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谑笑脸子（2）

其实也就是牧晚笛走狗屎运，候场的演员临时有事儿耽搁都还没到，要不然这会儿他早就像小鸡一样被逮住交到成老爷子面前了。

        前台锣鼓又起，牧晚笛晓得自己暂时无虞，便放开胆子翻弄起戏子们的行头来：衣箱里头的长袍、八卦衣大得跟帐篷似的，杂箱里头的胭脂水粉他提不起兴趣，旗把箱里头的刀枪剑戟倒是让他喜欢，但太重拿不动。

        最后，盔头箱吸引了牧晚笛得全部注意力：哗！这里头真是什么都有，盔、帽、冠、巾自不必说，最叫人注目的当属于一张张脸子：蓝脸的多尔礅，红脸的关公，黄脸的典韦，黑脸的张飞…噫？怎么少个白脸的曹操？哪里去了？牧晚笛好奇的左翻右弄，最后在盔头箱底摸出一个用黑色棉线捆扎地严严实实的红布包裹，捏上去凹凸有致，看来那白脸子多半就在这里头！不由分说，牧晚笛就去扯开丝线，要瞧一瞧那白脸子长啥样，匆忙之下甚至把红布都扯破了。

        红布被展开了，让牧晚笛大失所望的是：那确实是一样白色物件儿，却不是曹操的白脸子：只见那东西状作四方，不过一男子巴掌大小，能算是哪门儿脸子？

        没容牧晚笛细想，他便闻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料想是戏班的人来了，这小子可不是什么讲究人，要讲究也是讲究个“人不走空”，他顺势就把那不知名的玩意儿往怀里一揣，又随手抓了个硬纸壳就包进红布里头裹上塞了回去。

        扮齐天大圣的瘦高个见一半大小孩儿大大咧咧地走出后台，张口要什么，但想了想，也就没问出来。

        牧晚笛匿在人群中待到戏终人散，才悄悄地摸去寻到还在揉屁股的两个小伙伴。

        “太不够义气了你！”腋来香瞧见牧晚笛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刚要直起身来，那开花的屁股便让他龇牙咧嘴。

        林江仙也嘟着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着不满意。

        “你俩懂个锤子，这叫战略性撤退，保护我军有生力量。”牧晚笛轻蔑地抬起下巴，拾着从熊猫牌电视里头学来的牙慧。

        “啥叫‘有生力量？’，你屁股上的那二斤肉？长期拉裤兜的坐蹲肉怕也是臭的。”腋来香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戳对手的心窝子。

        “那你还长期借他的裤子穿。”林江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差点没让腋来香背过气去。

        “别吵了别吵了！”牧晚笛很有领袖风度地大手一挥，那样子就好像刘邦在对韩信的使者说“格老子的，要做就做真齐王！”“我给你俩瞧一件稀奇东西，是从戏班后台那里……”

        “偷…偷东西不太好吧，”林江仙犹犹豫豫地插嘴道，要不是被牧晚笛和腋来香这俩调皮蛋裹着，他就是大人们口中的“隔壁家孩子”。

        “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腋来香胸口一挺，满不在乎，一听说牧晚笛顺出了稀罕玩意儿，顿时两眼放光。“这叫做‘拿来主义’，对，就是鲁迅先生说的。”

        他说完一拍大腿，这是他上国文课唯二记住的话，今日拿来稍加运用，顿时觉得字字珠玑，其中深意奥妙无穷。

        “就是，还是腋来香懂我，江仙你这么怂，别跟咱们混了，改去踢毽子奶洋娃娃吧。”牧晚笛口中啧啧有声。

        “能不能别叫我‘腋来香’？”腋来香插嘴道，他对这外号有点敏感，总觉得预兆着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好的，腋来香。”牧晚笛愉快地回答道。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林江仙受不得牧晚笛这么激，想来不能白挨这顿屁股，反正这玩意儿是牧晚笛偷的，大家有目共睹，板子又打不到自个儿身上来。他想通了其间关窍，便朝牧晚笛一伸手，道：“拿来让朕瞧瞧。”

        “对嘛，这才像个男人，”这话从三个均来十岁的哇哇嘴里说来颇为滑稽，牧晚笛从怀里摸出了那白脸子交到了林江仙手上，三人一起借着月光和路灯端详那“拿”来之物。

        只见那东西状作四方，不过一成年男子巴掌大小：说像脸子吧，又只能盖住眼内眦和部分口鼻；说不像吧，却有着眼洞子和酒窝。就姑且称它为白脸子吧。

        “此为何物？”林江仙端着说话，惜字如金。他看了半天也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点像面具，但又小的不成样子。

        “我觉得有点像个做废了的面具。”腋来香说出了他的猜想，和林江仙心里想的差不多。

        “什么叫‘做废了的面具’？”牧晚笛倔强地反对道，心下老大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拿了一个残次品出来炫耀，不由得开始瞎编起来。“这玩意儿是我从那个专门放头盔面具的箱子里头偷…拿出来的，用红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呢！那红布上头用金线捆着，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包裹都这么贵重，白脸子能是一般东西。”

        牧晚笛话说完还仰头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我头一次听见红布用金线的。你该不会是在小鬼拔河——鬼扯吧。”

        腋来香狐疑着转动着那白脸子上下打量，他对牧晚笛的话那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林江仙颔首表示同意。

        牧晚笛见露了破绽，心下有些慌张，但嘴上却是毫不露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识得几个世面？你没见过镶金的红布就代表他没有吗？你是没瞧见那块红布，那个红布哦鲜得跟新杀出的旺子，挤一挤就能够流下来似的。”

        “我妈说，”林江仙犹犹豫豫道，“用猪血红布包的，不是金子，就是大凶之物。”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除了夜猫子咕咕叫了两声，就只闻见腋来香抽动鼻涕的声音。

        “该不会是真的‘大凶’吧？”腋来香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瞎眼算命先生说他阳气旺盛，腋下燃烧着凡人中少见的三昧真火，这从那狐臭就能嗅得出来；鬼怪见之，哦不，闻之就会闻风而逃，但腋来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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