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搬砖狗

空中没有半片云，头顶上只有一轮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所有的生物仿佛失去了活跃的生命力，懒洋洋的。这种热度让李楷露出倦怠的姿态，再也忍受不了，便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阴凉处。

        “李楷，还不去看看现场的施工进度？”刚从午睡中醒过来，经理正想着出来抽根烟清醒下，就看到坐在阴凉处一动不动的李楷，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咋就没有一点搬砖狗的觉悟呢，还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

        “好的，经理，马上就去！”李楷心想这下子完了，这笔平时就一直刁难自己，这次还被逮个正着，屋漏偏逢连夜雨，前途黑暗，再也没法做“人”了。也不敢多呆，一溜烟地跑向了工地。

        正想叫住他再训斥几句，李楷已经跑得没影了。“这小子，跑得比狗还快！”舒爽地吐出一口白烟，望了望手中剩下的半截烟，经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工作中偷懒，扣除半天工资，孩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又省了我一笔开销。”

        要是这话被李楷听见了，那得哭爹喊娘了。一个月就一千八，挣得还不够花，地铁坐不起，每天上班走着来，球鞋磨破几十双，你这蓝图一画，大手一挥，工资一扣，房租都够呛交得起，嘴上不能说还得把自己当傻瓜，满脸跟个哈巴狗似的夸着领导好，心里早就问候你祖宗十八代的性别了。

        也只是想想而已，长大了没办法，已经找不到华丽的语言来形容这个世界了，还是顺其自然吧。在别人的屋檐下，老板永远是好的，薪水永远是低的，加班永远是对的，自己永远是错的，工作永远是幸福的，加薪永远是幸运的。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才是王道，谈什么幸福感，那是公子哥们的专利。对于自己而言，那不过是杜撰出来的概念，这一点李楷比谁都清楚。

        “NND，睡个午觉就睡得内分泌失调，大小便失进，刚坐了几秒钟就跟催命似的催催催，简直把老子当搬砖狗使唤，我就曰了狗了！”吐出满肚子的怨言，李楷还是爬上了新建楼盘的第八层。这里刚拆模，按理说要做混凝土的防晒工作了，但出于一些原因，民工们还没出来干活。天气太热晚个半小时也不会有什么事，只要总体进度跟的上就可以。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连个民工师傅都比不上啊，四年大学真是给狗读了。想当年刚上大学，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立志定当踏上建设美好祖国的最前线，念如今走进工地，垂头丧气，挨骂遭批，黑锅尽揽，一日三餐管饱都犯难。经历一些事，李楷也知道了其实城市里没有城堡，自然不会有王子和公主，但是奴隶倒是挺多，被现实逼成这样，惨不忍睹。如此暗淡无光的人生也真是够了，要不是顾及自己还未成家立业，估计李楷连了却此生的念头都有了。想要反抗却力不从心，就像是弓虽女干犯把一个女人摁倒在地上，却始终脱不下她的裤子一样令人抓狂。

        朝旁边走了几步，已经很靠近楼顶的边缘了。四周并没有浇筑墙体，能看到那边的马路，但这个时间点，路上连流浪狗都不会出现，更不用谈看到着装清凉的妹子了。想到女人，李楷又头大了，谈钱不伤感情，谈感情TMD伤钱，没钱什么都伤不起！觉得有些无趣，李楷走到了楼顶边缘，扶着柱子的钢筋笼，望了眼一层的地面，禁不住双脚打起颤来，抓着钢筋的手紧了紧，“我勒个擦，原来自己也有点恐高。”平复了一下由于紧张而缩小了一半的小心肝，李楷还是准备退后一些。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要是这么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小命不保是小事，落个懦夫的称号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楷，你在干什么，还不后退！”抽完烟的经理，刚好看到他在八楼顶上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怕他做什么傻事，赶忙大声喝道。

        本来还不打紧，这一声大喝吓得李楷差点屁滚尿流，紧握住钢筋的手抖了抖，就在这一瞬间，绑扎钢筋的细铁丝松了，向外弯了出去，而李楷被这么一带，脚底一滑，随之一头栽了下去。这下子完了！李楷闭上了眼睛，不要这样啊，哥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离去啊！伴随着呼呼的破风声，耳边传来经理大喊的声音，可是李楷已经不想去听他说了什么，喊了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自己的体内飞出去了，是灵魂么？不，不，不，不要死，不可以死，哥还有大把的年华，哥还没有摸过女人的手，再不济，哥至少，还有梦啊！哪怕只能做条搬砖狗，也要活下去啊！

        万千不甘也无济于事了，身下落地点记得没错的话，是一堆碎石。八楼的高度少说也有二十米，这么直挺挺地掉下去，脑袋肯定会像西瓜那般破开，想想怎一个惨字了得。也罢，人生自古谁无死呢，只不过这死法，比鸿毛还轻啊，还要被认为是跳楼自杀，真特么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李楷现在的想法就是，待会见了阎王老爷，跟他讲讲理，还还价，让他再给自己几年阳寿过过瘾。如果生命还能来一次，我一定...等等，这感觉有点像高考作文的味道，从小到大最怕考试了啊有木有！算了，安心去吧，越想越烦，活着都是个罪，死了就正好去祸害地府，生做不了项羽，死了就去做鬼老大吧。

        扑通一声，烟尘四起，经理已经闭上了双眼。等到尘埃落定，经理却瞪大了眼睛，对着周围的几个民工吼道：“李楷那小子人呢，你们看见了么？”民工们机械地转过了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经理。从他们的表情中，经理已经知道了答案，“奇怪，真是见鬼了！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从我眼前消失了？”明儿个还是去上柱香吧，这年头怪事太多了，经理已经这么做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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