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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遇故(四)含月光兰兰和氏璧加更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狐媚样儿,啧,这样弱不禁风的女人实则是最贱最毒最可恨的,对男人总是扮个楚楚可怜的样儿,又是眼泪,又是委屈的,不知道多爱灌迷魂汤,爷们筋骨一软,老婆孩子都扔到脑袋后头去了。”焦氏两眼乜斜着香兰,两道浓眉将要竖起来,“原本还以为她有些体面,想不到也不过就是个爬床的丫头。”戴三爷戴蓉前些日子就偷了个丫头,险些私出孩子,焦氏发狠整治,落了一身腥,得了个“河东狮”的诨号,正是恨上心头的时候。

        “偏爷们就吃这套呢,一个个都是贱骨头,把奴才种子举到自己老婆头上,都是活该天打雷劈的。”另有个妇人似笑非笑,朝香兰那边看了两眼。

        赵月婵用扇子遮着嘴,心中连连冷笑。方才焦氏看见香兰坐在湖边,便赞她生得好,又谈论她来历,赵月婵便道:“她这个来历我还真清楚明白,奴才种子出身的,仗着有两分颜色,没少勾搭爷们,听说好几个都同她有首尾,这样yin奔不才的原就该赶出去,可林家那大爷……诨号你们也都晓得,唉……说出来也难启齿,那小娼妇给卖到窑子里,不知怎么腌臜,林家那糊涂的爷脏的臭的一概不拒,竟是被小yin妇缠软了腿的,太太打着骂着还不肯撒手,当日我劝了几句,反倒讨了嫌,被人厌得跟什么似的……”说着还用帕子蘸了蘸眼角。

        同她们一处的都是戴家素日里交好的,都知赵月婵先前是同林家和离再嫁。但见赵月婵生得标致,行事有分寸,说话又伶俐讨喜,便十分亲近,且林锦楼有个“霸王”诨号,又风流花名在外,故对赵月婵这颠倒黑白说的话便十分相信,再看香兰,也是满腔厌恶,一时说个不住。

        她们这里说得热闹,却不妨小鹃并郑静娴的丫鬟悦儿和几个丫鬟在梢间里说笑,将赵月婵等人说得听了个满耳,小鹃登时气得脸色通红,咬牙骂了两句,“噌”站起来跑了出去。悦儿暗想:“方才林大爷跟我们奶奶说了,要多看顾香兰,如今传出流言蜚语,香兰名声上不好听,难免要受闲气,林大爷也面上无光,这事还要禀报奶奶才是。”想到此处往明堂里去,只见郑静娴正跟几个有些年纪的贵妇说话,便过去,附在郑静娴耳边轻声说了一回。

        郑静娴一愣,看着悦儿:“当真?”悦儿点了点头。郑静娴微皱眉头想了一回,想起身又坐了下来,展平了眉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罢。”悦儿便退了下去 。

        郑静娴端着茗碗,用盖子拨动着茶叶。倘若是旁人,她还真愿意去管一管的,赵月婵什么货色她清楚,对其为人极其不屑。且林锦楼如今前程似锦,连她爹都说,要多敬重几分,此人左右逢源,精明绝顶,又擅周旋,一副忠君爱民模样,竟肯自己花银子养私军替朝廷打仗,既不邀功,也不张狂,难得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个心性,颇得圣上和阁老们青眼,谁知道这小子日后能把官做到什么份儿上,她料理了这桩事,也是和林锦楼再结一个善缘。只不过陈香兰……她是膈应了。

        早在她与宋柯成亲之前,她去宋家做客,亲眼瞧见过宋柯如何待香兰温存。宋柯这样好脾气的人,竟为了香兰跟林家两位小姐翻脸,可见如何爱重。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宋柯看着香兰的眼神,竟也是脉脉情深——时至今日,宋柯都未用这种眼神瞧过她。当初她执意要嫁宋柯,实则已咬牙硬等着陈香兰会进门做小妾,她面上装不在乎,可全身卯足了劲儿跟陈香兰斗法。一个只不过有些姿色出身卑贱的女人,怎敌得过她这样出身高贵,明媒正娶的太太,更勿论她家里能替宋柯铺一条锦绣前程。与其说她信自己能掌控一切,倒不如说她是相信自己娘家势力和宋柯的抉择——毕竟宋郎最后择了她。只是当初她听说陈香兰自请而去,心里是颇松了一口气的。原本以为此事至此终了,却不曾想今日又和陈香兰在这个场合里相遇。想到方才宋柯失魂落魄的神色,郑静娴就觉着心口疼,故而悦儿方才同她说香兰被赵月婵诋毁一事,她听完竟有种隐隐的痛快和兴奋。笃定主意不管这一桩。

        且说小鹃将此事同香兰说了,香兰木然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小鹃气得鼓鼓的,还等着香兰同她一道同仇敌忾,没成想香兰只说了一句,便道:“这就完了?就……就这么便宜赵月婵那贱人啦?”

        香兰正独自伤心呢,听了小鹃的话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嘴角,道:“你不是怕她怕得紧,原先看见影儿都恨不得躲,怎么这会子又直呼其名,又骂她贱人的。”

        小鹃哼道:“先前她是林家大奶奶,我身家性命攥她手里,她又这样凶恶,我自然是怕的,如今她早就从林家滚蛋了,我还怕她个球!”又笑着对香兰道:“反正有你和大爷撑腰不是?她可没少说大爷坏话,大爷听到一准儿气死。”

        香兰笑了起来,把手里剩下的点心搓得更细,一并扔到湖水里,然后拍拍手,用帕子擦了擦,小鹃忙道:“要不要拿些绿豆面过来净手?”

        香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道:“你说得是,如今她已不是林家大奶奶了,咱们还怕她个球!”迈步往赵月婵那边走去。

        小鹃眼睛瞪得溜圆,急急忙忙跟上,口中道:“奶奶你慢点,等我去叫人。”

        香兰停下脚步,奇道:“叫人?叫什么人?”

        小鹃道:“奶奶不是要去找赵月婵理论么?她那样的恶婆娘恐怕要跟你动手撕虏,奶奶你这样的,只怕不是她的对手,我去告诉大姑奶奶,借几个丫鬟过来,壮壮声势,万一不成,奶奶也不吃亏。”

        香兰伸手戳了小鹃脑门一记:“你可真真儿看热闹不嫌事大,日后少跟桂圆一处胡闹,小子们都皮,你也学一肚子淘气回来,回头带歪了画扇。”顿了顿道:“谁说我要同她理论了?”言罢迈步便走,小鹃连忙跟上。

        众贵妇见香兰竟朝她们走过来,脸上不由泛起惊讶之色,继而生起轻蔑之心,你拉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彼此使着眼色。香兰走到近前,先盈盈一福行礼,对赵月婵含笑道:“赵姐姐别来无恙?不知不觉间,将要阔别两年了,今日重逢故人,心中不胜欢喜之情,想同姐姐叙叙旧。”

        众人见香兰态度热络,便纷纷看向赵月婵。

        赵月婵摇着扇子,冷笑道:“我同你无甚话可说。”

        香兰仍微微笑道:“来京城之前,太太特特嘱咐了我一番话,说我要见着赵姐姐务必转达,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月婵暗道:“到不知道这小蹄子要怎么弄鬼,众目睽睽之下,量她也不敢怎样。”想到此处便跟着香兰去了,二人走到房后假山一处清幽之地, 赵月婵冷冷道:“有什么话?说罢。”

        香兰脸上仍挂了笑道:“今日一见,你过得还不错。”

        赵月婵冷笑道:“倒也没什么不错,五品官的正头奶奶,凑合活着罢了。倒是你,真是抖起来了,原先不知在哪个旮旯里的小冻耗子,摇身一变,居然也巴上了高台盘。”

        香兰含笑道:“姐姐说这番话是嫉妒罢?大爷近来少去外头胡混吃酒了,连家里的姬妾也都散了,让我宿在正房里,如今连外头人情送往也硬带着我来,我虽不才,还真有那么几分体面。”

        这话刺得赵月婵胸口发闷,脸色发白,压着心头火,上下打量香兰,口中啧啧道:“你穿这一身,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只可惜,一辈子都当不成正头主子奶奶,等林锦楼腻歪了,到时也能看看你的下场。”

        香兰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起来,你同大爷成亲几年,大爷连个正眼色都没瞧过你,可怜你生得这样花容月貌,大爷这样风流好色的人,也能狠心让你守活寡,这几年的滋味,不好受罢?”

        赵月婵恶狠狠的朝香兰瞪了过来,伸手指道:“你,你说什么!”

        香兰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笑道:“小声些,别把不相干的人招来,到时候丢得是姐姐的脸。这是大爷同我说的,说你身子太脏,他宁肯抱着母猪,也不愿碰你一碰。”

        赵月婵两眼里将要转出泪,气得脸又变成红色,唇咬牙道:“你这贱人,你就干净了?还不是让我卖到窑子里……”

        香兰冷笑道:“合该我遇到贵人,老天开眼,竟未沦落到那样不堪的地方去。”面色缓了缓,复又笑了起来,道:“大爷不懂爱重姐姐这样的美人,想来姐姐也是春闺寂寞,怪道常常去甘露寺上香,不知是真礼佛,还是去寻什么人了……”

        赵月婵这一遭正正面色大变,头上如同轰了一个焦雷,第一想到的便是林锦楼将她的事告诉香兰了!但转念一想又觉着不能,林锦楼那样的人,何等高傲,又怎会对外说自己曾被戴绿帽子的事。

        赵月婵抖着嘴,恨得双眼将要喷出火:“贱人,满口里胡说八道,什么甘露寺,我从未去过。”

        香兰往前迈了一步,微笑道:“好巧不巧,我刚好去过一回,恰巧看见姐姐正在僧人的寮房里……难为大爷还亲自带了兵去捉奸,声势浩大,唬得我躲在窗根底下都未敢吱声。大概就从那天之后,大爷便跟你和离了罢?”

        香兰看着赵月婵愈发苍白的脸,将笑意敛了,又往前迈了一步,走到赵月婵跟前,几欲和她鼻尖对着鼻尖,淡淡道:“方才有人告诉我,姐姐在外头散布了我好些听都听不得的谣言,姐姐快回去帮我想想,该怎么替我把名誉澄清了,倘若外头有一字半句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可都在你身上了。姐姐要这样对我,兴许我嘴一松,甘露寺之事可就告诉旁人了,还有当初岚姨娘惨死……啧啧,这多不好,好歹相识一场,要这流言悄无声息的没了,甘露寺什么的事也就烂在我肚子里了,原本也在我心里放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未打算往外说,你说是也不是?”

        赵月婵两眼直直瞪着,胸口剧烈起伏。

        香兰看了看她的脸色,又低下头,帮她理了理衣襟,轻轻抚平她衣上的褶皱,轻声道:“看姐姐如今过得甚好,成了五品诰命夫人,门第清贵得紧,眼见荣华富贵受用一生,再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岂不是愚蠢透顶了?姐姐可要珍惜如今的日子才是。”言罢而去。

        赵月婵站在原地,怒得双目已变成赤红,两手撑在一旁的假山上,气得眼前发黑,将要站立不稳,忍不住恨得“啊啊”尖叫一声,却因屋中铙钹声太响被遮了过去,只惊得一只觅食的麻雀扑楞楞的飞跑了。

        小鹃正守在不远处,生怕香兰吃亏,见香兰跟赵月婵说了一回,又走了出来,不由大松一口气,忙不迭跟了上去,口中问道:“奶奶,这事儿妥了?”

        香兰面色有些疲惫,道:“妥了,想来她不会再胡说八道。”

        小鹃眨巴着一双圆眼睛,奇道:“奶奶可真是神了,赵月婵那样的母夜叉也能乖乖听话?那个……奶奶同她说了什么?”

        香兰摇了摇头。有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她是豁的出去,可赵月婵这样从泥里又爬到云端的,何苦跟她找不痛快,平白葬送自己的大好日子。

        香兰一贯平和,纵有跟人争执,也皆是迫不得已,若非赵月婵与她别苗头,她定是绕路而行,懒得理睬的。只是她同赵月婵这一番针锋相对,倒让她撒了邪火,心里头骤然痛快了不少。

        此时只见林东纨正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望见香兰,忙笑眯眯的走了过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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