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三号之[自画像]

时光如梭。

        距离戈伟和莫尼斯之间那场仅有他们二人知晓的谈话，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认识戈伟的人，都觉得戈伟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神出鬼没”。戈伟的好友马晓飞，多次打戈伟手机，结果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内。非但如此，戈伟还一反常态，三天两头没事就翘课，连研究生那稀疏的课程安排都不来参加，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难得有那么两回，马晓飞在学校里恰巧碰见正行色匆匆不知在搞什么的戈伟，马晓飞想问问他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马晓飞还破天荒的想要请戈伟吃个饭。结果，戈伟只是神神秘秘的推三阻四，说自己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工夫搭理他。

        马晓飞只好作罢。戈伟这种反常的状态，让马晓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余，也有心认为这事情一定跟那天那个外教莫尼斯教授有关。

        不过，戈伟的神出鬼没，并没有阻止他在更大范围内抛头露面。反而，戈伟在最近学校物理系公开举办的一次“明日之星”评选中，凭借着一篇论文《量子阱的几点创新应用》，在总共七名候选者里脱颖而出，被校方看中。校方特地将论文送到专业刊物进行刊登，并且顺利地获得了众多好评和转载。戈伟一时间声名鹊起。就连某位在该领域颇有建树的某名校教授，在对戈伟的这篇论文的点评辞里，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思人之不想。不乏大家风范。”

        这让认识戈伟的人都感到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混吃等死。脑壳里不知装的什么物质，整天满嘴胡言乱语异想天开的戈伟吗？

        戈伟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所获得的这些成就，都要归功于莫尼斯的悉心指导。

        自从答应帮助莫尼斯完成最后的试验，戈伟便一头扎进了研究工作中。这一个月以来，戈伟接触到的知识量，几乎是他过去一两年所学的总和！

        莫尼斯的博学、灵思和风趣，给戈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见识过那艘莫尼斯花费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全部的积蓄，特别制造实验游艇后，戈伟不得不承认，莫尼斯不愧为爱因斯坦的学生。在很多领域里，莫尼斯都可以堪称天才。

        戈伟在逐渐摸索和融入莫尼斯的研究的过程当中，莫尼斯对戈伟也丝毫没有保留，戈伟提出任何疑问，莫尼斯都会耐心替他解答，直到戈伟能举一反三才算罢。莫尼斯已然将戈伟当成了自己的学生，而不仅仅是一名助手和见证人。这两个兴趣相投，思维同等的开放不羁，并且有着相同世界观的两个人。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已经从陌路之人变成了忘年之交。戈伟把莫尼斯当做亦师亦友的亲人般对待。莫尼斯也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真要离开这个世界返回自己家乡，那么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只有戈伟了。

        这天，难得阳光明媚，到了夜晚。也不那么寒风刺骨，反而星光灿烂。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天，可能仅仅是这个冬季里相对温暖。比较适合约会的一天。但对于莫尼斯和戈伟来说，这一天却极为特别。

        因为，经过前一段时间十几次的出海试验，莫尼斯和戈伟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试验内容。莫尼斯确信，他关于空间穿越的理论，已经得到了完整的验证。并且，那条耗费了他大量心血打造的游艇，作为最终穿越设备，也成功安装上了他和戈伟共同完成的由量子阱作为主体材料的特制磁场发生器阵列。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这艘游艇被莫尼斯命名为“克丽丝蒂娜”号。舷号是003，是戈伟亲手刷上去的。

        对这个号码，莫尼斯有些奇怪。因为就算按照试验次序来算，这艘船怎么也排不上003，算上爱尔德里奇号驱逐舰，这是第二次正式试验，舷号理应刷上002才对。

        对此，戈伟的解释是，“3”是自己的幸运数字，他希望三号能给莫尼斯带来好运。

        莫尼斯欣然接受了这个舷号。

        “接下来，是你履行见证人职责的时候了。”莫尼斯半开玩笑的对戈伟说道。

        “我十分荣幸。”戈伟由衷地说。

        “走吧，伟，今晚我请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算是我们的告别晚餐吧。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顺利。”莫尼斯亲近的拍了拍戈伟的肩膀。

        二人说笑着，时而探讨些学术问题，开车去那家当初第一次相聚的西餐厅。

        相对于戈伟在学校里名声四起，另一件事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柱子，这个乡土气息浓得化不开的憨厚青年，在究氏企业的介绍下，光荣成为了南大一名在册代培生。当然，就读的不是什么保洁系，而是和戈伟一样在物理系任读。

        这一切都归功于究木阳的背后操作。究木阳自那天校门口的事情起，就一直对戈伟怀恨在心。不为别的，就因为戈伟那场事情一百八十度的突然转变，让究木阳在方小楠、颜晴两姐妹面前吃了瘪。原本他还在添油加醋地对两姐妹描述戈伟是如何如何虐待老年人，而下一刻，就在那个老外的干涉下，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场误会。

        这让究木阳事后十分恼火。

        于是，究木阳找到了柱子。在承  ，联系到了南大校委，把这个连小学文化都没有柱子硬塞进了南大物理系。名义上是作为究氏企业一名出色员工入学深造，实际上是为了让柱子替他监视戈伟。

        究木阳就想知道，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让那天本该倒大霉的戈伟，不但逃过一劫。反而最近名声大噪，竟然骑到了他究木阳的头上。

        作为津地实力雄厚的究氏企业大公子。究木阳至少需要在门面上替自己装点一下，以便于日后名正言顺的接受他老爹的产业。本来究木阳家里想送他出国留学，但究大少觉得出了国，洋马口味不适合自己，还不如留在国内祸害水灵灵的学妹们。

        国内文凭拿起来更容易，所以一个博士学位是至少的。而最近校方举办的“明日之星”评选，更是让究木阳早就垂涎三尺。因为从他得到的内部消息是，这次评选，不仅仅是一个激励奖。其背后，似乎有着颜晴家庭的影子。

        不论颜氏集团出于什么原因干涉这个评选，单单为了颜晴那妮子，究木阳就觉得自己绝不容许任何人影响到他的计划。身为全国高新科技龙头的颜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颜晴这小妞身家意义非同小可。要是他究木阳能抢到这次评选桂冠，说不定他就能得到更多接近颜晴的机会。到时，玩一手财色双收，岂不快哉？

        而那个叫戈伟的小子，是他无论如何也要除掉的绊脚石。看着就不爽！

        “你确定？”究木阳刚刚收到柱子给他传来的消息。通过这段时间的不断尾随和查探。柱子认为戈伟最近神出鬼没的原因，一定是在策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乎在和那外教一起，搞什么科学研究。

        “妥妥的，老大。俺柱子办事儿。你就把心装肚子里。在俺们村儿，俺做事儿，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柱子一脸憨厚的模样。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

        此时他正和究木阳身处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柱子四下望了望，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凑到究木阳跟前小声地说：“老大，俺最近跟踪那小子。你猜俺发现什么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究木阳铁青着脸，要不是为了收拾戈伟，他才懒得跟这个傻b民工扯淡，凑这么近，怎么洗都一股怪味。

        柱子浑然不觉究木阳对他的厌恶，凑上来更近，把声音压得老低，悄悄地说：“俺看见，他和那个洋鬼子，经常在港口出没哩。”

        “港口？”究木阳眉毛皱起，也不知是因为厌恶还是奇怪戈伟怎么会在港口经常出没。

        “对头！”柱子一脸的得瑟，“喝呸”一口浓痰不由分说就吐在究木阳脚下，骂道：“他娘的，那洋鬼子，也忒有钱了，你猜俺看到什么？”

        究木阳脸都绿了，按耐住抽死眼前这白痴的冲动。

        柱子浑然未决，自顾自手舞足蹈比划着：“那洋鬼子，居然包了一条船，一条老大老大地船！”

        “他们要船做什么？”究木阳脸色狐疑。

        “那俺就不知道咧。俺每次跟着他们，就只能跟到码头，再近些就会被码头保安逮着。俺又不敢靠的太近。那小子和洋鬼子，每次坐船出海，都要过好几个钟头才回来。”

        究木阳若久所思，沉吟了一阵，问：“你还知道什么？”

        “还有？哦，俺想想……”柱子疑惑地挠挠头皮，仿佛是在绞尽脑汁的思索了起来。突然，他一拍大腿，把究木阳吓了一跳，就听柱子道：“啊咧！俺想起来了！那条船，样子老奇怪！俺当时还纳闷儿来着，怎么会有长得那么怪模怪样的船。”

        “船的样子很奇怪？”究木阳眼睛一亮。

        “噎死老大！那船上，前儿前儿后后，竖着两根老大地铁柱子，柱子上缠了老多老多黑的电线。”

        “通量线圈？”究木阳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即追问：“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些电线是不是还着一些机器？”

        “哎呦！”柱子一拍大腿，瞪着眼睛惊乍起来。

        结果又把究木阳吓了一跳。究木阳一张脸黑如锅底，从牙缝里挤出字道：“又怎么了？”

        “老大，你英明啊！”柱子连连点头，用一副崇拜得不得了的目光，热切的看着究木阳：“老大，你就像亲眼看见了似地，有机器，船上有老多老多机器了！”

        究木阳暗骂了句。便沉吟起来。

        究木阳本就猜测戈伟是在跟莫尼斯进行某种大型试验。而且，恐怕还是某种高端试验。需要严格保密的那种！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戈伟一直以来都神神秘秘的。

        “而且……”究木阳心里越来越怀疑，这个试验说不定就跟戈伟的量子阱研究报告有关。“怪不得他本来很普普通通，纯粹就是个**丝，结果突然一下，就搞出那种高端论文出来。原来都是那个美国佬搞的鬼！”

        想通这点，究木阳立刻计上心头，决定先下手为强。

        “哼，一个小小的外教，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究木阳恨恨地咬着牙：“我要让他知道，这里是中国！美国佬那套。在这津地不起作用！就算你是条强龙，想罩着别人，那也得先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老大就是老大！”柱子在旁对究木阳崇拜得一塌糊涂。

        夜色如水般凉。

        戈伟和莫尼斯就过餐后便驱车直接反回码头。今晚，他们将要把这长久以来所有的研究成果展现出来，而观众，只有他们自己。

        在津港码头一处私人泊位，停泊着一艘白色中型游艇。这艘游艇外观很独特，时常吸引码头工人的目光。不过码头工人也少愿意管闲事，能玩得起游艇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常常搞稀奇古怪的事，他们才懒得管。工人们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拿份稳定的收入也就罢了。因此，这艘代表着当今人类最尖端科技的游艇。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停在这里。

        在“克丽丝蒂娜”号上的一间特别装修过的，布满了各种设备和仪器的底舱内，戈伟和莫尼斯相对而立。气氛有些沉闷。

        戈伟不喜欢这种氛围，这往往代表着离别。

        虽然莫尼斯只不过仅仅和戈伟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但戈伟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仅有的真正的朋友。莫尼斯每天都在和戈伟分享过去的记忆，就仿佛过去的几十年。戈伟一直伴随着他，在一同经历那些过往。而戈伟也时常将自己乏味的人生经历讲述给莫尼斯听，莫尼斯总会以一种长辈的身份对戈伟耐心地开导。

        “好了，不必伤感，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今晚的一小步，说不定就是人类的一大步。开始工作吧！”莫尼斯宽慰着戈伟，他很清楚戈伟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

        二人亦师亦友这么多天，这种情感，当终于到了分别的一刻，任谁也不能说随便就能割舍的。

        “开始吧。”戈伟苦涩地一笑。他转过身，开始对设备进行最后检查，口中缓缓地说：“谢谢你，莫尼斯。谢谢你教我的一切。”

        “不，应该是我谢你。”莫尼斯从仪器上抬起头来：“伟，没有任何人要求你做什么，而你却义无反顾的帮助我。所以，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我能做的其实很有限。”戈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不过是解决了几个量子阱实际运用上的问题罢了，大部分时间都是给莫尼斯打下手，见证莫尼斯将一个又一个几乎不可能破解的难题，用那天才的头脑一一完美解决。假如没有莫尼斯的指点，他也无法完成他的那部分任务。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伟。”莫尼斯很认真地看着戈伟说：“你无法想象，一个明知自己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内心有多么孤独。在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里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只想要谋求回家的路而已。然而，是你让我重新找到了拥有朋友的感觉。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拥有一个挚友，是一种多么棒的感觉，七十年时间，真的是太漫长了……”

        “系统一切正常。”戈伟强忍着那种鼻酸的感觉，一个大男人掉眼泪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戈伟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避开莫尼斯的目光：“我再去检查一下其他设备，务必确保这次万无一失。”

        莫尼斯蓝宝石似的双眸注视着戈伟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码头边，距游艇不远处，一辆豪华私家车放下了车窗，究木阳的脸孔从车内显现出来，柱子也在。

        “喂。是我。都做好了么？把那艘船给老子弄漏，给他们点儿教训。不过，别闹出人命。嗯。好。给蛙人一万块，让他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对。”

        究木阳放下电话，面带一丝讥讽望着闪着灯光的游艇，眼神如蛇一般冷酷。

        “非得脱光吗？”

        莫尼斯将自己剥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抱着一副油画从底舱走出来。瞥了眼莫尼斯那西方人特有的长度，戈伟脸上有些不自在，尴尬地问。

        “怕什么。大家都是男人。”莫尼斯十分豪放地一摆手，解释道：“因为我尚且不能确定，在穿越过程遇到蜜糖效应时，我身上的衣服是否也会对肌体产生影响。按照我上次穿越的经验来看，影响是有的，但很微弱。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所以还是周全些的好。”

        “是担心产生‘人体合金’么？”戈伟开玩笑道，在探索蜜糖效应的过程中，戈伟和莫尼斯将人体和金属高密度融合的产物。戏称为“人体合金”。

        莫尼斯耸耸肩：“至少汗毛是别想要了。”

        “那么空气呢，照理说，蜜糖效应产生的时候，你周围的空气都会一定程度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

        “影响是有的。但非常微弱，可以忽略不计。”莫尼斯拍了拍自己白花花的肚皮，原地跳了跳。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舱内即便开着空调，却还是太冷了。

        “这幅画。你打算带走？”戈伟指了指旁边那幅用防雨布严实包裹的油画。

        这张油画他见过很多次了，据说是莫尼斯最喜欢的。是他早些年四处旅行时，在一场拍卖会上拍下的达芬奇自画像。

        莫尼斯笑着说道：“这画可是我的宝贝，这回带回去，给缇娜一个惊喜。缇娜最喜欢达芬奇的画作，认为达芬奇是天才中的天才。这幅自画像是达芬奇晚年的作品，当时买下它花光了我很多钱。”

        “那我的这个世界，从此往后可就没这幅画了。你的世界，会出现两幅一模一样的。还都是真迹。”戈伟好笑道。

        “我会毁掉另一张的。”莫尼斯哈哈大笑。

        此时，莫尼斯和戈伟已经将“克丽丝蒂娜”号开到了远离海岸线的一片海域上。在这里，他们将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他们所在的这间特制舱，位于游艇的中心部位。整舱面积大约能并排横放5辆轿车。脚底十余厘米厚的钢板下面，便是冰冷的海水。整个舱内，除了各种专业仪器设备和一部自动摄像机之外，就是遍布船舱各处，形如蛛网一样的线缆。

        莫尼斯正在查看一台显示器上反馈回的当前气象数据，抬起头问戈伟：“所有仪器都准备就绪了吗？”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所有的仪器和设备，我都仔细检查过两遍，没有任何问题。”戈伟十分肯定地说。

        “很好。”莫尼斯点了点头，对戈伟说道：“就像我们预先设计的那样，待会启动强磁场发生器后，你呆在舱外，观察着就可以了。这个舱内的所有物体，包括这些仪器，都会随我一同消失，并且仅仅是这个舱内。而舱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明白。”

        “还有，我走以后，这条游艇就归你了。”

        “归我？”戈伟吃惊不小。

        “是的，‘克丽丝蒂娜’号，是我在这个世界仅有的遗产了，我希望把它留给你。不管你是留着也好，将它卖掉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情了。”

        戈伟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下定决心将“克丽丝蒂娜”号留下来，即便以后可能再也派不上用场，即便卖掉它能获得的巨额钞票也十分吸引人。可这毕竟是莫尼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印记。

        “好了，你出去吧。”莫尼斯对戈伟说，给了他一个拥抱。

        戈伟退出船舱，关上了舱门。

        透过玻璃，戈伟和莫尼斯隔着门，用彼此都看得懂的眼神，向对方告别。

        “再见了，我的朋友。”莫尼斯用两根手指朝舱外敬礼。

        “再见。”戈伟心中说。

        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出一步，戈伟却听见自己脚底下出现“哗啦”的声响，好像踩到了积水。

        戈伟脚步一顿，低头一看，顿时寒毛倒竖！

        水！哪来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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