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倒叙）

从禾生局长那里出来以后，常守朱利用自己监/视官的权限，审问了那个替白沉做身体检查的医生。宜野座和縢秀星他们不放心，两人都在审讯室外面等候，杂贺让二教授也受到了常守朱的邀请，通过监/视器，三人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医生的名字叫稻垣弘，四十二岁，从履历上看，是经验丰富且风评极佳的医生。最近的色相检测都是绿色，身心都非常健康。

        “我是常守监/视官。”常守朱在稻垣弘的对面坐了下来，“曾经是清水白的同事。”

        稻垣弘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是吗？”

        “你为什么要替白隐瞒他的病情？”常守朱直接问道：“如果你真的担心他的身体，不是应该劝他尽早就医吗？”

        “你居然直呼大人的名字。”稻垣弘非常不满，“像你这样的人，必须称呼他为‘白大人’才行。”

        “看来你相当信赖他。”常守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稻垣弘，“既然如此，我就先称呼他为‘白大人’吧。”

        “信赖？真是肤浅的用词。”稻垣弘用那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常守朱，“大人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是救世主，他是真正的神！为了拯救我们，他宁愿牺牲一切，他的胸襟，他的伟大，你怎么可能会了解？”

        “确实……”常守朱又想起了白沉那一天所说的话语，“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稻垣弘没有错过常守朱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稍稍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能明白大人的伟大，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可以告诉我……他拒绝就医的理由吗？”常守朱问道：“以现在的科技手段，让全身机械化的话，至少还可以多活几十年，他为什么……”

        “有形的东西终有极限。”稻垣弘的眼中充满了狂热，“肉/体也好，机械也好，终有一天，都会迎来枯萎的结局，所以……大人他舍弃了啊！舍弃了人类孱弱的肉/体，锐变为更永恒的存在！”

        永恒？常守朱无法理解，而且从刚刚起，稻垣弘的态度就太过激动了。她用设备测试了对方的心理指数，才七十九？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这种状态下色相还是绿色吗？

        “你好像很疑惑。”稻垣弘冷笑道：“没用的啊，不论我的情绪多激动！我的色相都不会浑浊，因为我被治愈过了啊，被真正的神……”

        这个家伙……已经完全被洗脑了，为了获得更多的讯息，常守朱选择了继续刺激对方，“虽然你一直说白是永恒的，但我有一个很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他已经去世了。”

        “是白大人！你又喊错了！”稻垣弘拍桌而起，“你这个女人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懂！白大人和我们这种人是不同的！他没有死！他只是进化了而已！他是永恒的存在！”

        稻垣弘的表情十分扭曲，他环抱住了自己，深呼吸道：“即使是现在……我也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他的视线，他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用那双眼睛深深的注视着我们！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疯了，这人已经彻底疯了，常守朱又用设备扫描了一次对方的心理指数。

        【稻垣弘，心理指数82】

        怎么可能？！难道对方也是免罪体质？不，不可能这么巧合，就在常守朱陷入混乱的时候，她手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杂贺教授？”

        “刚刚的我都看到了，接下来就让我来吧。”杂贺让二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我明白了。”常守朱点了点头，作为犯罪心理学的专家，杂贺教授应该能让对方吐.露出更多的消息。

        三十分钟之后，杂贺让二从审讯室走了出来，他轻推了一下眼镜道：“虽然没有参与整个案件，不过这个叫清水白的家伙还真是厉害。”

        “怎么说？”常守朱迫不及待地问道。

        “典型的宗教洗脑手段。”杂贺让二分析道：“而且非常成功，除了自身的人格魅力之外，还用上了催眠和暗示。稻垣弘的心理指数会不正常，就是催眠的结果，恐怕对方完全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犯罪，并认为那是极其正常和普通的行为。”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縢秀星终于开口了，“因为小白……曾经也给我做过那种治疗。”

        在縢秀星叙述完整个治疗过程之后，就是杂贺让二也不得不佩服，“居然可以把西比拉系统研究到这种份上，替换疗法吗？还真是效果惊人。”

        “稻垣弘说白是永恒的存在，这只是宗/教信徒狂/热的幻想吗？”常守朱问道。

        “应该是这样。”杂贺让二泡了杯咖啡，“不管怎么说，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常守朱皱了下眉，这种不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想那么多了，案子都已经结束了。”宜野座劝道：“先去餐厅吃饭吧。”

        因为是午餐时间，餐厅里几乎都是监/视官和执行官，和常守朱他们相邻的一桌，也正在讨论白沉的那个案子，他们是负责捣毁基地的成员，行动中还逮捕了龙建一伙人。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啊。”参与行动的二组成员小声讨论着，“那些人即使在战斗的时候，头上还一直戴着耳机。”

        “没错，不过真的是一场苦战，要不是研究出了对抗头盔用的电波，支配者恐怕都无法使用。”

        说起当时的艰辛，其他几个组的成员也点了点头，“最搞笑的是……好不容易冲进了他们严密防守的房间，里面居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上面的人还不相信，非要我们搜查整栋建筑。”其中一个执行官叹了口气道：“真的是累死我们了。”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其中一个执行官说道：“上面的人居然要我们把耳机全部回收。”

        “对啊，我回收的时候还特意听了一下，只是很普通的音乐罢了。”

        “哈哈哈，难道那些家伙一边欣赏着音乐，一边和我们作战？”另一个执行官大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他们还那么有艺术细胞！”

        常守朱原本和宜野座他们坐在食堂吃饭，听到几人的议论，她立刻冲了上去，“你是说他们作战的时候都戴着耳机？”

        “对啊，怎么了？你好像是一组的常守监/视官吧？”

        “那个耳机你们还留着吗？”可能是常守朱的眼神过于认真，执行官有些被吓到，“不，全都上交给分析室了。”

        常守朱闻言，立刻冲出了餐厅。宜野座和縢秀星也扔下了吃到一半的餐盘，匆忙追上了对方。

        分析室的女神唐之杜志恩和他们关系不错，外加她也对白沉犯下的事情感到遗憾，很轻易的就给他们开了后门。

        “居然小朱都保证出事了由她来承担，那我也就不吝啬了。”唐之杜志恩调出了耳机里的音乐，点击了播放。

        “等等！”常守朱和縢秀星他们的脸色都微变，“直接听这个音乐没关系吗？不是会让人们的犯罪指数上升吗？”

        “啊？”唐之杜志恩叼着烟，眼中有几分疑惑，“不会啊，这首歌我已经分析过了，里面用上了很多催眠和暗示的手段，编曲的真的是个天才，一直听这首歌可以让情绪平稳，简单来说，不但犯罪系数不会上升，反而还会下降。”

        整个分析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就连空气的流动声都清晰可闻。常守朱和縢秀星他们彻底懵了，脸上的表情一片茫然。曾经的对峙，曾经的一切，全都化为了可笑不已的事实，狠狠地嘲讽着他们。

        唐之杜志恩看着呆呆地杵在原地不动的三人，缓缓开口道：“我……该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骗了我们。”縢秀星是第一个崩溃的，这几天他都在勉强自己，因为他不能比常守朱表现得还要难过，他可是男人啊，用笑脸来支撑女人，就是男人的使命，“说什么用音乐让大家的犯罪系数上升……统统都是骗人的！”

        “为什么……”宜野座也无法承受地开口道：“为什么要撒那种谎？让大家都把他当做恶人？”

        常守朱在冗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道：“这一定就是他的目的吧。”

        “什么？”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伤害任何人，如果真的想让大家的犯罪系数都上升，他就不会给自己的手下那种东西了。”常守朱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明明是如此悲伤的时刻，但是……她却从白沉那里感受到了最后的温暖，“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人类的善良，也比任何人都能体会人类的痛苦……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吧……”

        “一定是因为已经无法停下了，他才希望能够有人阻止他，告诉他这样做是错误的。”常守朱又想起了白沉曾经提到自己理想时的笑容。

        【我希望有一天，就连潜在犯都能自由的行走在大街上。不仅是原本心理系数就健康的人，而是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常守朱哽咽道，“他……太温柔了，他想要让大家能自由的生活，可是……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变得和自己母亲一样……知道自己色相浑浊那一刹那的迷茫……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痛苦，所以……即使有着提升大家犯罪系数的手段，他也一次都没有用过。”

        “提前把消息透/露过公安也好……最后让我杀死他也好，这一切都是他希望有人能阻止他……”常守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能更早的理解他……为什么……我没有能相信他到最后……”

        常守朱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个医生的感受，对方那狂热又偏执的眼神，一定是因为他也从白沉那里得到了救赎吧。曾经升高的心理指数得到了下降，他又成为了被社会所需要的人才，对于他来说，白沉就是真正的神，连西比拉系统都无法拯救的他，白沉却给了他幸福。

        “常守……”宜野座强忍着悲伤的情绪，扶住了对方，“这……并不是你的错。”

        “呜呜……”縢秀星也哭得泣不成声，他想安慰小朱，可是他却没办法说出任何话来，白沉和他相处得一幕幕不断在他眼前掠过。

        只有现在就好……让他好好的哭一场吧，然后……他才能继续前进。

        “唉。”唐之杜志恩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性格很坚强，而且她和白沉的接触并没有大家那么深，她抱住了常守朱，把对方的头埋进了自己的胸/里，“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是那家伙自己的选择。”

        “但……”

        “没有但是了，那家伙是个笨蛋嘛。”唐之杜志恩感叹道：“不如说……由你来下手，是他心里最期望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实现了他的心愿呢。”

        “你这种话……一点也安慰不了人。”常守朱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擦干了眼泪，“不过你说得对，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没错。”常守朱的眼神认真又坚强，“我想要去见白的那些手下，聆听他们的想法。这样我才能理解白所感受到的一切，见证他眼中的世界，这是我必须做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了吧？”唐之杜志恩放开了常守朱，“去吧，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

        常守朱一个人来到了隔离设施，縢秀星他们本来想陪同，不过却被她拒绝了。她和龙建进行了单独对话，从资料来看，对方似乎是白的得力手下。

        龙建和稻垣医生不同，相当沉默寡言，他没有和常守朱交谈的意思，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对方一个问题。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龙建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那天在基地被抓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的犯罪系数超过了三百，大家都是以麻醉模式被逮捕的，你明白了吗？”

        什么？短暂的震惊后，常守朱开口道：“是那个音乐的作用吗？”

        龙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大人不会抛弃任何人，他就是那样的人。”

        “果然像是白的作风。”不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朋友，都是那么温柔。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明白。”龙建站起了人，在看守机器人的监/视下，他走回了自己的床边，“大人不会抛下我们，直到现在，他也在我们的身边。”

        常守朱的瞳孔猛然骤缩，稻垣医生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什么意思？”

        龙建拒绝再开口，不论常守朱如何询问都没有用，最后她只能离开了隔离设施。

        ***

        三个月以后，西比拉系统发布了新的心理指数判定，原本一百的正常范围值被提升到了一百五。

        这一刹那，各种冗杂的记忆袭上了常守朱的大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是救世主，他是真正的神！为了拯救我们，他宁愿牺牲一切，他的胸襟，他的伟大，你怎么可能会了解？】

        【大人不会抛弃任何人，他就是那样的人，直到现在，他也在我们的身边】

        【你很善良，也很坚强可这或许是你不幸的来源。】

        【你没有拯救他人的义务，只要活得像自己就好了。】

        常守朱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来到了西比拉系统眼前，看着那颗红色的宝石，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这才是白沉的真正目的，牺牲肉/体，牺牲自身的一切，成为了西比拉的一员。这样就能不用伤害任何人，这样就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

        縢秀星也好，宜野座也好……前者终于可以卸下执行官的项圈，从此过上自由的生活。后者也终于不会因为持续升高的心理指数被降级成执行官……

        只要牺牲自己一个人……就能拯救那么多的人……这种觉悟，这种胸襟，已经超过了她所认知的任何范围……

        在那以后，常守朱经常会去诺娜塔的地下，她想要再和白沉交谈一次，可是不论多少次，白沉都没有回应她的要求。

        社会开始渐渐平静，一百五的安全数值让更多的人得到了幸福。一组也迎来了新的监/视官和执行官，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白，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常守朱已经褪去了过去的青涩，身穿职业装的她一身干练的气息，在短短的时间内，她经历的太多了，不论是内心，还是身体，都在飞速成长着。

        “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对话吗？”常守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再像过去那么执着，脸上的表情反倒有一种想通了什么似的轻松，“再见了，白，谢谢你，还有……抱歉。”

        电子门被关上的刹那，红色的宝石有一瞬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槙岛圣护看着常守朱离开，轻轻笑了起来。曾经让他感到无趣的女孩，竟然可以成长到令他提起兴趣的程度，人类还真是有趣的生物。

        突然间，浓重的死亡之力从四面八方溢出，核心之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就仿佛黑暗的化身，整个人都和黑暗融为一体。

        槙岛在这一刻感到了极度的颤栗……死亡、衰败、枯萎……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只能感受到一切的终结……

        这种程度的力量，就仿佛掌握了某种自然的规则，不会有错的，这个男人……是神！那些白沉给他看过世界中的神祇之一！

        槙岛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立刻把自己的气息隐藏于整个西比拉系统之中，可是那个男人仅凭一眼，就把保存着他意识的宝石项链从大脑中拉了出来。

        近距离观察这个男人，更是令人心惊，那双湖水般翠绿的眸子，如同亘古不变真理，象征着绝对的死亡和虚无，神性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显现无疑。

        突然，在男人的身边出现了小型的黑色球体。

        “陛下，这个挂坠身上有冥后的气息，冥后应该来过这里。”

        “吾明白。”哈迪斯把眼神投向了手中的挂坠，黑暗的力量在瞬间浸/透了整颗宝石。

        槙岛感觉自己的记忆被迅速翻阅，可与此同时，他又升出一种兴奋来，这就是神祇真正的力量吗？有趣，太有趣了！

        “陛下，这个世界的意志在排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哈迪斯没有说话，他把挂坠重新放回了原本的地方，黑暗的力量在顷刻间迅速消褪，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整个地下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陛下，这个身体已经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和法则做交易真的没关系吗？”塔纳托斯化身的黑色球体问道。

        “无妨。”总是充满虚无与死亡的眸子在这一刻有了令人难以察觉的暖意，“只要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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