第6章 第6章

待江鱼将他们尽数赶走之后，屋里才清净下来。

        墨寒辰袍角的泥水滴在地面上，晕染开一朵颓靡暗淡的花。

        江鱼盯着地上那团污水，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盯着她。

        怪尴尬的。

        她忽略心头那抹怪异感，抬起指尖捏了一个诀，指尖顿时凝聚起周遭空气中的水汽，操纵着缓缓清洗着墨寒辰长袍上的污渍，继而带走水分，保持衣物的干洁。

        这其实是一个十分亲昵的举动，显然不适合他们现在这种关系。

        水流划过衣物，虽不必接触到肌肤轮廓，清洗范围也不大，可这个人是江鱼，这件事便十足的诡异。

        墨寒辰眸色深沉地盯着江鱼的脸，试图搞清楚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又是这种感觉。

        他再刻意忽略，也察觉到明显的不对劲。

        她定然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江鱼头皮发麻，搞不清楚自己在抽什么风，这动作也太轻浮了，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一个轻薄少年郎的登徒子。

        “下次若再弄脏我的房间，便自己打扫干净。”江鱼收回术法，神色冷漠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顺便交待他道：“也不必熬药，并无甚用处。”

        墨寒辰并未答话，垂在身侧的指尖微蜷。

        只听她又道：“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他们过来吵闹罢了，与你无关。”

        江鱼说罢，抬眸平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睫，并无要问什么的意思，便没什么表情地赶人：“若无事，便出去。”

        墨寒辰抬起尚还青稚的脸，望了她一眼便走了。

        江鱼见他出去，懊恼地捏了捏拳头。

        刚才差点补不回来了。

        好险。

        她也没去管墨寒辰心里在想些什么，左右不过是更恨她，亦或猜测她有什么目的。

        还不必令她胆战心惊。

        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颗妖丹，她要去看上一眼。

        在脑中找了些关于天剑宗长老阁的相关信息，整理了一番思绪，江鱼又简单洗漱一番后，将头发梳成一个利落简单的高马尾，青色发带随着乌发坠落。

        她打算先去拜访仇泽，看能否得到有效的信息，之后再另说。

        江鱼指尖朝虚空中一抬，一柄剑脊银白、剑身赤红的剑便出现在她手里。

        这是原主的赤云剑，是她在天剑宗的剑冢所得。

        宝剑认主，尤其越是神兵利器，性情越是桀骜难驯。

        这柄赤云剑据说是天剑宗先祖云游时，幸得一高人以一整块红玉和流银炼制而成。

        剑柄以繁复的花纹刻制，剑身修长，宝石内华光流转，流银与红玉结合之处，构造巧妙，并有无数符咒阵法纂刻其上。

        当初原主在剑冢间寻找自己的本命剑，误打误撞之时撞上这柄反插在地上只漏出剑尖那抹微弱白银的剑上。

        赤云剑见血而嗡鸣颤栗，大地开裂，缓缓露出剑的全貌。

        原主还未来得及反应，呆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剑身忽然化作一道红光刺向她的额头，继而消失不见，额间也未留下任何印记。

        赤云认主，天地倏忽变色，天雷滚滚向着天剑宗的剑冢方向劈来，剑冢外的沈之行被吓了一跳，赶忙飞身而入，起阵替原主护法。

        当日的雷云怕只比渡天劫化仙身时所遭的雷劫弱上几分。

        可原主进沈之行门下不过半百年，修为远不到能扛得住这雷云的地步。

        原主千辛万苦捡回一条命，也算是为拥有这柄神剑付出了巨大了代价。

        这剑果然不错。

        江鱼握住剑柄，感觉手中的剑柄处流银温热，居然不是冷冰冰的。

        剑柄上花纹繁杂，但出乎意料地贴合掌心，轻轻一握，便觉得人与剑身合二为一，仿佛从身体上长出来的利器，运转自如，灵气也能毫无阻滞的通行。

        江鱼欣赏了一会儿赤云剑，又心念了一段法诀，赤云剑随着她心意略微变大，足够让她御剑飞行。

        她抬步站上去，操纵赤云剑缓慢升空，又在空中适应了一下操纵方式和速度，很快掌握要点，即刻便从小院出发，去寻仇长老。

        ……

        江鱼到了仇长老所在山头，找了一名弟子，让他通传一声，便在外侯着了。

        不多时，那名弟子便从大厅里出来，引她进去，“仇长老在里面，江师姐请随我来。”

        江鱼点头，跟着那名弟子入内。

        进到议事厅，江鱼便朝座上的仇长老拱手行礼。

        仇泽点头，抬手示意江鱼落座。

        江鱼坐下后，便听得仇泽语意严肃却隐含关切地问道：“身体如何了？”

        “还好，”江鱼如实答道，心里却想，原书中对这长老的描述还挺贴切，即便是这样关心的语句，他也能面无表情，严肃得无以复加地问出来，仿佛要将人推拒十万八千里，她又道：“多谢仇长老挂念，弟子并无大碍。”

        仇泽额角几不可见地松懈下来，语气缓和道：“听弟子说，你有事来寻我，是为了那毒蛛？”

        “正是，”江鱼本就为此事而来，仇长老也并非健谈之人，她便不宜拐弯抹角，直说她此行的目的，“那日我与那毒蛛交战，觉得有些蹊跷，不知仇长老可知晓其中的因由？”

        仇长老眉心一皱，折出一道深邃的沟壑，眼眸一闪，却以江鱼观察不到的速度收敛异样，只道：“那毒蛛不过修炼百年，伤了不少修仙界的弟子，吞食人的寿元和修为，因此极难对付，却说怪异，是与寻常毒蛛有些不一样，我与其他长老商讨，也并未得出什么结论，你不必忧心。”

        江鱼见仇长老含糊不言其中关窍，便心知这毒蛛有异，但他不说，显然有更深的顾虑，便不再强求，只道：“如此，既然长老们觉得无事，那我便放心了。仇长老，我想看一眼那毒蛛的妖丹，不知可否？”

        仇泽神色肃穆道：“此物被封印后，已经交由掌门处置。”

        还要封印，甚至要交给掌门保管。

        足见此物诡异之处。

        江鱼敛下眸，神色略有些失望，瘪嘴道：“好吧，那今日便打扰仇长老了。”

        “不妨事，对了，那毒蛛毒素容易麻痹人的意志，对经脉皆有伤害，你注意将体内余毒尽数逼出，不可大意。”

        “知道了，多谢长老提点。”

        ……

        江鱼御剑在空中缓行，感受着修仙界特有的飞行方式。

        她以灵力流转形成一个护罩，护住发型衣物，不至于被吹得凌乱狼狈。

        无功而返，其实也算在意料之内，毕竟墨寒辰当初告诉她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只是没料到居然这么麻烦，出动长老阁诸多长老，最后还交由掌门处理，不过没见到确实还是有些失望。

        此时正值傍晚，天际霞光遍布，赤云剑运行在青空下，拉出一道妖异的轨迹，宛如丹青师不经意间落下的一道笔触，分外脱离，又自然无比。

        江鱼兴致缺缺回到竹间小院，之前打算看上那妖丹一眼的计划破灭，她心情难免有些低落，又不欲再修炼——反正她才刚刚从修炼状态出来不久。

        她望了庭院一眼，院中桃花盛放，落花随风缱绻荡漾。远处她的小屋包裹在一片青翠竹林中，簌簌风声穿林打叶，竹影斑驳落在地上，似一片无声翻涌的竹海。

        天边染上绯色，比之妙龄女儿家的胭脂要艳上三分。

        这院中的景致甚是好看，也不怪原主非要另辟一处住处，江鱼自己也很喜欢这里。

        看着这些，江鱼便不自主踏步行至桃树下的石桌处。

        如果能安生地活着，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她坐在院中发呆，忽然闻到一阵菜香。

        肚子恰在此时“咕咕”响了起来。

        “……”修士饿了，肚子也会响么。

        不是已经辟谷了么？！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墨寒辰在做饭了。

        江鱼内心纠结，原主是辟谷的，而且她确实不应该向墨寒辰要求一起吃饭，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她不是原主啊，食物对她还是有着极强的诱惑，她当初就是一枚妥妥的吃货，也悲愤想过为什么她不是只吃不胖的天选之子。

        江鱼寻着菜香和小径，走向厨房，只见墨寒辰一手持刀，手速飞快，便将土豆和胡萝卜均匀切丝，手上灵力一转，切好的菜便飞进油锅里。

        修仙的世界还能这样？！

        江鱼顿时两眼放光，盯紧了墨寒辰的动作。

        他动作迅速地将菜翻炒出锅，又另外做了两道菜。

        而江鱼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眼里是遮也遮不住的星光。

        墨寒辰将菜盛进盘子里，转眸看向江鱼。

        江鱼还未察觉到他的视线，盯着另外一道盘子里已经做好的红烧鱼，口舌生津，不合时宜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便宜小师弟，居然还是居家的一把好手，连菜都做得这么好！

        江鱼好馋，可她还要保持高冷的人设，又不能说些什么，只目光直直地盯着，目光如炬，仿佛要借目光将那条红烧鱼拆吃入腹。

        她发现身侧那人一直忙着的手停了下来，江鱼疑惑地眨了眨眼，抬眸看向墨寒辰。

        正巧和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江鱼内心尴尬，被人抓包她还没意识到，也不知道墨寒辰看着她多久了。

        但她还是高冷小师姐，怂是不能怂的。

        江鱼梗着脖子，正待“刻薄”地来一句：“怎么，还不让人看了，这样金贵么？”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墨寒辰嗓音带着变声的哑没什么起伏道：“师姐要一起吃饭吗？”

        江鱼：“！”

        这难道就是正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江鱼一喜，维持人设不崩，面色冷漠地道：“我就尝尝，但不会帮你洗碗。”

        “嗯。”

        墨寒辰将盛菜的盘子端出小厨房，江鱼又不能“屈尊降贵”地帮他，便走到一边打开煮饭的容器，打算给自己盛一小碗。

        多是不能多的，她本就已辟谷，只是来尝尝鲜，但他还需饱腹，他往常都是一人吃饭，米饭自然是按着自己的饭量来做的。

        若是她盛多了，想来他会不够。

        江鱼想着，便取了两个瓷碗，给自己装了一小碗，另一碗装得很满。

        她端着自己那一碗，又拿了一双筷子，抬步走出小厨房，便见墨寒辰将端出来的菜都放在院中石桌上。

        她不客气地落座，墨寒辰已经将菜都端出来了。

        纠结了一会，她觉得原主对小师弟也不是个礼貌的样子，她若是太客气反而有鬼，便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先吃起来了。

        味道好好！

        江鱼等着小师弟端碗出来一起用饭，细嚼慢咽品味着红烧鱼的滋味，满足地想要晃晃脚尖。

        墨寒辰再回到厨房，便看见一碗盛好的米饭摆在桌上，他抿了抿唇，走过去端起碗，拿了筷子才出去。

        本来是想等她吃完以后再吃的，可江鱼显然不是这样打算的。

        和她一起吃饭，这真是极荒唐离谱的第一次了。

        墨寒辰走到桌前，江鱼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往对面的石凳处一抬，示意他坐下吃饭，便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得两人心思各异，不管墨寒辰在想什么，反正江鱼内心弹幕快得飞起，全都是：

        小师弟好能干！

        土豆胡萝卜好吃！

        水煮白菜比她做得好！

        这条鱼好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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