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得失

“快避开！”

        燕顽目眦欲裂。

        能够将妖气虚化发出攻击，这只沙蝾螈显然很久以前就已成为一阶妖兽，燕雷不过是炼气二层，如何能挡住这甩尾一击！

        周身青筋暴起，燕顽低吼着猛地在沙地上一踏，如贴地飞行般朝着那沙蝾螈冲去。

        燕雷只觉一股凌厉的劲风将自己笼罩，那只巨尾的虚影还未砸下，四周风沙已被裹挟着打在他身上，砂砾霎时穿透了衣衫，在他皮肉间撕开细密的伤口。

        刺骨的剧痛，令燕雷手腕一松，长剑脱手而出。

        他那张极青涩的脸上上，一丝惊愕闪过，旋即一阵低沉的碎裂声传入耳中，他的眼前一黑。

        嘭！

        一团血色的肉泥，在半空中划过砸在黄沙里。

        燕顽与其他两个少年，身形一滞，抬头看向了挡在燕雷身前，那周身罩着黑袍的身影。

        沙沙！

        刚才还生龙活虎，虚化巨尾发出攻击的沙蝾螈，此刻已被一拳崩碎了虚化巨尾，打碎背脊，整只兽化作一团血色的肉泥，生机断绝，残躯砸出了十几丈的沙坑，沙坑四周的黄沙，如海中巨浪般朝着四周飞散，黄沙簌簌而落，劈头盖脸的埋向燕顽和三个少年。

        那道罩着黑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是他！”

        燕顽自语一声。

        他认出了这道黑袍身影，就是六年前那个将他打进地里的家伙，是有着血海深仇的顾青手下。

        燕雷惊魂未定的喘息着，身上的痛楚却是愈发明显，他痛呼一声捂着脸颊蹲在沙地上，其余两个少年见状一惊，飞快聚了过来。

        “燕雷你怎么样？”

        出言的是个长相柔美，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那被燕顽唤作燕雅之人。

        燕顽没有去管燕雷。

        总之那点儿伤势，定然不会致命。

        这小子不听指挥，逞强硬抗沙蝾螈，若非那家伙出手此刻这小子早已变成肉泥。

        他来到那处沙坑旁，看着其中被黄沙缓缓掩埋，死状极其惨烈的沙蝾螈，目中闪过一丝黯淡，那人的手下都如此强横，要报血海深仇，似乎看不到什么希望。

        ……

        赤羽阵外，半空之上，龙脊苍鹰不断发出阵阵唳鸣，却被烈风黄沙消弭无形。

        一道黑袍身影，立于龙脊苍鹰的背上。

        下方赤羽阵的阵法光幕，很快裂开了一道门户，龙脊苍鹰一个俯冲，脱离了漫天的黄沙，将身后的黑袍身形抖搂下去，在赤羽阵内撒欢的振翅乱飞。

        嘭！

        黑袍身影砸在地上，前方便是一座楼阁。

        楼阁内，容貌俊秀的黑衣青年倚在窗口，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神情略有些呆滞。

        黑袍身影一落地就脱下了遮住面庞的兜帽，显露出一张极为狰狞可怖的面孔，其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外翻，呈现出黑色的凝滞状态，显然已是积年老伤，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自这黑袍身影的身上飘散，黑袍身影浑浊发白的目光，看着倚在窗口的黑衣青年。

        他的神情，隐约能看出几分古怪。

        “倚在那里的是顾青，我也是顾青，究竟这躯壳是顾青，还是我是顾青？”

        黑袍身影自语道。

        他的声音如金铁交鸣，极为刺耳难听。

        “此具躯壳是我，我却并非此具躯壳。”

        那容貌俊秀的黑衣青年跃出窗子，合上手中的那本古籍，呆滞的神情微动。

        这番对话，不过是自问自答。

        黑袍身影与黑衣青年相对而立，而后黑袍身影并指为剑，点在自身那张狰狞面孔的眉心处，随即一点模糊的灰色光团，自他的眉心晃晃悠悠而出，回归了那容貌俊秀的黑衣青年眉心内。

        黑衣青年的神情变得灵动。

        此黑衣青年自是是顾青，那狰狞的黑袍身影，则是那具堪比炼气后期修士的铁尸。

        如今的顾青一身修为气息不加隐藏，竟是已达到了炼气八层，且观他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圆融意味，不难看出，他在炼气八层的修炼已臻至圆满。

        这是石碑空间修炼十六年的结果。

        当初送走了那内门的王融和简玉，顾青研究一番三才禁的变化，再次进入石碑空间内，发觉外界几月过去，那石碑空间内的时间流逝，已变得更快。

        且这种时间流逝速度的变快，还在继续。

        顾青来到此地两年后，石碑空间的时间流速，已达到外界一日，其内三日的地步。

        那之后石碑空间内的时间流速才趋于稳定。

        如今外界六年过去，顾青却已在石碑空间内，修炼了近十六年，如今的他，已成功将自己的修为，推到了炼气八层圆满境地。

        这是他在前一段道途，修炼金阳功时所达到的极限，亦是他所达到过的最高境界。

        此刻他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他的修炼速度，已是愈来愈慢。

        按理说，随着境界的提高，修炼愈来愈慢是正常的，但顾青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

        灵根资质中等偏上，水属灵根灵气亲和接近五成的他，如今修炼起来的效率，却连一些下等灵根都比不上，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纳入体内的灵气，有五分之四凭空消失，只余下五分之一，能够真正来修炼癸水归一功，转化为灵力归于丹田，增进他的修为。

        这其中的原因，顾青早有猜测。

        这应当是大五行凝真妙法带来的变化，上一段道途他修炼时，就有隐隐的感应。

        但是，却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夸张。

        方才那回归顾青眉心的灰色光团，乃是顾青修炼控尸诀大成后，分出去用来操纵铁尸的神识之种，修炼控尸诀大成，便可凝出此神识之种，能在一定的范围内灵活操控炼尸，此次，顾青正是将铁尸披上掩息袍伪装成修士，操控其前往天北郡王家的修真坊市。

        这种事，他已做过许多次。

        所谓神识之种，便是小部分神魂力量凝聚而成，这小部分神魂力量离体凝成神识之种后，可与顾青的本体遥遥呼应，但需要顾青以大半的心神操控，是以方才他的神情，才会显得有些呆滞，且这种操控离得越远，神识之种离体的时间越长，修士的神魂力量损耗越大，

        “不出意料，那大钺法器换来了六百块下品灵石，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统共是一千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购置一瓶融灵丹后，还余下五百八十块下品灵石。”

        接过铁尸递过来的储物袋，顾青略有疲累，他揉着眉心查看储物袋内的几样东西。

        这已是他诛杀原九大寨的修士和蛮士后，所得的最后一点儿收获，这几年间他已将自己除去自行篆画的一些灵符外，所有能售出的东西，分散着兜售一空。

        就连储物袋旮旯里一些基础的丹药，和一堆内蕴空间大小不一的储物袋，都已尽数售出。

        而换来的丹药和灵石，也已在长久的修炼中消耗殆尽，这也是他在铁尸回来以前，只能靠着窗子，捧着一本名叫‘北泽游记’古籍看个没完的原因之一。

        没有灵石，修炼的效率很低。

        另外的原因，便是他的大半心神在操控铁尸，不论是篆画灵符还是做其他事都有心无力。

        顾青感受着神识之种沉入自己的识海内，那已彻底凝成的一阶符种旁，目露思索之色。

        这些年，他有得有失。

        在石碑空间内修炼满十二年之时，他的修为已是炼气七层的圆满境，此后他察觉到自己修为速度提升的极为缓慢，果断的服用了那颗破障丹，侥幸将修为突破到了炼气八层，此后近四年的修炼时光，消耗掉了余下的所有修炼资源，才将修为堆到炼气八层圆满。

        虽至炼气八层圆满，但他已堪称一贫如洗。

        还有一事。

        玉晶米的培育失败了。

        连带着他在回风谷修真大坊内花费一千下品灵石购置的二阶的灵田土和二阶灵泉水也打了水漂，再算上当初赤湖坊向家举办的拍卖会上，他花费八百下品灵石才拍下的玉晶米，合在一起，这一笔他赔了一千八百块下品灵石，搁在寻常炼气后期的修士身上，一下赔这么多灵石估计会发疯。

        顾青当时也是肉疼了许久，才缓过来。

        “王坨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挥手收起身前的铁尸，顾青摸了摸下巴，眉头轻皱。

        他此刻正回忆着，自己操纵铁尸在那王家部落的修真坊市里，王家老牌的炼气后期修士王坨子处，听闻的古修洞府一事。

        王坨子正在王家部落的修真坊市里，广邀‘天北郡的同道’，前往北泽诸国的一处秘地，据王坨子此修所言，那处北泽诸国的秘地里，有几座古修士的洞府遗迹。

        所谓古修士，即是上古、中古、近古的修士统称，普遍用来称谓万年前的修士。

        “不论此修所言有几分可信，再过些时日，我都要暂离此地，往那北泽诸国一行。”

        顾青将手中储物袋内的东西，尽数转移到自己那内蕴十方空间的储物袋内，而后将这储物袋塞入了袖口里，如今他只剩下这两个储物袋，一个是他那内蕴十方空间的储物袋，用来装他的身家，另一个就是这个内蕴四方空间的储物袋，置于袖口内备用。

        随后，顾青负手在赤羽阵内漫步。

        这赤羽阵的两千丈方圆，有八百丈方圆划分给了那些原九大寨，如今的燕家使用，余下的空间依旧显得极为空旷，特别是甄九龙走了以后，灵植无人打理大半枯萎了，只余下一种血色的藤蔓疯狂生长，已经长得是到处都是，原本阵内几座苍翠的山丘都被此藤覆盖，呈现出一片如血般殷红之色。

        和那暗红色的阵法光幕，倒是相衬。

        顾青没有清理的想法，那太浪费时间，而且，他现在对于培育灵植这事，不愿去做。

        踩在软乎乎的血色藤蔓上，顾青很快来到了他划分给那燕家之地的阵法光幕前，他祭炼阵盘后，能够肆意的操纵阵法，这阵光幕便是从赤羽阵的阵法光幕之上，分下来的一部分，呈现不规则的形状，最深处入地几丈，最高处则有八百余丈，像是个倒扣在地上的巨碗。

        先前他救下那燕家的少年，乃是顺手所为。

        他想救，自然就救了。

        若是日后这燕家之人不识趣，他正好全给炼成血丹，用来提升铁尸的体魄强度。

        脚下一踏，顾青的身形朝着前方急遁。

        那笼罩燕家的光幕，裂开一道缝隙，顾青化作一团白气没入其中，眼前霍然开朗。

        精致的寨子，一座座次第修建在山坡之上，一侧山坳下挖出的几处池塘边，还有许多稚童在嬉戏，顾青遥遥打量几眼，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打算，很快就有二十几道身影，朝着他的方位奔来。

        “大人。”

        “管事大人。”

        二十几道身影遥遥看着上方，踏在薄如蝉翼的飞剑上，一身黑衣烈烈的青年。

        “尔等若有要事，以此传音玉符通知与我。”

        顾青静静的打量下方二十余人几眼，目光主要集中在几个高壮的蛮士身上，而后他甩手丢出一块菱形的传音玉符，二十几道身影中，那修为最高的炼气七层老者连忙伸手接住。

        “是。”

        “还要多谢管事大人的手下，先前出手救下了燕雷，燕雷，快给管事大人道谢。”

        这老者满脸堆笑，扯过一旁的燕雷。

        随后，老者按着这被燕顽灌输不少‘顾魔头’想法的少年后颈，迫他躬身道谢。

        “不必。”

        顾青漠然的眼神，扫过燕雷的倔强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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