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城

杜爷爷到嘴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马达轰鸣声给压了下来，这不上不下的，连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而在回廊下晒太阳喝茶的杜家二叔跟两位姑爷听见动静，早跑前院看热闹去了。

        就连炕上的四个小家伙也耳尖，咿咿呀呀跟一窝缩脖子小鹌鹑似的费力抬起小脖子，比划着那意思是也想去看看热闹！

        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脸天真好奇的望着自己，任是神仙也拒绝不了啊！

        杜家二婶和杜家大姑她们姑嫂仨二话没说，麻利的直接拿小被子包好，一人抱着一个，抬腿就走！

        无奈，芽儿也只得给小手一直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宝贝闺女包好，戴上粉色的小棉帽，抱起来跟上。

        这年头，买辆四个轮子的小车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儿！四位老太太说着，也跟着去前院看车了！

        当老丈人的一听说杜爹这是取车回来了，也坐不住了！李爷爷他们就陪着也往前院走！客厅里一下子几乎是人走屋空！

        杜爷爷背着手走在最后，悻悻的低声骂了一句，狗窝里留不住剩油饼，得瑟，显摆！

        慢悠悠离杜爷爷仅有一步之遥的杜家二爷爷和杜家小爷爷俩老头嘴角一抽，大哥难道就没意识到连他自己也绕进去了吗？

        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杜爹就一个骨碌爬起来催着杜皓轩联系他同学，等会去取车！等到了津市，更是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腰包里揣着闺女给的两张银行本票的杜爹，也没想着替闺女省钱，买车那叫一个干脆，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挑了一辆经济宽敞的小车！又打电话咨询没同行的翟妈的意见，帮着定了一款低调奢华的……

        杜爹掏钱定车的豪爽劲跟那暴发户差不多，郭小海和冯凯也怕挑花了眼，直接捡最贵最烧包的定！

        津市离京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一来一回，加上选车的时间，一行人竟然在午饭前赶回来了。

        到了自己的地盘，其实已经开了一路的杜爹跟三江和三海这俩半大小子还是忍不住踩着油门又得瑟了一回！

        幸亏院子大，前面那进院子钱家人也早给腾出来了，周围又都是高墙深院，这才没扰人清净！

        但这一得瑟，把自家人全都得瑟过来了！

        正在试车的杜爹冷不丁瞧见摸摸车屁股敲敲车门稀罕的不得了的杜家二叔他们，脑子才勉强降温，“你们啥时候来的？不是说还得晚两天吗？怎么没提前打电话过来！”

        “上午刚到！”又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杜家二叔他们敷衍着，仨人到中年的大老爷们看着院子里这一溜排开的四辆崭新的小轿车眼睛都快看直了！

        大门口的胡同里还停着冯凯买的两辆！尤其是那辆抢眼的红色小车，是冯凯特意讨好未来媳妇买的！

        杜家二叔心痒难耐，直接打开车门进来，摸摸真皮车座还特意垫垫屁股试了试坐感，啧啧有声，“大哥，这几辆都是你们买的？好家伙，这小车可比咱们镇政府的那辆四轮吉普气派宽敞多了！”

        这一夸，杜爹得意的连眉毛都活灵活现的，嘿嘿咧嘴笑了笑，也没说话，能不气派吗，花不老少钱呢！

        幸好芽儿拿给自己两张薄薄的那叫什么银行本票的玩意，不用大把大把钞票的往外掏，付钱的时候自己也狠下心不去想，要不然，自己肯定心疼的好些天吃不下饭！

        车外，王大友他们连襟俩也是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啧啧称奇！

        郭小海见自己老爹喜欢，不经意的突然想到了上次自己差点忘了亲爹亲娘到底在哪儿，有心赔不是，把车钥匙朝老爹手里一塞，“爹，要不进来试试！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算了，要不我这辆直接送您得了！”

        不光是郭小海嘴甜，注意到一脸风霜的老爹看着车的眼睛发亮，个头已经超过了身材敦实的老爹的三江也赶紧在旁边显孝心，“爹，我现在还没挣钱买不起，等我以后挣钱了，我也给你买辆车！”

        正看车的连襟俩一听吓得连连摆手，“算了吧！这小车贼贵，买了也没啥大用！”

        但是儿子们的孝心显然取悦了这两位朴实憨厚的中年汉子，嘴角不经意间咧的老大！抬抬下巴朝最里面的那辆型号明显大出一圈的银灰色车，语重心长道，“以后真要用得着，你们给我们买辆那样不值钱的面包车就行！也不用买新的，就买人家淘汰二手的，既能拉人也能载物！”

        四个轮子的小车在老百姓眼里虽然是稀罕物件，但小面包车没小轿子值钱老百姓普遍还是知道的！在乡下，就有心眼活泛的老乡专门买辆淘汰的二手面包车跑车拉客！

        俩当爹的很是为儿子们着想，要求不高，没注意到郭小海他们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那辆可不是什么小面包啊！

        尤其是杜皓轩和冯凯，两人一脸幸灾乐祸，这哥仨算不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辆可是今天看车时见到的唯一一辆原装进口的越野商务车，这车型在国内很少见，也是最贵的一辆，这一辆车的价格足能买四辆小轿车的！

        要不是这种车型是芽儿特意指定的，以后方便带老爷子老太太和孩子们出门，就冲着那车的价格，别说当时付钱的杜爹了，就是郭小海和冯凯这俩当大老板的轻易都不舍得买，太他妈的贵了！

        但架不住很多人不识货啊，抱着小家伙慢了几步过来的杜家大姑也远远看见了连襟俩颇为中意的那辆面包车，快言快语的接了一句，“就是！你大舅如今也是生意人，开面包车应酬什么的多跌面子！咱家以后真需要买车，就买辆二手的小面包就行！比三轮车跑得快也能遮风挡雨，关键是价格实惠不是太贵！”

        随后的杜妈她们连连点头，就是，老百姓还是面包车实在！

        听着娘子军们叽叽喳喳，左一句面包车又一句面包车，杜爹突然觉得牙疼！

        郭小海他们也是哭笑不得，但是想了想，到底没把那辆“面包车”的价格告诉众人，要不然，午饭别想吃消停了！

        四个小家伙显然对院子里停着的几辆小房子很感兴趣，咿咿呀呀伸着小胳膊那意思是要往车里钻！

        杜爹宠起外孙子外孙女来没个原则，见小家伙们好奇，立马就招呼着抱着孩子的杜家大姑她们还有芽儿抱着孩子上车，慢悠悠的开车绕着院子兜圈子。

        家里那四只鬼精鬼精的扁毛家伙平时就爱凑热闹，而如今最爱跟四个小小主人争宠，扑棱棱飞过来站在半开的车窗上，尾巴冲着车内，脑袋朝着车外，摇头晃脑间稚嫩的儿歌，粗犷的京剧，悠远的古诗还有不伦不类的英语轮番来……

        把杜家大姑她们逗的目瞪口呆，更把四个小家伙逗的手舞足蹈，晶莹的口水不经意间就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了……

        精力过剩的小家伙们玩够了之后，也有一个好处，直接在车上就睡着了，一家人难得能消停的坐下来吃顿午饭！

        午饭的时候，芽儿捎回来的那两份白水羊头正好加餐了！

        家里的几位老爷子多少有些无肉不欢，芽儿外公也不例外！这老头不仅好吃还会吃，舌头刁钻的很，见杜爷爷他们极力推荐那道白水羊头肉，细嚼慢咽的品了品，难得点了赞，“这道白水羊头肉做的地道入味，不错！也不知道你们这儿菜市场有没有卖新鲜羊头肉的，哪天有机会我也给你们露上一手，虽然不是一样的做法，但口味保准不比这差！”

        杜爷爷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也不用坐在下首的杜爹伸手亲自帮亲家斟满酒盅，好奇道，“赵老哥，你还有这一手？”

        “你忘了我年轻时候是干啥的啦？周围十里八村，谁家操办红白喜事，都是我掌勺！就现在，还有人请我出马呢！”说到自己的老本行，芽儿外公激动的一仰脖子，直接干了，赤红的脸膛愈发红润！

        杜爷爷懊恼的一拍自己脑门，赶紧帮着亲家满满的斟了一杯，俩老头一碰杯，这次换杜爷爷先干为敬。

        “瞧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嘿嘿，如今咱家芽儿都当妈了，我说了也不怕你反悔！老哥，当初芽儿爹看上芽儿娘非闹着我托人上门求亲，说实在话，最初我真是不大乐意的！不为别的，咱们两家离得远，又不知根知底，不清楚孩子到底什么样！后来，也是看重了你老哥这份能耐，就凭着这门手艺，赵家的日子坏不了哪里去！最起码，亏不了孩子们的嘴！”

        年轻的时候，杜爷爷酒量好，关键是喝酒不上脸。但这些年芽儿管的紧，很少有敞开肚皮喝酒的机会，这不，刚才几酒盅小酒下肚，虽然不至于大舌头，但嗓门不自觉大起来，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

        正准备劝老伴喝慢点的杜奶奶一看那架势，歉意的朝亲家母笑笑，在炕桌底下扯了扯，这老头净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倒是芽儿眼睛晶亮，有八卦可听啊！

        谁知道，说到自己得意处，对面的亲家比杜爷爷还激动，“可不！早些年日子过的苦啊，咱们老百姓过日子每天就寻摸着怎么填饱肚皮！凭着在灶台上的那点能耐，咱家的日子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最起码偶尔能让孩子沾沾油腥味！也不怕杜大兄弟你笑话，这辈子我也就这点能挂在嘴边的吹嘘两句的了……”

        除了隔壁小套间里呼呼大睡的四个小家伙，就连年纪最小的三江和三海两个也都经历过那个物资匮乏的清贫年代。

        听两位老爷子你来我往的感慨老黄历，似乎突然间也都回到了那个馋肉吃的时候！

        跟杜爹坐在下首陪着的杜妈知道老父亲有一个毛病，一喝酒就话多，见老爷子眼珠子都喝红了，伸手要拿老爷子手边的酒壶！

        结果，老爷子虎目一瞪，亲自拿起酒壶帮杜爷爷斟满，勾肩搭背敬酒，“杜兄弟，来，这杯该我敬你！说起来就是缘分，当初到清河湾相亲家，我第一眼就觉得你们夫妻是厚道人，建国这孩子也踏实能干！我常听芽儿她娘说，这么些年，你跟弟妹这当公婆的从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红过一次脸！芽儿她爹也是好样的，没跟芽儿她娘拌过一次嘴！就我，觉得自己这当长辈的挺明理厚道的，还经常骂儿媳妇几句呢！”

        说到煽情处，老爷子拿眼睛瞥了坐在下首的杜妈一眼，为了带小家伙们方便特意剪了头发利落时髦，气色红润，肌肤白皙光滑，这哪儿像是五十岁的人啊！比还没出嫁做闺女的时候气色还好！

        耳垂上还戴着玉耳钉，双手也保养极好，看着连个薄茧子都没有，两只手腕上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子，手指上戴着银戒指，眉间轻快，嘴角含笑施施然坐在下首，打眼一看就知道小日子过的顺心又如意！

        住的是宽敞明亮的大院子，坐的是气派的小汽车……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看着闺女过的这日子，这话似乎也不尽然！

        老爷子突然跟杜爷爷碰了碰杯，接着举杯朝杜奶奶也敬了敬，“杜兄弟，弟妹，别的我也不多说，谢谢了，谁家当媳妇的能有芽儿娘她这福气！就连我们老两口还有她兄弟姊妹都没少跟着沾光！”

        杜妈压根没有想到老父亲说着说着，话题竟然绕到自己身上了，尤其是那一句句发自肺腑又满满的慈父之情的话，神色不禁有些动容！尤其是炕桌底下，掌心里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自己的大手，脸一红，眼圈一热，不自觉的回握了一下！

        芽儿跟杜家大姑她们坐在旁边另一桌，没错过自家爹娘的小动作，特意用胳膊肘捣捣杜家大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自家二哥，朝杜爹杜妈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视线望过去，杜家大姑她们朝芽儿挤眉弄眼的偷笑！

        炕头上那一桌可没注意到底下这些小动作，酒意上来的杜爷爷满脸动容，哥俩好似的攀着亲家公的肩膀，亲自回斟了一杯，“赵老哥，你可别这么说！按理，是我该敬你才对！芽儿她娘绝对好孩子，这闺女这些年为了我们老杜家辛苦受累了，她才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大功臣才对！”

        一直没掺和亲家俩说话的李爷爷他们，听到这里也都纷纷举起酒杯，“就是，赵老哥，也算我们一杯！这些年，芽儿她娘辛苦了，我们可没少承她照顾，连她受累！”

        真说起来，这栋大宅院里住着的八位老人，杜妈真有责任需要孝顺照顾的也就杜爷爷和杜奶奶这俩货真价实的公婆！

        先从近了说，杜家二爷爷和小爷爷算是近亲了，但两人都有儿有女，更是颇有恒产，凭什么一直在侄子家当老太爷！

        李清源老两口虽然认了芽儿当干孙女，但说薄凉一些，唯一的纽带只有芽儿。但是从十几年前刚认识时，杜妈亲手给老两口缝了两身棉衣，这么些年里，杜妈对这两位老人就是比血缘亲长也不差毫厘，嘘寒问暖，关怀照顾，没有任何怨言和抱怨！

        至于翟爷爷和翟奶奶，虽然是亲家长辈，但又显得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说句公道话，杜爹杜妈多少连翟爸翟妈他们那份应尽的责任都尽到了！

        这些年，老爷子老太太们之所以住的自在悠闲，肯定少不了芽儿这润滑剂，但是杜妈这位女主人也当属居功至伟！

        点点滴滴的琐事，细微之处的用心，老爷子老太太们都看着呢！

        而一时间成为视线焦点的杜妈，让众位老爷子这么一夸，不禁诚惶诚恐，但眼角却不经意潮湿了几分，又觉得不大好意思，嗫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奶奶心疼的拍拍杜妈的肩，拽着杜妈重新坐好，在旁边饭桌上巡视了一圈，“老二，老二媳妇，大妞二妞还有大友你们连襟俩，来，你们也都敬你们嫂子一杯！你们嫂子这些年不仅照顾孝顺我们这些老的，家里这些孩子也没少她跟你大哥在操心……人都说长嫂如母，虽说你们嫂子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这话她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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