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沐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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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开做了标记的一页,摊给宋云琅看。
宋云琅扫一眼,没细看:“有话快说,朕没功夫跟你打哑谜。”
刘瑾依言收回医札,知道宋云琅一贯没耐心看这些,也不强求。
他摸摸鼻尖,眼睛滴溜溜转了转。
御案那侧,宋云琅好整以暇捧起茶盏,也不催。
入宫近三年,倒是很少见到刘瑾耍心眼的模样,好笑又新鲜。
“陛下,楚姑娘的病,向来是郭院正在看吧?”刘瑾坐直,笑容近乎讨好,“要不陛下同郭院正知会一声,往后换臣来医治?”
宋云琅饮茶的动作顿顿,扬起长眉:“郭醴医不好,你倒是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自然有信心!臣的师父可是神医明镜大师!”刘瑾昂起胸膛,与有荣焉。
明镜大师出自皇觉寺,医术高明,乃如今皇觉寺主持方丈明远大师的师兄,只他四处游历,甚少回京。
“是。”宋云琅含笑点头,“你是明镜大师没承认过的露水徒弟。”
明镜大师从未正式收过徒弟,指点过刘瑾医术,甚至把半生行医的手札留给刘瑾,显然对刘瑾的医术人品都很认可。
肯承认就行,刘瑾面上一喜,就等着宋云琅下句话说让人去传郭院正。
谁知,唇角笑意刚扬起来,就听宋云琅话锋一转:“可你再过两三个月便离开,到时医不好,还得交给郭醴,朕相信郭醴的医术,不必多此一举。”
宋云琅斜睨他,笑得胸有成竹,表现出近乎狡猾的耐心。
“郭院正的医术是不差,可这回不一样!”刘瑾见说不动,咬咬牙,不得不摆出最有分量的筹码,“楚姑娘体弱多病并非只是生病,她中了毒,此毒出自南黎,郭院正多半没见过。”
其实刘瑾也没见过,所以他很想试试师父手札上的法子,是不是能医好。
为挑战这种没见过的毒,他愿意多留个一年半载。
中毒?宋云琅眸光一凛。
有人在定北侯府下毒,何时开始的?都给那些人下了毒?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很多疑问,他甚至怀疑是皇兄所为。
可皇兄心悦孟氏,便是给楚铎下毒,也不可能对楚姑娘下毒吧?
不过,人心叵测,他并不知皇兄曾暗地里对楚家做过什么。
就像他不知楚将军最后一次出征前,皇兄召见楚将军,都说过什么。
宋云琅细细思量,在脑中抽丝剥茧,
刘瑾还在絮叨:“陛下若同意臣医治楚姑娘,三年之约可以作废。臣保证,何时医好楚姑娘,何时离开京城,如何?”
面对挑战,刘瑾跃跃欲试。
宋云琅准了,却并没有立时叫郭院正来,而是悄悄出宫,去了玄冥卫指挥使孔肇的府邸。
回到慈安宫,章嬷嬷正招呼宫婢摆膳。
楚黛和宋玉栀相携入内,顾太后面上立时露出喜色,亲自吩咐厨下,加几道宋玉栀爱吃的菜,以及楚黛大病初愈适合吃的膳食。
离了紫宸宫,雪寅倒是没一直赖在楚黛怀中,自个儿在慈安宫庭中太湖石假山上窜来窜去。
楚黛净了手,拿些吃食和宋玉栀一道逗云杪。
小东西两日没见它,刚开始还有些脾气,背对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好云杪,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楚黛嗓音柔糯,温温柔柔说好话哄它。
葱白细指摸摸它晴蓝色羽翅,又揉揉它雪白的小脑袋,终于把云杪哄好。
粉喙一下一下从她手心啄食,看得宋玉栀乐不可支。
“究竟你是主子,还是它是主子?”宋玉栀笑着戳戳云杪美丽顺滑的羽翅,“这骄矜的小东西我可吃不消,还是楚姐姐好好养着吧!”
正说笑着,正殿那边有动静。
待楚黛和宋玉栀出来,人已经走了。
顾太后指指外头的东西,命宫婢们把东西收拾妥当。
“是皇帝跟前的王喜,奉命把这些东西送来,楚丫头身子尚未大好,雪寅有惜琴她们照料,楚丫头不必劳神。”
晚膳重新摆好,众人没再多言,其乐融融之景,与紫宸宫里全然不同。
楚黛喝下半碗热汤,身子暖起来。
不经意忆起紫宸宫里的情形,越发觉得,紫宸宫的地龙烧得再暖,也总差点人气儿。
用罢晚膳,楚黛准备去庭院中走走,行至廊下,便见惜琴、惜画两人一起追着雪寅跑,却怎么也捉不住那小滑头。
“两位姐姐,怎么了?”楚黛说着,瞥见假山下有只吃掉大半的食盒。
两人停下,惜琴气喘吁吁应:“楚姑娘,雪寅吃饱了,奴婢们想带它去沐洗,可它不肯配合。”
不知是冷得,还是跑得,她面色通红,俨然被雪寅折腾得不轻。
“我来吧。”楚黛走下汉白玉阶,朝雪寅的方向伸出手,柔声唤,“雪寅。”
片刻后,楚黛抱着雪寅步入汤室,汤池边临时摆着一只铜盆,里面盛着汤池里舀的水。
汤池氤氲冒着热气,高高的支摘窗下摆着数只炭盆,高及房梁的支摘窗往外打开些许,汤室内暖融融,却不会闷郁。
雪寅半个身子泡在温水中,很乖巧,眯起眼睛,脸在楚黛身前蹭。
楚黛以掌心舀水,浇湿雪寅脊背的毛,小东西看起来比平日瘦了不少,一绺一绺的毛湿哒哒滴水,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正洗着,宋玉栀从外头进来:“这般有趣,楚姐姐竟然没叫我。”
她说笑着,坐到水盆边的杌子上,在另一侧替雪寅沐洗。
交谈间,说起楚黛的病,宋玉栀停下动作,抬眸笑:“楚姐姐,都说白猫能带来福运,雪寅这么喜欢你,说不定你的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等你身子好了,我亲自教你骑马好不好?京郊猎苑你没去过,不知道多好玩……”
楚黛含笑听着,想象着自己如宋玉栀一般纵马驰骋的情景,动作渐渐慢下来。
若她自小身子康健,如今是不是也能让人赞一句将门狐女?
宋玉栀东一句西一句,没个章法,忽而打住方才的话题,摸摸雪寅的脖颈,疑惑问:“我记得它以前戴着个项圈的,怎么没了?诶,楚姐姐,它在皇舅舅那里是不是戴着项圈的?”
“可能吧。”楚黛想不起来,“也可能是我们记错了。”
“不会。”宋玉栀细细想了想,忽而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是有个项圈,下边悬着金铃!”
她点点雪寅的鼻尖:“只因它太过顽皮,东躲西窜,戴着金铃铛,跑到哪儿都有动静,魏长福特意让内务府送去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慈安宫的宫婢也不至于去昧猫脖子上的项圈,宋玉栀东拉西扯,很快就把此事丢开,楚黛也没在意。
把雪寅洗干净,楚黛拿棉巾替它擦拭身上的毛,擦至半干,准备交给惜琴带去寝殿。
可雪寅不肯出去,楚黛无法,褪去身上被雪寅弄湿小半的衣裙,揉揉它的背叮嘱:“在池边等着,雪寅乖乖的,不捣乱可好?”
小东西像听懂了似的,当即趴在池边新铺的棉巾上,再乖巧不过。
“跟平日还真是判若两猫啊。”宋玉栀泡在汤池中,抹一把面上水珠,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楚黛顺着暖玉阶往下走,双臂绕至身后,解着小衣后的系带。
温热的池水没过纤细如玉的小腿,她听到宋玉栀感慨:“楚姐姐,你也太会长了。”
楚黛不解地望她,宋玉栀指指自己胸口,又指指楚黛:“你自己瞧瞧。”
闻言,楚黛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身前。
雪寅方才在她身前蹭,不仅打湿外衣,连小衣也湿了。
凤仙粉小衣上绣着梨花,衣料贴在肌肤,勾显出玲珑美好的线条。
及笄后一年多里,她确实长开了些,连阿娘也说她长成大姑娘了。
只是一直没来癸水。
“净胡说,我只是比栀栀年长一岁。”楚黛面颊透着桃绯,迅速把身子没入池水中。
紫宸宫,宋云琅身披寝袍,走出盥室。
御殿中一应陈设皆换上新的,尤其是龙榻。
立在屏风侧,宋云琅望着锦帐中整齐的衾褥,蓦地,脑中浮现出不该记得的一幕。
美人乌发如云,合目躺在龙榻上,莲瓣红的衣料映衬雪肤,膝头乌青醒目。
记忆清晰无比,仿佛那人此刻仍躺在他眼前,躺在他的龙榻上。
宋云琅失神一瞬,再回神,那人便不见踪影。
他微微拧眉,俊毅眉峰下,一贯笃定锐利的眼神,透着浅浅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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