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十一章千里追灵（上）

问药谷里，戚良乔已经睡下，睡梦之中猛的听到闷闷的敲门声。

        当，当，缓而重，接续不停。

        “戚药师……”奚木下声音喘吁嘶哑、急促无力。

        “木下？”戚良乔睡意朦胧地爬起身来，极不情愿的说道，“不是刚施了定魂针吗？”

        戚良乔推开房门，门外的一幕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奚木下蹲跪在地上，衣发都是湿透的，左袖被血浸红，白色衣衫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低着头，左手撑地，右手正努力前扣要再次敲门，见戚良乔出来，才抬起头来，月色之下映得他脸色煞白。

        而奚木下两侧，各有一白衣女子俯在地上，昏死过去。

        “哎呀，哎呀，”戚良乔连声惊呼，伸手去扶奚木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啦？哎呀！”

        “我……无碍，她，救她……”奚木下示意戚良乔先去察看自己右侧的林湘微。

        “啊？她啊？哎吆，这是谁啊？”戚良乔紧忙过去扶起林湘微，吃力地将她拖入屋内。

        奚木下稍事喘息后，扶起施照，也一同进了屋内。

        林湘微和施照均被放在戚良乔的卧榻上，并排躺着。

        戚良乔燃起几只明烛，按奚木下所说，率先查看林湘微。

        “戚医师，可否救她性命？”奚木下说道，“她方才受了捉灵之术。”

        戚良乔察看着林湘微，又听到奚木下之语，烦躁地说，“捉灵？这女弟子内里空洞，魂灵丢失，哪里还医得了！？这，怕是已经死了。医不了啦！我还是看看另外那个吧。”

        戚良乔嘴中念着，已放弃医治林湘微了。

        “这不是照儿吗，这丫头怎么刚离了问药谷几天就搞成这副模样……哎哟，还好还好，就是中了点小毒，再过几个时辰毒散就没事了。”

        戚良乔继而说道，“木下，你这满身的血，是哪里受伤了？我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一点皮外伤。”奚木下急忙躲闪开，说道，“给我一瓶竹生膏，我自己涂上即可。”

        “小伤？至于出这么多血吗？”戚良乔从药台上拿过一瓶竹生膏递给奚木下，说道，“你本就体质脆弱，千万别逞强。”

        “真的无事，”奚木下接过那药膏，说道，“贼人来犯，掌门又在闭关，我需速去告知座首。”

        “去吧，去吧。”戚良乔说道，“捉灵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卑劣之术，如今也有人敢用了，天下真是要乱喽！”

        卯时天明，急促的脚步声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戚良乔吵醒。

        “白座首，您来了？”戚良乔揉着眼睛起身。

        “湘微呢？”白杉直语问道。

        “湘微？呃，谁？”戚良乔问道。

        “在里间卧榻上。”随后赶来的奚木下说道。

        白杉不等戚良乔指引，便径直冲了进去。

        里间内，施照早已苏醒，现下正跪坐在卧榻旁边的地上，双手握着林湘微毫无知觉的右手，呆呆地看着她，下颚挂着泪水。

        白杉两步急走到榻边，轻唤道，“湘微，湘微！”

        林湘微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

        “戚先生，怎不救她！？”白杉回身说道，语气中颇有怒气。

        戚良乔忙说道，“白座首，不是我不救，是真的救不了啊！”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白杉坚持。

        施照此时也赶忙走到戚良乔身边，满眼泪水的仰头说道，“戚先生，求您救救湘微姐，这簪子您要就送给您……”

        “哎！这孩子受的是捉灵术，除非能把她魂灵立时三刻取回来，否则真的没有办法啊！”戚良乔说道。

        “我即刻去取，您帮我护住她性命！”白杉转身就要走。

        “哎呀，白座首，来不及啦！”戚良乔唤道，“这孩子失了魂灵，躯体也保存不了几个时辰了。就像那树上的叶子，若是里面养份失了，叶子也会干死掉！”

        “有什么办法能保存躯体？”白杉问。

        “这孩子是哪里人？”戚良乔问道。

        “浅水溪述州。”施照答。

        “太远了，来不及了。”戚良乔说。

        “什么来不及？”白杉问。

        “若是有她父母在，倒可以引出她至亲的清灵，用以暂时养护她的躯体，那就有一点时间容你去追回那清灵。”戚良乔说，“可是述州太远了，即便是最快的船，怕是刚行入宽江，这躯体就不行了。”

        “用我的试试。”白杉说。

        “即便是白座首的船，也是赶不及到述州啊！”戚良乔说。

        “我是说，用我的清灵。”白杉澄清道。

        “啊？”戚良乔以为白杉没有听懂他刚才的话，又解释了一遍，“此以清灵佑护躯体之法，亲生父母才可以。白座首您修为虽高，也是无用啊。”

        “不妨试试。”白杉坚持道，语气充满难以违背的威严。

        “这……”戚良乔无奈。

        施照听了此语也是惊讶，但林湘微生命逝去，白座首修为在宽江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有用也说不定。

        在白杉坚持之下，戚良乔只好施用引灵之术。

        戚良乔将一缕幽白清灵从白杉掌心引出，惋惜地说道，“这好好的月系清灵必定是要飘散了，哎，不是浪费嘛！”

        白杉不发一语，只看着林湘微。

        戚良乔随意将那清灵引向林湘微的掌心，又叹了一口气，心想，“还不如拿来入药，可惜啊可惜！”

        可是让他大为意外的是，那幽白灵绪竟聚于林湘微掌心，慢慢地渗了下去。而沿着那灵绪流动的方向，林湘微手掌、手臂、肩头、面庞，竟都渐渐从黯淡转为润泽。

        戚良乔惊地站了起来，不解地望向白杉，继而马上将白杉与林湘微二人之手搭在一起，让那灵绪更完整、顺畅地输到林湘微体内。

        白杉面露一丝喜色，一来是因为眼下可以救到林湘微，二来是自己心中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只是，他看着不省人事的林湘微，那喜色顷刻间又被心头的沉重所掩盖了。

        他心中自责，若是昨日他不离开青玄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黎汶泾得逞。

        昨日，白杉在林中见林湘微施用念御术后，便下山去浔州城外寻那齐巧心。

        齐巧心早先关了灵水铺，带着齐无虞去了浔州近郊的村中，白杉是知道他的去向的。

        谁知白杉却是白走一趟。

        那齐巧心所知甚少，自林庭依离开青玄门后，他也从未见过。

        “你又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湘微的生辰，只知道她今年十七八岁。”齐巧心对白杉满是敌意。

        “是十七，还是十八？”白杉问道。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齐巧心说道，“你若是当初不辜负我师妹，她现在还好好的在青玄门呢，这话你问她就好了啊！”

        “齐师兄，当初庭依离开青玄门后，你可曾见过她？”

        “我没见过。你见过吗？”齐巧心反问。

        “那莫司远可曾见过她？”

        “师父常年出游，我哪知道他有没有见过”齐巧心说着，就要把门掩上。

        白杉在门外用力将那门用力抵住，让齐巧心无法关门。

        “青玄门容不下你，还要到我这小村宅闹吗！？”齐巧心呵道。

        “齐师兄，莫司远在庭依走后一年内，有没有提到什么孩童婴儿之类的事？”白杉抓紧发问。

        “你到底想干嘛！？”齐巧心掩门不上，便又将门甩开，呵斥白杉。

        “他有没有提及过？孩童之事？”白杉继续发问。

        “有啊！”

        “真的？说的什么？”白杉喜出望外，问道。

        “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我不知。”白杉赶到疑惑。

        “跟我装什么傻！”齐巧心说，“就你那师弟，整天缠着照儿那个。”

        “程易？”白杉不解。

        “你还有别的师弟吗？我师父把个小婴儿从外边捡回来，后来交给掌门抚养，不就是你师弟程易吗？你们掌门一系的事儿，你比我清楚些吧。”

        “这个，我知道，可……”白杉说。

        “可什么可，这就是庭依走后一年之内的事儿。”齐巧心又要掩门，“你问的，我也答了，你快走吧！”

        “除了程易，有没有提及女婴？”白杉又问。

        “还女婴？你还想再收个师妹不成？”齐巧心这次大力关门，砰的一声把白杉关到门外。

        白杉没得到答案，悻悻离去。他心中想着，待师父出关，自己要去浅水溪林家一趟，查明林湘微到底是姓林，还是姓白。

        他赶回青玄门览穹阁之时，已是鱼肚泛白。而在览穹阁前，奚木下浑身血迹斑斑，正等待着告诉他最坏的消息。

        问药谷中，戚良乔的话将白杉的思绪拉回当下。

        “可以了，可以了。”戚良乔将白杉的手腕拉起。

        “这，够了吗？”白杉问。

        “再多也放不下了。”戚良乔一边将白杉的灵绪引回他体内，一边答，“这孩子体内没有魂灵，清灵无附着之处，一次输不进多少。即便输进去这些，不久便也会散去了。”

        “那方才这些清灵，够维系几日的？”白杉问。

        “九日。”戚良乔答，“九日后，你若带不回他的魂灵，便要再输给她清灵。因此你九日之内，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回来。再次输灵，就只能维系八日，再一次，就七日，如此类推，明白了吗？”

        “那若过了只剩一日之时，怎么办？”施照问道。

        “到了那时，怕是白座首体内也剩不了几丝清灵了。”戚良乔说道。

        “那若是魂灵短时间取不回来呢？”施照问。

        “如此引清灵入体之法，也只是权宜之计。”戚良乔说道，“若是魂灵到时还找不回来，可尝试借用外灵维系她的躯体。”

        “如何借用外灵？”施照问。

        “天下清灵有两处极盛，一是凌溪源头的雪谷冰洞，另一是存放宽江众清灵的幽居谷。”戚良乔说，“将她带到其中一处，再每日稍以至亲清灵引入其体，也许可以长久地维系她的躯体。”

        “我去长湖走一遭。”白杉听罢便起身离去，走出两步，又回头交代一句，“此番诸事，莫要声张。”

        对着白杉的背影，奚木下默默叹道，“只怕那黎汶泾并不在长湖。”

        白杉将门中事务交代给冷司清，即刻向长湖奔去。

        他以平生最快之速度御船飞驰，日夜不停，三日便到了长湖湖心岛。可到了那儿才知，秦滢与黎汶泾自去龙鳞潭参加龙祭，便一直没回来过。

        他在长湖辗转半日，便及时返程，赶着在第九日前回到青玄门。

        回到问药谷，戚良乔再次施用引灵术，将白杉清灵引入林湘微体内，用以维系她的躯体。

        “此次只有八天时间。”戚良乔嘱咐道。

        “哎，可是又要去哪里寻呢？”白杉叹道。

        “龙鳞潭。”奚木下建议道。

        “龙鳞潭？”白杉问，“为何？”

        “这几日我反复回忆当夜的情形。黎汶泾来捉灵，口口声声说是要拿那龙灵，必是为了一样东西。”奚木下说。

        “紫凝珠。”白杉说。

        “没错。”奚木下说，“当日在龙鳞潭，那秦滢夫人提到若要紫凝，便需三古，古灵、古术和古族。”

        “古灵便是龙灵。”

        “黎汶泾此番敢与青玄门为敌，不计后果也要得到那龙灵，必是因为古术和古族，皆在他掌握之下。”奚木下说。

        “古族巫目族和古术太虚伏魔印？”白杉说。

        “黎汶泾既知施照和林湘微体内有龙灵，那定是有巫目族相助，帮他确认了龙灵所在。”奚木下道。

        “嗯。巫目族人，除了魏繁青，便是赵丹。”白杉说，“繁青在青玄门，那就只剩赵丹了。”

        “有巫目族助他，他便也知道了紫凝所封之处。”奚木下说。

        “嗯。”

        “而天下间，知晓古术太虚伏魔印的都有何人？”奚木下问道。

        “龙鳞潭蔺夫人、长湖湖主夫人秦滢。”白杉道，“还有当日在观星台取走第一片紫凝碎片的蒙面人。”

        “黎汶泾必然是与这三人之一同谋，最有可能的，便是……”奚木下说道。

        “秦滢？”白杉道。

        “非也。”奚木下说，“秦滢胸襟狭隘且无主见，魏湖主死后，黎汶泾未必愿意继续追随她。且距龙祭已经二月有余，秦滢还未回长湖，很有可能是她母亲并未放她回去。”

        “所以，你是说？”

        “龙鳞潭，蔺无妆。”奚木下说。

        白杉甚是了解蔺无妆的行事作风，此番奚木下的分析，也是颇有道理。

        “但不论黎汶泾与谁合谋，现既已到龙灵，必是要尽快去解封紫凝。”奚木下继续说。

        “尽快解封？我记得古观星台紫凝解封，是在一个朔月夜。”白杉回忆道。

        “今距朔月夜还有五天。”奚木下说，“白座首还需尽快赶去，莫要错过。”

        “《丕月集》记载，紫凝碎片封于各两气相冲之处，观星台便是清浊相冲。”白杉说，“可宽江之广，两气相冲之处甚多，其他碎片又都封于何处呢？黎汶泾又会去哪处？”

        奚木下从怀中取出一副简图交给白杉，说道，“白座首，我在龙鳞潭修书之时，曾看过《冷海迁转志》，我这几日凭记忆，按那书中所绘所述，推算出龙鳞潭附近的两气相冲之处，均标于此图中。”

        白杉接过那简图，问道，“你又怎知黎汶泾会去龙鳞潭附近？”

        “我只是推测。”奚木下说道，“若是黎汶泾真的投奔了蔺夫人，那他所去之地，便很有可能在这图上。”

        白杉看着那简图，问道，“这里面标有三处，我又应该去哪处呢？”

        “这里。”奚木下指向其中一处。

        “为何是这里？”白杉问道。

        “因为其他两处在乌衡山北麓，从长湖去那里，必须要穿过龙鳞潭。”奚木下说。

        “这是何意？”

        “紫凝封印之处难寻，此番黎汶泾前去解封，时间仓促，必定是要去最近的、已知的地点。而这些已知地点，便是巫目族之前为魏湖主所探寻的那些！”奚木下思绪繁琐细腻，解释道，“而当初魏湖主要巫目族人寻觅紫凝封印之处，是瞒着秦夫人的母家龙鳞潭而行。所以巫目族人，定不会冒险穿龙鳞潭而过、去那乌衡山北面。

        “所以只能是这处。”白杉指着图上标注说道。

        “土木上升、水火下行的两气相冲之处，乌衡南峰天池。”奚木下说道。

        “我就去那里赌一赌。”白杉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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