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生命如尘埃

灵荷秘境。

        清水莲池，荷花别样红。

        白衣女子收回一片呈现出崩灭场景的水幕，空洞无眸的双眼中多了几分水雾之气。

        许久之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眸子的空洞而幽深的眼里，忽然呈现出两团洁白的光芒来。

        这两道光芒，顺应着破碎的虚空，忽然出现在了葬剑祖星逍遥主城的那片虚空。

        只是，这两团光，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过片刻，便无功而返。

        “他……竟然没出意外，这……”

        女子心中不由有些惊异之sè，她平静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似乎，那里有人未死，反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霓裳，你很希望他死么？”

        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白衣女子的心中。

        白衣女子一直宁静如水，淡漠一切。此时闻言，不由娇躯一震，随即在心中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降临灵荷秘境，霓裳怠慢了。”

        女子说完，不由盈盈一拜，躬身行礼。

        “不必了，你也是一缕残躯而已。我前往此地，只为取你一道灵魄，取jing华莲子一枚。”

        “我之残躯，乃为‘王’所留，不能……”

        女子犹豫着，脸上现出为难之sè。

        苍老的声音冰冷无情，霸气之极，道：“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你给也得给，不给，我杀了你，抽你的魂搜索开启之法，你一样保不住这些。”

        女子身影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忽然看向了虚空的尽头，随后若有所思的道：“前辈，您是天帝宇宙的那——”

        “你无资格知晓，继续当傀儡，可以苟活。然后，等那一天属于你的机缘到来，即可。”

        苍老的声音，依然冰冷，却如一道惊雷，响彻在了白衣女子的心中。

        女子身如雷击，心却无比震惊。

        她没有瞳孔的眼睛就那么空悠悠的盯着虚空的某处，似发现了无比惊恐的事情。

        “我知你心，拿来！”

        苍老的声音继续传来。

        白衣女子微微沉吟，随后衣袖飞舞，整片灵荷秘境里的娇艳yu滴的荷花，尽数的枯萎了起来。

        随后，这些全部凝结出灵荷莲子。这些莲子，在一道虚空火焰之中，不断的焚烧、融合，化出一颗真正的紫炎莲子。

        整片的莲池，衍化出一方清泉，最后化为一滴如泪水般的灵魄。

        这一刻，虚空忽然扭曲了一下，那两样东西，忽然间便消失了。

        “你的王，那个老东西，已经被我重创灵魂，短时间无法出世，你可以尝试找回自我——这是我今天拿东西后给你的回报。”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彻在了白衣女子心中，白衣女子秀美的脸上，终于再次动容。

        只是，她还想询问什么的时候，虚空忽然便再次的恢复了平静。

        ……

        虚空。

        如混沌一片的世界，分辨不清现实与幻境。

        周衍记得自己死了，但此时，黑暗之中，他忽然又恢复了自我。

        只是，心如刀绞的感觉，依然苦痛无比。

        不在乎，才不会心痛。在乎了，失去了，才会痛苦。

        有情剑道，终将死。三千大道，殊途同归，难道，有情剑道，已经走不下去了吗？

        周衍心中迷茫了。但这些都不足以撼动他的心。此时，茫然在这片虚空漂浮，他想的不是众叛亲离，不是有情剑道和无情剑道，也不是什么剑灵剑魂，而是炎炎。

        他清楚的感觉到，炎炎的气息消失了，这才是他最恐慌的。

        他的心，如压迫着一座大山，完全无法喘过气来。那种深入灵魂的痛，令他几乎窒息。

        “炎炎，炎炎……”

        “炎炎，炎炎……”

        这个莫名的虚空，混沌一片，什么都已经不存在。

        但周衍如幽灵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飘荡在这片天地，一声声的呼喊着。

        空间，到处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唉……”

        一声苍老的叹息声，如堪破了人世间的各种苍苍，显得如此无奈。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周衍的身前。

        这是一个浑身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老人的形象。

        他的身体，如一个残破的骨头架子一般，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将他吹散。

        他的头发也很稀疏，根根银丝飞舞着。他的脸上，有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皱纹，如一刀刀的以无比残酷的手段刻上去的，记载了无数的岁月的故事。

        看到这个老人，即便是根本不认识，但周衍的心，依然陡然急剧的跳动了起来。

        那一刻，他泪如雨下，直接跪在了老人的面前。

        “师傅。”

        他声音哽咽，如一个无助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最大的靠山和最信任的人。

        “唉……我以为，我可以帮你，没有想到，却让你承受到了我宿敌与仇恨的延续。如今，甚至已经让你到了油尽灯枯的这一步……”

        老人身体飘摇，话语之中，充满了悔恨之意。

        “师傅，这些都没什么，我看得开，但是炎炎……”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她会安全度过这一劫，会没事的，你放心。”

        老人轻轻抚摸着周衍的头，话语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淡淡的忧伤之意，却如此震撼心灵，甚至，这片混沌的虚空，都跟随着老人的忧伤，而呜呜咽咽的吹动起如泣如诉的寒风。

        “炎炎没事……就好，我死就死，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辜负的师傅的厚望，无颜……”

        周衍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却依然惭愧无比的说道。

        “别说这些了，我时间不多。交待你几件事情，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

        老人没有指责周衍什么，似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师傅……”

        周衍声音哽咽。

        “唉，其实也怪为师我。为师在宇宙之中流浪之时，意外获得了一次复活的机会，得到一缕元磁极光，却因为虚空的大恐怖和那个真相，而万念俱灰。

        所以，我将元磁极光封印在了你的眉心意识海之中，没有想到，这东西，却变异了，出现了为师我也无法想象的状况……

        我给了你几乎全部我的记忆，只是希望，你能走上无情剑道，漠视苍生，尽快强大起来。那个时候，你站出来，你身边的人，其实都不会有事。

        无情剑道的极致，就是有情。以无情入有情。

        如今，你先一步走了有情剑道，那根据宇宙的本源规则，最终必定无情……

        既然，眼下你已经没有凝聚剑魂的希望，就不要想着凝聚剑魂了。毕竟葬剑祖星这颗星球的天道，只是这个星球的意志。

        与这个星球的意志背道而驰，在你踏入剑灵三重天之后，所有的气运，将背离你而去。没有天道的眷顾，你理解不了天道，你领悟不了规则，你获得不了奇遇，你也得不到任何进步。

        你会敌立天下，你会众叛亲离，你走到哪里，哪里会血流成河，无尽的痛苦和刺激，会伴随着你……”

        老人缓缓的说着，周衍却在此时，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就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忽然洞彻了许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好像那个大周家族的老祖，不可能为了一个注定的废人，而放弃让周云天这个天才打破鼎炉身份的那个机会一样。

        后延，也不可能去对付一个可以将他秒杀的虚灵者级别的强者，因为一旦动手，只怕也会给帝剑无极一脉带来毁灭之灾。

        而杨青谭、周孤城等人曾经如此真心结交，或许如今，也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所谓背叛和忠诚。

        那个女子，实力确实太强大了，强大到，其实根本不屑于使用什么yin谋诡计，只要一个命令，就没有人会不遵从。

        哪怕是后延这样的人，出现之后，见到那个女子，便瞬间撤走了。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生命，当真如尘埃，无比脆弱和渺小。”

        周衍叹息了一声。

        很多事情，不需要师傅为他解释，他都懂了，似乎他可以看到天道的气运，自他的身体内被抽离了出来，渐渐的不再和他相关。

        “是啊，生命如尘埃。”

        老人也叹息了一声，却在片刻后，认真的道：“生命如尘埃，但不是为了证明人的渺小，而是为了坦露生命的虔诚与存在感。”

        “能知道自己是一粒尘，那就会少去很多盲目的冲动，避免很多无谓的苦痛。它能让你清楚自己的本位，获致一颗平静的心灵。

        好比是一滴水，滴水是以消融、无我的方式，完成和圆满自我的。宇宙间的一粒尘同样如此，它必联接着众尘，造就宇宙生生不息的一切事件。”

        “试想，一滴水具有大海的气魄，那将会怎样？——那它的生命就被无限地放大了！若每一如尘生命的你我，皆有大海一般的心境，将自己彻底消融于无尽时空的宇宙全体里面，则每一生命都将绽放其无限的不可思议的生命意义。

        汇滴涓而成江河，聚微尘而成高山，积跬步以致千里。任何一个事物、事件或现象，无论其大小，皆是由无足以道的众尘所形成。

        固然仅就一粒尘而言，它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不足以令某一整体有多大差异；但倘若有相当数量的众尘皆不参与，结果之不同就显然了。

        一粒尘的有无造成的差异不是没有，只是未曾达到能被辨识的程度。离开了众尘，宇宙间的一切事件都无从发生。因此，众尘构成了一切，遍在于一切，它就是宇宙的本质。”

        “紫炎虚空，是我自己的意识海，我将其封印，传给了你，对于你而言，这是一片海，一个宇宙。

        你自己的意识海，只是一滴水，一粒尘。

        如今，在没有融入大海之中的时候，这滴水已经被蒸发，即将干涸。而巨大的冲击，也崩塌了这片海。

        海可以崩塌，但海水却可以存在。我给了你很长的时间去融合，你依然没有做到。因为你若做到，就不会当我的记忆和经验，只是一场生命之中的电影。

        那么，如今，你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涓流入海，微尘入地，既然你融合不了我，就让我融合你。

        第二，莲子洗魂，让这片天地，凝聚成一道剑灵虚空，以不灭重生之术凝聚一切，涅盘之后，破而后立，重新冲击剑灵三重天的境界。”

        “师傅，我选第一个。”

        周衍没有犹豫，选择了第一种。

        师傅没有说，但周衍知道，第一种，可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涓流入海，看似强大了，但涓流也不再是涓流，将不再拥有自我。

        而第二种，重新凝聚剑灵，凝练虚空的话，依然在这片天道的桎梏之下，如蝼蚁苟活。

        本来，第二种，才是无敌之道的最佳选择，逆天而行，对抗天道与命运。

        但，天道不是玩笑，命运也不是摆设。逆天而行的修士，都死了。

        对抗命运的修士，哪怕是成功了，最终也无比凄惨，众叛亲离，不得善终，最终，其实还是败了。

        那些口里喊着‘我要逆天’、‘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那些修士，其实都是白痴、是脑残，是天道之下的蝼蚁，一个变数，就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天，不是那么好逆的！

        命运，也不会给命运之下的蝼蚁对抗它的机会。

        “你选第一个……你不怕为师夺舍你吗？”

        老人目光无比幽深，轻声说道。

        “师傅，弟子明白，但是弟子愿意。”

        周衍平静了下来，语气很肯定，也很认真，视死如归。

        “你又何必如此？走第二条路，虽然痛苦，但，你还有很多机会。”老人再次叹息了一声，他说话，也越来越艰难了。

        就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师傅，你动手。若成功了，帮我……杀了周云天，再把祖血，打入我父亲体内。然后，将我和风凌清的尸体一起安葬，并告诉圣女，我这辈子，没法再娶她了……”

        周衍说着，似乎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的泪水，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

        真正的融合，必有一死。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周衍知道，他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第二种固然有更大的希望活下去，但他的师傅，必定灰飞烟灭。

        这辈子，周衍心中知道，对他最好的，就是他的师傅了，哪怕是和师傅接触的时间不长，他却可以感觉到，师傅无时不刻都在保护着他。

        如今，为师傅而死，而且他自己也本该必死，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也再不会让师傅失望了。

        “唉……衍儿，你准备好。我只能以你的意志为选择，却不能帮你选择。所以，你的意志，一定要坚定。”

        老人再次叹息一声，声音愈发虚弱了。

        周衍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周衍没有发现，老人眼中，也出现了莫名的泪水。

        此时，他却隐退了泪水，然后在这片空间，烙印下了几道灵魂的文字，就像是在立下他最后的遗嘱。

        “衍儿，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师傅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你不要伤心，师傅其实早已经死了，留下这一道残魂，是为了保证留给你的元磁极光，不被敌人抢走……刚那么说，只是骗你的。

        只有这样，你才会甘愿师傅全身心的成全你。

        师傅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不敢面对那些痛苦，所以才……

        等你清醒之后，想必……你已经凝聚了新形态的剑灵了，那是师傅的自然之道的道心凝聚出的剑灵，不可破碎，也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天道，也奈何不了你！

        你的剑灵，将无人可破，凝聚剑魂，也有了五成以上的机会。

        但你不要小看天道和命运的力量……

        师傅其实有个心愿未了，所以死不瞑目。师傅我仔细计算过，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和我那个世界不同，不同的时间规则，让师傅有一定的可能回去地球弥补遗憾，但师傅不敢去，害怕看到绝望的一幕……

        但如今，即将彻底死去，那么也就没所谓了。

        等你达到虚九境界的时候，可以进入一个通道，前往地球那个世界去看看，去拯救一个名为林语溪的女人。

        她的灵魂有一丝残缺，很好辨认。

        离我离开那个世界，到如今那个世界的时间发展，可能不超过二十年，或者更短。你找到她，看看她是不是过得好，有没有身体隐疾留下。看看她的孩子还是不是……活着，若活着，她还好吗？

        ……

        师傅还给你留下了十道拳意，可打碎虚空，但后遗症极大，望你慎用。

        最后，不要再悲伤和难过，生死有命，你要快快强大起来，九源轮回要开启了，你有了师傅我的生命气息，必定会被强者当成是我，危险更大了。

        ……”

        老人镌刻下这些灵魂的文字，随后以一道特殊的古阵将其消融了起来，随后，他颤抖着，拿出了一枚漆黑的、带着紫sè光晕的莲子和一枚如水晶眼泪一般的灵魄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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