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责任 （上）

北凛地界
  恢复平静的雪原上，一处鲜红的场地格外显眼，那是狼群进食的画面，被众狼食用的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熊。
  由于距离战斗结束不久，这头被众狼分食的黑熊还尚有意识残存，它还可以清晰感受到身体各个部位被撕咬啃食的痛楚，只是它已经无力反抗了。
  黑熊唯一能做的，就是紧咬口中的断腿，用这种行为表达自己的不甘。
  作为位于食物链顶点的它，完全没有想到正值壮年的自己会沦为其他生物的粮食。
  就在两个时辰前，这头黑熊还在洞穴里安稳冬眠。
  突然间，大地毫无征兆爆发一阵又一阵震荡，洞穴因经受不住摇晃开始坍塌，黑熊也被迫从冬眠中惊醒，刚从洞穴里逃出的黑熊，转角便遭遇到了狼群，令它没想到的是，这群平日里一向欺软怕硬的狼崽子，竟不惧后果地对它展开了围猎。
  尤其是带头的那只老狼，不管黑熊如何重击震慑，它总是能第一时间站起，并对黑熊发起强力有效的进攻。
  狼群一向以集体的利益为重，这场狩猎与以往稳妥的习性大相径庭，围猎极为强大的生物必然会对狼群造成不小的损伤，可这对它们而言也是无奈之举。
  与其他动物过冬的方式不同，狼不依靠冬眠减少体内能量的消耗，而是通过继续捕猎来作为它们度过寒冬的生存方式。
  极低的温度意味着狼群会消耗更多的热量，已经挨饿十数天的狼群，生存的本能不允许它们放弃任何一次捕猎的机会。
  炙红的鲜血汩汩地流淌，将密密麻麻的狼蹄染红，随着黑熊最后一点意识的消散，那双不甘的熊眼就此失去了神采。
  在拥挤进食的众狼中，一匹断腿的老狼显眼地走出，朝着远离进食场地的方向艰难移动，在这次狩猎黑熊的行动中，它是最卖力的那个，但同时也是受伤最严重的，除了断腿的伤势外，老狼身上还有几处鲜血淋漓的咬痕。
  在狼群中，年老的狼不会因为体力的下降而受到排挤，相反，老狼会因为丰富的捕猎经验获得颇高的地位。
  它们肩负着教导成年狼捕猎的义务，拥有领导狼群围剿作战的权力，在某些时间段，若是老狼行动不便，还会受到年轻后辈的赡养，除非主动脱离，否则老狼到死都会被狼群视为其中的一员。
  枯树下，老狼盘下疲倦的身子，撑起沉甸甸的眼皮望向还在进食的年轻后辈。
  身上严重的伤势注定了老狼活不过这个冬天，对老狼而言，狼群整体的利益要远远大于自身，主动脱离狼群，将食物分给年轻的后辈，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落日余晖为雪原降下帷幕。
  一丈多高的黑熊连骨头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进食结束的狼群匆匆离开，又开始寻找新的猎物，场地上附近，仅剩下一只被树上落雪掩盖的老狼。
  “你们根本不是星神派来的使者，跟那个祸星一样是会给我们引来灾祸的恶魔！”
  “你们不配待在这里面，赶紧给我们出来！”
  “快快放了我们的大祭司，离开这里，蛮莽部落不欢迎你们！”
  蛮莽族人手持长矛，气势汹汹地堵在族长毡帐门口，但却没一个人敢冲进去，见识到段柳二人的能耐后，这群凡人再怎么愚昧也知道，里面的几人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应付的存在。
  其实，他们也想过假装视而不见，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但柳念不分缘由，将他们敬仰的大祭司也抓了进去。
  为了大祭司的安全，这群人必须站在这里，用一声声气势十足的叫喊，展示他们毫不退让的决心。
  毡帐内部，早已被布下隔音结界。
  段飞心正好奇地询问柳念，在他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那位仙盟前辈为什么走了？钟洁为什么没有死？他自己为什么这么威武英俊？
  柳念一边包扎钟洁的伤口，一边回答段飞心，除了最后一个自恋的问题外，他都一一作答了。
  柳念如实承认，段飞心昏迷后是他刚好赶来了，经过交手一番后，那位仙盟前辈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掉头走了，没人再要钟洁的性命，钟洁也就因此没了危险。
  “听你一席话，真就如听一席话，简直跟什么都没讲一样，我就不该问你。”
  段飞心板着脸转头，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问题，那就是他体内囤积多年的暗伤为什么消失了，让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更加威武英俊。
  只不过，这样的问题一开口，那就相当于暴露了他也会受伤的事实，容易影响自身高大伟岸的形象。
  伤口包扎完毕后，柳念起身，打算出去将钟洁的断臂找回来接上。
  虽然他也可以使用枯木逢春让钟洁重新长出一条胳膊，但那样对身体的养分消耗实在太大，早就是外强中干的少女，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治疗方案。
  凡俗食物所含的能量十分有限，满足不了分神境体修的需求，长久食用凡俗食物的钟洁，体内伤势至今也没彻底痊愈，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补充，身体一直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正是这个原因，少女才会经常感到饥饿。

  由于在之前对抗仙盟强者时，钟洁不顾身体情况，强行使用血气，这使她本就亏空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即便有外人接触钟洁，她的身体也因为过于劳累，导致连无意识的反击都无法做出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柳念将目光转向了大祭司，他有些事需要跟对方谈谈。
  察觉被盯上的大祭司胆怯地避开视线，身后空无一人的他，内心慌乱如麻，忍不住暗骂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族人。祭祀的时候，一个个自称勇士，关键时候连个有勇气到门口叫阵的都没有。
  大祭司不知道的是，就在毡帐外，一群由蛮莽勇士组成的啦啦队从下午喊到现在，尽职尽责一刻都没停歇。
  “大祭司，其实你根本听不到星神的启迪，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星神存在！
  一切都是你在哄骗族人，是你在祭祀大典将钟洁诬陷成祸星，背后联合族人冷落她，还把部落出现的各种坏事，统统怪到了她的身上！
  你做的这些，就是把身为族长的钟洁赶出部落。”
  柳念来到跟前，面无表情道：“我猜的对不对啊？大祭司。”
  段飞心朝柳念瞥了一眼，没有阻止，他也早就猜出了这位大祭司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不愿牵扯凡人无聊的琐事，便一直没有揭穿对方。
  如今柳念要为钟洁主持公道，他也不反感看个热闹。
  没了可以指挥的族人在旁，大祭司连辩驳的底气都没有，面对柳念言之凿凿地质问，他不敢说谎，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柳念见状，立刻牵起大祭司的手掌，表情诚恳且郑重：“您这事干得属实漂亮，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大祭司愣着原地，他还以为柳念要揍自己一顿为钟洁出气，结果这一番莫名的鼓励，属实是来的猝不及防。
  段飞心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柳念的真实目的：“你小子，居然打算挖我魔盟的墙角！”
  柳念转头回道：“段兄，我这怎么能叫挖墙脚呢？反正你们魔盟不想要她，蛮莽部落也不想要她。
  我浩气仙门正好缺人，我把她带回去！
  这叫什么？叫‘双赢’，不对应该是‘三赢’！”
  “花言巧语！”
  段飞心冷哼一声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钟洁昔日重伤的那位魔盟上级成员的师傅，也是魔盟中的大人物。
  我回去之后，只能劝我师傅不再追究钟洁的责任，并不能保证那位大人物会放下对钟洁的怨恨。
  只要你浩气仙门护得住她，自然可以将她带走。”
  见段飞心非但不阻拦，反倒愿意开口劝其师傅帮忙，柳念识趣地作揖表示感谢。
  段飞心摆出高冷姿势，昂着头道：“如果不是看你自觉，乖乖地把灵宝奉上，我才不会管这种闲事。”
  柳念维持作揖：“段兄放心，下次再遇到这种我看不上的东西，我还送你。”
  这张嘴是真欠啊！
  段飞心冷着脸一言不发，撕烂柳念这张嘴的想法却在蠢蠢欲动。
  交代完事情后，柳念便离开了蛮莽部落，由于担心钟洁的手臂被野兽吃掉，他也拉上段飞心，二人在北凛地界分头搜寻。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仙盟前辈操控积雪流动的范围太大，还是手臂早已被某只野兽吃掉了，直到夜晚来临，段柳二人也没有回来。
  今夜的蛮莽部落格外安静，没几个说闲话的，不是今天发生的事不够震惊，而是喊半天了，嗓子疼。
  月明星稀，大祭司独自踱步而行，在跟守夜的族人打完招呼后，他独自一人向着部落外走去。
  负责守夜的这名族人没有劝阻，毕竟只要不走太远，就算遇到狼群，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求救声，召集族人赶去支援。
  看着大祭司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名族人总感觉这副高大雄武的背影竟是显得有些落寞。
  离开族人的视线，大祭司望着昏暗的天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在不久前，他吩咐了信得过的手下，只要钟洁醒来就赶来通知他，到时候他会联合早就安排好的族人，将钟洁赶出部落。
  他相信只要柳念不阻止自己，这次一定能成功。
  “老伯，打扰您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要向您询问。”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令正在回忆计划的大祭司心脏一颤。
  黑暗中一位男子从中走出，来人衣衫单薄，少年身材，长相温和，眉心印有红点，看上去很是羸弱，但大祭司完全不敢小瞧对方，只是这从未听过的口音，就让他联想到柳念和段飞心那样的怪物。
  随着少年身形渐渐清晰，大祭司留意到了少年手中之物，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熟悉的白绒袖子即使被鲜血染红，还是让大祭司认出这是钟洁穿的那件狼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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