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村16

“怎么回事？怎么还会有僵尸？如果恶神被封印，祂的力量消失，不会再有灵异事件……”

        “但是雾又升起来了！这里依然处于异常状态。一定是封印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这里其实还有别的鬼怪！”

        两个姑娘面露悲色，胡兰兰掩面哭泣，孟芸意看了看小说家，又看看杨医生，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她的心凉了半截。

        一直以来最有主意、最是冷静的两个人，此刻表现得无计可施；她自己平时一直以听从指挥、完成任务为主，很少参与制定计划等等脑力工作，顶多算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唯一比胡兰兰好一点的地方就是她会把不安藏在心里，面上勉强维持冷静。

        雾气很快把他们团团包围，好在暂时没有把山顶这一块地方全部吞并。他们不敢轻易走进雾中，生怕像之前的小吴那样失踪。

        在这时，从雾气中渐渐显现出来的一个人影，自然而然引起全员注意。

        “怎么都在这里？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啊，对了，今天是祭典来着。结束了？看来是我来迟了。”

        男人穿着整齐的短袖衬衫，胸前系着墨蓝色领带，修身剪裁贴合着宽肩窄腰，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装裤衬出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却乖巧的一步一个台阶，不骄不躁。

        “今天天气还挺热的，不是吗？还是说是我好久没运动了，有些不适应，才觉得气闷？果然不该一直坐办公室。”高泽一边走着，一边拽开领带，若说刚才整齐板正的气质是一本正经的老干部，现在看着就多了几分被解放出来的潇洒不羁。

        他的出现，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在场人心中摇摇欲坠的小破屋。

        孟芸意和胡兰兰震惊于他的清醒，明明吃了她们送去的水果捞，和宋柒一样睡得死死的，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来参加什么祭典。

        小说家和杨医生则想得更多些。先不说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僵尸、只有他一个村书记还是正常人的情况，怎么看怎么异常；就算是正常人，一般来说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村子变成几十年前的破砖烂瓦，艳阳高照却浓雾笼罩的诡异气象，甚至直接目击僵尸以及经历了战斗的他们，居然没有丝毫疑问，也不惊讶，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对了，还有雾。这雾气是他们有共识不可轻易接近的东西，更不必说进入。这人从雾气中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要说他身上没古怪，在场是个人都不会信！

        “等等，站在那里别动。”

        杨医生举起铁锹作防御姿势，其余人迟疑一瞬，也纷纷拿起武器站在后面。

        即使被人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高泽也好脾气的没有生气，甚至十分配合的停下脚步。

        “嗯？这是怎么了？”

        “……不用再装傻了吧，看到这一切，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说家张开干涩的嘴唇，看了一眼旁边被捆成一团的僵尸村民和抱着王先生尸体痛哭的刘女士。

        ……她可真能哭，到现在都没停过。

        按理说，僵尸已经不会流出□□，她现在也不过是在干嚎。也不知道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还是说只是想这么做发泄情绪。

        简直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感情，变成了只会机械性重复一种动作的发条人偶。

        人……偶……？

        “扑通！”

        “扑通！”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杨医生和小说家回头望去，却见刚才站在这里的两名女大学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醒醒！喂！”

        “是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杨医生没有结束和高泽的对峙，强撑着厉声喝问。

        “她们……都死了。”

        两个女生毫无征兆的停止了呼吸。

        查看完两人的小说家掏出笔记本记录，而在短短数秒内，孟芸意和胡兰兰的身上发生的变化让他笔尖停顿，右手止不住的发抖。

        “她们俩怎么样了？死因是什么？”

        在杨医生的连声追问下，小说家用极轻的声音吐出字句。

        “……毒素，某种不知名的毒素，导致的窒息而死。”

        杨医生猛地抬头，却见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高泽抬眼，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表情柔和亲切。

        ——满脸写着虚伪的无辜！

        “倒也不必这么警戒，看，我手上什么也没有，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言外之意更像是“人类，不必做无畏的抵抗，是否有武器不会影响你我交手的结果”，带着强者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种眼神，就如同重达几十吨的大象面对着脚边树叶大小挥舞着臂膀的螳螂。

        杨医生面上不显露，全身上下的血液却因他一句话而沸腾。

        螳臂当车又如何！蝼蚁又如何！

        他不会因为微乎及微的可能性，就轻言放弃抵抗！

        趁着对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杨医生选择尽可能多的获取情报，解开心中的种种疑问。

        最后是高泽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从他的直觉来说，似乎一切早有预兆……是当初高书记告诉他们错误的三条禁忌，导致他们误入神庙？从那时起他们就提高了对这位村书记的警惕，却因为对方一直没有行动而慢慢放松，甚至在用简单的安眠药放到对方以后彻底没了顾忌。

        这样一来，这个高书记的动机就成了问题。

        他看起来是刻意诱导他们进入神庙，触犯禁忌，为的是让他们顺理成章成为神的祭品？即便不这么做，杨医生也不认为那些村民会放过他们，总会制造些别的机会。

        但是，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异常的举动，就像一个普通的村书记，和他们聊天时的态度也很平常，甚至好心收留了意外不得已暂住此地的宋柒——

        对了，这是不是和宋柒被选为祭品有一定关系？

        还有，高泽这个大学生村官本身也足够奇怪。村民们白天是僵尸、夜晚是纸人，都不是正常的活人；村子的真实面貌也是几十年前的破落场景，和刚来时看起来整洁美观的现代建筑全然不同。那么，管理着整个村子却毫无变化的村书记，真的会是毫不知情的普通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高泽看着瞳孔地震的两人，好心情的维持着笑容。

        他们想到了。

        而聪明的人可以得到奖励。

        “我想起来了。”杨医生喃喃道，“我在山下躲避追击的时候……见过你。”

        那些忽然跑来袭击他和孟芸意的村民！

        “对。”

        轻飘飘一个字，却让杨医生的心坠到谷底。

        小说家不明所以的看过去，他虽然不知道山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杨医生骤然沉到可怕的脸色，大概也知道是印证了什么猜想。

        至于结果……

        “能够命令村民的还能是谁……我们可真是‘灯下黑’了。”

        杨医生苦笑。

        他甚至不需要特地去问对方为什么选择一个普通人身份潜藏在他们之间。从他一力推动他们走向今天这个结局、还有他莫名知道双神合体的方法来看，真实目的一目了然。

        即便如此，杨医生也没有松开手中铁锹，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所以，您现在还没有让我们也变得和他们一样的理由，是因为我们达成了您想要的结果，对吗？”

        “这是给聪明人的奖励。”

        聪明人吗……

        杨医生微微闭上眼，再睁开，嘴唇紧紧抿起。

        现在，光是注视这个人都需要他耗费极大的勇气。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血肉祭品！”小说家大声质问道，“我的外祖父……还有一起来到这里的这些人。只是解除封印的话，人多不是更方便去做吗？”

        原本在这个时候应该来一句“注意你的态度，人类”，高泽想，算了，反正今天他心情好，回归的这部分神性让他浑身轻松舒畅。

        “不要被外表迷惑，用心观察周围，人类。眼睛有时候反倒成为你们的累赘。”说了一句云里雾里很有深度的话，高泽满意的顿了顿，继续道，“这种野蛮的‘献祭’不过是这些愚蠢的村民在道听途说之后自己创造的方法罢了，就像是恶心的虫子在我身上一遍遍刷着烂泥。”说到这里，他面带厌恶的皱眉，随即恢复了平和的表情。

        “至于你们的同伴……我只能说，我最开始想要找的人只有两个……好吧，应该算是三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弧度上扬了几分，眸光流转着暖意。

        但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紧张兮兮的两人未能注意到高泽细微的神情变化。

        高泽自认为给的线索足够多，这两人却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蠢样子……而且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彩蛋。他眸色晦暗几分，嘴角弧度降低了一点。

        原本，他不需要和这些人解释什么，多费口舌。只不过他们也确实成功解除了对他另一面的封印，出于某种心理，他决定适当解答一些他们的疑惑。只是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的两个人依旧如此愚钝，距离真正的答案只有一层纸却没办法戳破。

        杨医生还在反复咀嚼高泽说出的那句话中的“两个人”。

        如果说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有两个人是高泽特意找来的、怀着某种目的诱使他们来到双又村，那么这两人必定有什么地方和其余人不同。

        换言之，是来到双又村的目的。

        王先生夫妇是为了旅行，三个大学生是对灵异事件感到好奇，侦探和助手小吴也是出于类似的目的，小说家则是寻找失踪的外祖父的下落，而他自己……哦，对了，也是旅游散心。

        这样看来他们这一行人可以大致分为两部分，分别是单纯的游客和探寻双又村的神秘事件的人。

        双又村每年都会出现失踪者，假如他们三人是不幸被选中的普通人，那么高泽有目的性关注的“两人”应该是在另外几人之中。

        刚才小说家提到那位外祖父作家的时候，高泽似乎有几分印象，也许他就是其中一人。

        那么另外一个呢？

        还有谁会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电光火石之间，杨医生注意到一个疑点。

        侦探在最开始来到双又村的时候，是隐藏了真实身份的，甚至助手小吴失踪的时候都没有解释，直到孟芸意遇袭被救下，侦探才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到访双又村的目的，并且与众人交换情报。他其实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明灵异侦探的身份，却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隐瞒。

        ……他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村子的古怪，不想惊动村子里的某个人，所以才会假装成一般游客进村？

        杨医生试探着问道：“您想要找的……是不是小说家和侦探？”

        小说家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恍然大悟。

        “那个侦探，是不是和我外祖父认识？不对，是他的先辈，或者是他认识的什么人，和我外祖父认识！他们一起来过这个村子！”

        高泽微笑着点点头。

        “是侦探的某个血缘相关者——姑且这么称呼他吧，我懒得叙述你们繁琐的亲戚关系。他和你的外祖父一起来到双又村，最后你的外祖父成为第一个‘祭品’，而他则带着那本笔记提前离开了村子。”说到这里，高泽的表情多出几分玩味，“这么说来，他应该算是间接害了你外祖父的人的后代。”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

        杨医生不明所以，小说家却瞬间联想到自己外祖父在笔记中的一些文字，霎时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怀中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笔记本此刻也变得像烫手山芋，恨不得早早丢开。

        真要说起来，他的外祖父就是害得这位神被拆成两半封印起来的原因啊！

        “父债子偿，因果轮回，我会找上你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侦探那边，我是以这个村书记的身份向他下了委托，让他隐瞒身份来这里探查真相。”这种事当然不能让村民知道，否则提前把唯一一个脑力担当杀了，这群人能不能真的找到线索解除封印还不好说呢。

        小说家这边，只不过是他用力量通过连接在他们之间的因果线稍稍影响了一下，给了他一个自然的理由来到双又村。

        剩下的人……抱歉，他没这么多心情去关注一群无所谓的家伙。本来就是活在幻境里的已死之人，不过是和这些村民一样借助他残余的力量苟存，浑浑噩噩不知世间变化。

        除了侦探和助手、小说家、杨医生四人以外，其余的人都是早就死在双又村的遇难者，他们存活的时间线是“过去”，就算在这期间侥幸没有被村民杀死，也会在最后一天被村民献祭，或是像现在这样失去维持生机假象的力量打回原形。

        似乎只是为了重复死亡的过程。

        对于解除封印用处不大，天然会被村民克制，不然他早就一脚踹开这群恶心的僵尸了，何必再冒名顶替一个村书记的身份混入其中？

        哦对了，这个村书记也是十几年前无意间发现真相后被村民合谋杀死的可怜的家伙。正主现在好好在村口的石碑下面长眠，说起来还是他另一半神像曾经的邻居。

        只有这个杨医生……算是他意想不到的。

        原本他以为会是侦探和小说家合力找出真相，在他的引导下帮助他解除另一半神像的封印，没想到小说家中途就开始疯疯癫癫，那次事件似乎对他的脑子产生了一点影响，发挥作用不大；关键人物侦探更是折在半路上，独自调查无字石碑和坟墓，最后被村民偷袭拉下去暗害了。

        如果没有杨医生……

        小说家莫名感觉眼前这个伪书记真邪神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亿丢丢嫌弃，看得他灰扑扑的灵魂不由得抖三抖。

        命运无常，这四个字适用于天地间芸芸众生、万事万物，自然也包括神明。

        如若不是命运，他怎么可能因为某个外来者无心的一句话就被一群荒村恶民硬生生剖去半身封印、甚至用半吊子的祭祀方法一遍遍玷污他的神格，壮大邪性、削弱力量，让他堕落到只能把解除封印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高泽只是找人来解决封印问题的，其余人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附带的赠品，属于命运的安排。

        不过，命运也把那个人带到他的面前，让他平淡无波的神生中闯入的一只可爱的刺猬。看似野蛮蛮横地竖着尖刺，其实只需要一顿可口的浆果就能软化这些外强中干的刺，心甘情愿露出柔软的肚皮任其抚摸，事后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豆眼，能把所有注视的对象的心看化。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视力，看不清楚别人千篇一律的面皮下复杂混乱的真实样貌，太过单纯，除了直觉的善意和恶意以外没有更多的分辨力，面对复杂的人性怎么可能是对手。

        甚至不知道自己天天用清脆的嗓音声声叫着的“阿泽哥”皮囊之下邪恶的本质……算了，这点看不出来也没关系，万一被吓得哭鼻子就不好了。

        对了，宋柒呢？

        杨医生和小说家见刚刚还沉浸在什么美好回忆中、表情柔和甚至可以说得上甜蜜的高泽神色一变，审视现场一周后问到。

        “宋柒怎么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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