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惨

转眼又过去三天时间，颜可的身体彻底好了，头不晕了，也不疼了，背上、胳膊上、腿上的伤口也都结痂了，又是活泼可爱的小宫女一名了。

而攻进京城的柔然军队也被清理干净，跑的快提前出城的那几千人，也正在被方小将军带兵追剿中，早上传来好消息，说是基本也清理干净，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潜入江南的那十万柔然军更是在两天前就被各路大军给压成了肉饼，连兵带将一个都没活下来。

解决了柔然大军带来的危机，颜可还以为很快就能回家了呢，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驾崩前发了明旨要追缉太子，更重要的时，安公公在城墙上说太子并非皇上亲生的那番话还是传了出来，那么太子还有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就成了目前幸存的朝臣们争议不休的事。

几位皇叔也开始蠢蠢欲动，私下与交好的地方将领频繁通信，取代太子的意图显而意见。

颜可接到的任务是帮助太子登基，所以太子一天没有坐上皇位，她的任务就不算完成，还需要继续努力。

裴明宸倒是忙得一天到晚不着家，颜可特意起个大上等他，想跟他商量一下回家的事，他也只是匆匆说了句：“暂时回不了，先扶太子坐上皇位再说。”就又出去了。

颜可在临时征用的小宅子里关了好几天，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闷得狠了，刚好大夫为她复诊后说：“没有大碍了，之后只要留心些别再伤着就可以了。”便打算出去走走。

当时天诚军叛乱，在城中四处杀、人放火，如今京城破败的不像样子，很多地方都成了废墟，幸存者们表情麻木地在废墟里搜寻着亲人的尸骨，找到了也哭不出眼泪了，守着看着默默坐一会儿，就找一条破被子或者草席卷起来，送去城外草草下葬了。

这一次叛乱京城共死亡近七万人口，几乎占京城人口的一半还多，烧毁房屋无数。最可恨的是安公公事先打开了粮仓大门，天诚军直接把粮仓给烧了，如今暂时只能依旧各家粮米铺子的少量存货维持着，连天羽军都只能勒紧裤带好过日子。

颜可一路行来看到了太多凄凉场景，却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心里越发憋闷，也没心思再逛下去了，索性去找太子。

短短几天时间，太子先后失去了父亲和情人，又被天下人质疑他的血统，心情有多糟糕可想而知，每天把自已关在一处宅子里，没有必要决不理会旁人。

对于颜可的突然到来，太子倒是给足了她面子，不但没有把她拒之门外，还让人给她送了杯热羊乳。

如今热羊乳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颜可心里感慨着，端起碗一口喝尽，擦了擦嘴角苦着脸说：“殿下这里有没有蜜饯？最好是酸酸甜甜的那种，这羊乳太难喝了，奴婢都不敢喘气了。”

太子无语地瞪着颜可，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压着性子说：“本王这会儿去哪给你找蜜饯去？忍着吧，要不就喝点茶压压。不喜欢喝还喝那么干净，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颜可振振有辞地说：“多少人连饭都没得吃，好不容易有一碗羊乳，奴婢还敢嫌弃不成？自然要喝得干干净净才对得起那只羊啊。”

这又关羊什么事，太子揉揉额头，实在跟颜可说不下去了，起身甩着袖子赶人，“羊乳也喝了，你赶紧走吧，本王要休息了。”

“别呀，奴婢是特意来看望殿下的，还没说几句话呢。”颜可坐在席子上不动地方，为了显示自已的决心还往里面挪了挪。

太子似乎是被颜可气得没力气说话了，倚着板壁翻着手里的书不理会她。

颜可连喝了两杯茶，才算把口里的羊乳味压下去，一个人坐着实在无聊，探头探脑的去看太子手上的书。

太子“啪”的一声把书拍在桌案上，起身提着颜可的后领子就往外拖，直接扔进院子里，当着她的面关上了房门。

颜可摸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讪讪朝旁边目瞪口呆瞪着她的侍卫笑了笑，转身背着手慢慢离开了院子。

晚上裴明宸难得回来早些，吃晚饭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颜可，“听说你下午去见太子了？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颜可吞下一口杂面面条，想了想随口说道：“没怎么样吧，瘦了点，脸色有点难看，不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吧。也没说什么，就闲聊了几句。”

裴明宸抬起眼睛看了看颜可，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对，似乎是有意隐瞒什么，不过也没有再追问，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吃过饭又回房间去处理公事了。

这次叛乱京城十室九空，朝臣中幸存下来的十中无一，而且都是些之前官位低微的，如今柔然大军刚刚被清理干净，正是需要人手安抚民众、安排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的时候，无人可用之下，裴明宸不得不暂时担负起相爷的责任。

颜可看着裴明宸投在窗子上的身影发了会呆，抬头看着昏黄的月亮，轻声呢喃：“但愿一切顺利，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好想回家啊。”

然后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颜可即便身为女主也不例外，第二天近午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到傍晚时转成了雨夹雪。

京城中还有很多尸骨没来得及送出城外掩埋，雨水一来，连城中的井水都会被丧气污染不能饮用了，而且很有可能引发瘟疫。

更何况气温突然低下来，百姓们既无可供容身的房子，又无足以保暖的衣物，还保证足够多热量的食物也没有，硬熬上一夜是要死人的。

裴明宸不得不带人顶风冒雨的跑去跟太子商量，能不能暂时把皇宫的一部分开放出来，容纳百姓避寒，如今京城里房屋保持最完整的只有皇宫了。

皇宫足够大，容纳几万人挤一挤是没问题的，问题是这关系到皇家尊严，而且皇宫里那些贵重的摆设，跟外面的凄惨景象一对比，很有可能激起百姓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边是必须死人，一边是很有可能造反，太子和裴明宸关起门来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决定开放皇宫。

不过开放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打开大门让人进去，而是兵分两路，太子进宫去带人把该收的东西都收一收，宫妃、宫女们也要提前集中到一个地方去，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给冲撞了。

另一方面裴明宸召集所有幸存官员，在城中四处寻找幸存者，先把他们集中到皇宫门前，之后再统一安排进宫，天羽军等兵士临时承担起了御林军的职责，保证在百姓们进入皇宫之后，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宫门前广场上燃起几堆巨大的篝火，百姓们陆续被集中过来，神情麻木地呆坐着，颜可带着几个临时征集来的志愿者，把兵士从城外取来的水煮开分给百姓们，遇到孩子或者老人，还会分一点干粮给他们吃。

京中存粮有限，早就被裴明宸下令收集到一起，每天煮了粥定量分配给百姓，尽量保证不饿死人，但是也只是尽量而已，很多原本体弱的人，已经渐渐支撑不下去了，如果裴明宸下令调集的粮食三天之内还不到，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颜可能拿到的粮食有限，还是兵士们好心从军粮里省出来的，颜可只能先紧着老幼分一点。

一个时辰后，皇宫大门缓缓打开，百姓们中间涌起一阵切切私语声。

郭襄做为御林军副统领，带着刚刚组建起来的禁军，带百姓们分批次的带进了皇宫，谁先谁后，谁能在宫殿里分得一席之地，谁又只能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勉强存身，自然是按照颜可定下的规矩，老幼孕病优先，之后才是那些年轻体壮的人。

这样的分配方式，自然会有人不满，嘀嘀咕咕地抱怨，“孩子住在屋子里也就算了，毕竟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劳力，那些老头子老太婆，牙都快掉光了，自已走路都费劲，还指望他们干活不成？还管他们做什么？倒不如让我们这些人住好一点，以后也能多做点事报效朝廷。”

“就是，刚才那个小丫头还给那些人吃干粮呢，现在粮食这么少，竟然拿着好好的干粮养闲人。”

“那个小丫头是谁？她怎么会有干粮？不会是哪位公主吧？”

颜可扶着两位老人走在人群中，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一位走在她旁边的阿婆听不下去了，低声对颜可说：“姑娘，要不还是让我们走在后面吧，我们老了，不中用了，好房子给我们住浪费了。”

“唉，是啊，我的家人都被乱军害了，我也不想活了，就想着把他们的尸骨都找着了，请人在城外挖个坑把我们一家老小都埋了，让我们在那头也能团聚。”

“姑娘，我不想死，我还有小孙子要养着，您行行好，让我住在房子里吧”

颜可停下脚步，缓缓看了这些老人家一圈，轻声安抚：“别担心，运粮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咱们都能活着。”

老人们昏暗的眼睛里泛起一点光亮来，围着颜可追问道：“真的吗？运粮的大军走到哪了？什么时候能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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