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九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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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的兵马花了五天的时间抵达南阳城。南阳城三面环山,中间却是一片平坦之地,这样的地形根本无险可守。但朱序还是好整以暇的在城下停留了两日,并没有进攻。因为他要给守城的秦军往外求援的机会,要尽可能的让此次攻城尽人皆知。
两天后的此刻,朱序下令攻城了。因为再不攻,秦军救援兵马便真的到了。到那时,岂非弄巧成拙。
战斗进行的很惨烈。南阳城中的守将石越手中只有六千兵马。面对朱序两万兵马的进攻,石越下令誓死守住城池。
但朱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攻城物资准备的很充足。因为人数占据优势,朱序采取了车轮战的办法,疲弊秦军。白天猛攻,集中进攻西城薄弱处。夜晚则以数千兵马偷袭四城滋扰。
两天两夜下来,秦军被折腾的疲惫不堪。第三天凌晨时分,朱序获得了成功。当一万精兵从南阳西城只有两丈高的城墙上蜂拥登城的时候,石越率领四千残兵从北城逃出,逃入城北的山林之中。
襄阳兵马虽然死伤超过六千人,但成功的攻克了南阳城,完成了初步的目标。朱序下令兵马进南阳城池进行休整,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小队出城侦查秦国兵马的消息。斥候小队的侦查范围扩大到方圆三十里的范围之内。一旦发现秦军援军的踪迹,朱序会第一时间放弃南阳撤回襄阳。
二月二十,占领南阳城两日之后,朱序没有发现任何秦军反扑的消息。这反而令朱序感到甚为惊讶。南阳虽非重镇,但终究是秦国边郡城池,秦人毫无反应,这是不正常的。如果秦军不至,岂非失去了牵制敌军的意义。
朱序决定,一面派人去向正在进军汉中的桓豁禀报。另一方面,他决定将事情搞大。既然秦军无视自己,那么自己必须要让他们重视起来。朱序下令,留下三千兵马驻守南阳,其余一万余兵马往西进攻百里之外的顺阳郡。
朱序想好了。如果攻克顺阳郡秦人还没有反应的话,那自己便一路往北攻,攻武当、魏兴、上洛诸郡,一路攻到长安去。直到秦军有所行动为止。
……
桓豁大军二月十六开拔,其中一万水军由桓豁第三子桓石民率领,沿着长江往西挺进江阳郡。准备进入巴蜀腹地。其余四万精锐由桓豁统帅,桓石虔为先锋,从陆路往西北方向的汉中挺进。
水路大军暂且不表,陆路大军才是桓豁进攻计划的重中之重。桓豁的意图是要攻占汉中,扎紧口袋,将梁益二州秦军全部歼灭。
大军从巴东郡往西北,沿着大巴山西侧的崇山峻岭之间的山道行军。道路崎岖难行,兵马行进艰难。连续行军十日,二月二十六方抵达汉中郡边缘。
时近三月,细雨淅沥。这一路山道陡峭,溪涧纵横,人马疲惫不堪,辛苦无比。
但好消息是,这一路并没有遭遇秦军的阻拦伏击。这当然得益于选择的是沿着大巴山边缘的山道行军,对方无所察觉的原因。同时这也符合桓豁的预期和之前的判断。
秦军于梁益二州的兵马大多集结于城池之中,只要不过城池,不接近对方防御的要地,只从山道行军,对方便不会发现大军的踪迹。哪怕自己率领的是四万大军,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也很难被发现。
得益于事前路线规划的隐秘,以及本地向导熟悉山道地形,一些隐秘的小道是不为秦人所知的。当然,代价便是,兵士们会很疲惫,大型的攻城作战器械不得不放弃,携带的干粮物资和粮草满打满算只能支撑一个月。
但桓豁认为,这些代价是值得的。一旦大军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汉中郡秦军面前时,他们一定很惊讶。桓豁能想象到那种场景,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二十六日傍晚时分,桓豁大军在湿漉漉的林子里扎营歇息。明日便要进入汉中郡,即将上官道,道路要好走不少。
最多两天,大军便要抵达著名的米仓道道口位置。从现在的山道切入米仓道,往北不到二十里,便是汉中郡城。自己大军选择的这条密林山峰之中的道路,正好是可以横切如米仓道上半段,规避了米仓道南口的关隘。更加的神不知鬼不觉。
桓豁坐在树桩上烘烤着湿漉漉的靴子,眯着眼缓气。桓豁毕竟已经五十六岁了,虽然身体很好,但年岁不饶人。这一路行军,让他疲惫不堪,腰酸腿疼。山道行军,很多地方是不能骑马的,因为那太危险。他只得杵着树棍跟将士们一起步行。这是个巨大的挑战,但桓豁做到了,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林子里黑乎乎的,只有篝火的光在跳动。脚上哄得暖烘烘的甚为舒服,桓豁几乎闭着眼,几乎要睡过去。
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走近,将桓豁惊醒过来。
桓豁睁开眼,看到营地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那是自己的儿子桓石虔。
“阿爷,不对劲啊。”桓石虔大声说道。
桓豁笑了笑,摆摆手道:“镇恶,坐下说话。”
桓石虔一屁股在篝火旁坐下,沉声道:“阿爷,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镇恶,你腿脚透湿了,怎不烤一烤。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晚上还是很寒冷的,莫要仗着身体好便硬扛。再说,明日要急行军,你该早些歇息才是。”桓豁关心的道。
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桓豁是甚为喜爱的。桓石虔是桓氏子弟之中最为勇武悍勇的一个。当初桓温活着的时候,对桓石虔最为喜爱,称他为桓家第一猛将。只不过,在谋略上,桓石虔欠缺了些。但桓家缺的是猛将,不缺谋略之士。
“阿爷,我说的是别的事,裤脚湿了打什么紧?镇恶越想越是不对劲。或许我们该好好的斟酌一番朝廷昨日派人送来的消息和朱序命人禀报的情形。”桓石虔皱眉道。
桓石虔说的是昨日行军途中,从荆州赶来的信使送达的谢安从京城送来的信。谢安在信上说,有情报表明,秦人已然知晓朝廷收复梁益二州的消息,恐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鉴于此种情形,荆州军的进攻行动恐有巨大风险,建议桓豁即刻撤军。
谢安命人用快马五天五夜接力送来的急信,似乎显得十万火急一般。但昨日桓豁接到信之后,一眼便看清了其意图,根本没有当回事。
“镇恶,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知道谢安送来急信的目的是什么么?什么秦军知晓我荆州军的动静,无非是他谢安不肯让我们出兵罢了。谢氏要一家独大,不希望我们成功,要我桓氏乖乖等着将来被他清算罢了。他想的美。秦人怎知我们出兵的消息?从南阳被朱序攻下之事,便可知那是无稽之谈。若秦人知晓,南阳岂能无重兵?”桓豁沉声道。
桓石虔沉声道:“阿爷,谢安不至于如此吧。当初儿子跟随大司马身边的时候,也和谢安打过交道。儿子觉得,谢安不至于在军国大事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若反对,为何不在朝中阻止?他完全有这个能力阻止我们出兵的。”
桓豁冷声道:“你懂什么。在朝中阻止便时霸道行径,会暴露他的野心。谢安这种人,既要好的名声,又要一切听从于他的地位。虚伪之极。你见他才几次?怎知他城府之深。你看人难道比你阿爷还准么?”
桓石虔皱着浓眉沉吟道:“那么南阳被攻下多日,秦军援军不至又如何解释?朱序禀报说,他初八进军,十三抵达南阳,十五攻城,十八攻克。又在南阳休整了两日,前后十二日,却没有任何秦军援军前来的迹象,这一切作何解释?南阳又非在这大山之中,虽则北边有伏牛大山,周围有些小山岭,但并不影响秦军周边的增援的,最多迟滞一两日而已。怎会十二日都见不到援兵?”
桓豁沉声道:“朱序攻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会如此。朱序也说了,要攻顺阳郡,武当郡。我估摸着,秦军已在路上。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他们要是不管朱序,朱序会攻到长安去,呵呵呵,那倒是省事了。”
桓豁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桓石虔咂嘴皱眉,沉声道:“阿爷,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子也征战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也参加了多次,不说身经百战,却也是有些经验的。这次进军,我觉得跟以往同敌人交战大不相同。当初我跟随伯父出征,无论是秦人还是鲜卑人,他们都会沿途滋扰,进入对方境内,总是不得安宁。即便是攻其不备,他们也会用小股兵马迟滞我们,争取时间调集兵马。但这一次,这一路上静的可怕。我们出兵十多日来,可曾遭遇秦人一兵一卒?”
桓豁沉吟道:“那是因为我们周密计划,走了隐秘山道,避开了秦人城池和要道。带路的向导乃是本地巴獠山民,故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桓石虔摇头道:“不对。秦人不可能不在边境以及山野之间布置巡逻兵马和哨探。以己度人,我荆州边远之地亦有哨所和少量兵马巡逻,秦人为何不那么做?况且阿爷难道没发现么?我们这一路行了三百余里,别说秦军士兵,就连山民也没见一个。路途中遇到的几个山村都空无一人,山民都不知所踪,这也太奇怪了。”
桓豁皱眉思索起来。
“山民……或许是躲起来了。山野村夫,见到大军前来,必会惊恐,故而躲藏起来也是情有可原。”桓豁缓缓道。
桓石虔道:“阿爷,有没有可能是,秦军知道我们进来了,故意装作不知,诱我们深入。山民消失,不是因为他们恐惧躲藏,而是秦人担心走漏风声,将他们都抓起来了。也许秦人已经设伏完毕,就等着我们进入他们布置的陷阱了。”
桓豁瞪着桓石虔喝道:“胡说什么?镇恶,叫你别读兵书,你偏要读。你读兵书作甚?你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无需去学什么兵法计谋。这会毁了你。读这些兵法,会让你犹豫胆怯,你瞧,你现在就开始疑神疑鬼,心中胆怯了。我大军即将抵达汉中,大战在即,万不可胡思乱想。回去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山。适才之言,不得再说。否则,以军法论处。”
桓石虔无奈,只得起身拱手道:“儿子遵命便是。阿爷早些歇息,镇恶告退。”
桓豁摆摆手,桓石虔转身离去。桓豁看着桓石虔的背影,皱着眉头。不知为何,一种烦恶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心中翻腾,哇的一口,将不久前吃的干粮吐了出来。顿时臭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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