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水

盛夏时分，阳光炙烤着柏油马路，水汽蒸腾，扭曲了光线，蝉鸟都没了鸣叫的力气，蔫蔫地蜷在冠叶中，冯寂戴着顶黢黑的棒球帽，一身黑衣黑裤地走在大太阳下。

        路过那条有名的黑街时，她听到变声期男生特有的粗哑嗓音。

        “兄弟，胆子不小啊，敢抢我的女人。”

        她倒退回巷子口，探出脑袋朝里张望。

        两个锡纸烫、一个黄毛，堵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表情狠厉，嘴巴不干不净。

        男孩子比他们仨高半个头，露出白皙的额头和利落的眉眼。

        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给他增添了几分冷淡的气质。

        冯寂眼尖，瞥见他领口的标志：蓘江一中的校徽。

        一中是蓘江最好的高中，国家级重点，考进去，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名牌大学。

        而他们二十二中，几乎是全市最差，历届第一名勉强上个本一……估计也就跟一中最后几名差不多。

        黄毛骂骂咧咧一阵，伸手要去揪男孩子衣领，冯寂喊了声：“喂。”

        “谁他妈的多管闲……”黄毛一扭头，看到巷子口的小姑娘，马尾辫，长袖长裤，戴着帽子只露出下半张脸，却能看得出唇红齿白，年纪不大。

        满口的污言秽语都咽回去，黄毛皱着眉说：“不关你事，你走吧。”

        两个锡纸烫连忙赶人：“快滚快滚。”

        对面的男孩子看了冯寂一眼，眼神冷淡，看不出情绪。

        或许是被眼镜挡住了。

        冯寂直接将这一眼理解成求助，压了压指关节，边往巷子里走，边说：“你们要打人吗？”

        黄毛嗤笑：“怎么，你还想救他？”他压着眉，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不走，待会儿想走都走不了。”

        “是吗？”冯寂转了转手腕，抬起头，露出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大而圆润，黑白分明，不掺一丝杂质，和猫咪的眼睛很像，“如果我就是要路见不平，你们会怎么样？”

        黄毛三人愣了一愣。

        小姑娘眼神坦荡无畏，衬得本就漂亮的五官更加夺目。

        出于异性本能地心动了一下，黄毛还是扬起拳头恐吓：“那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揍！”

        拳风吹得女孩子耳畔碎发扬起，冯寂眼睛眨也不眨：“既然是你们先动的手，那就别怪我反击了。”

        黄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龇牙咧嘴躺在了地上：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他的两个好兄弟也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接连摔在地上，跟他作伴。

        三个大男人，瞬息间被一个小姑娘撂倒了。

        黄毛捂着熊猫眼爬起来，灰太狼似的放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冯寂目送三人落荒而逃，转头笑眯眯看向一直没吭声的男孩子：“你没事吧？”

        男孩子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泠泠如泉水激石，在这燥热的季节，给人扑面而来的清凉之感。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冯寂，张了张口，本打算说声：“谢谢。”

        冯寂正了正帽子，仰头看着他说：“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已经躺地上了。”

        男孩子怔了怔，眼底飞快划过一丝不解与惊奇，盯着冯寂看了会儿，漫不经心点头：“……嗯。”

        冯寂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握拳，没想到这个男生真的这么傻白甜。

        她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儿，先不提要求，只是说：“他们几个是职中的学生，认识很多混混，你抢了他们女朋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男孩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懒得解释那么多，“……没做那种事。”

        爱信不信，他眼底冷淡下去，目光从女孩子身上移开，准备直接离开。

        冯寂从善如流：“我也觉得你没必要和他们抢女朋友，但以他们的逻辑，就算误会了，为了面子还是会找你麻烦。”

        “所以……”这个女生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你缺一个保镖。”冯寂手心出了点汗，却硬是装出老练的样子，“只需要周末帮我补半天课，就可以收获一个任劳任怨、随叫随到的保镖，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

        男生愕然一瞬，低头看冯寂，小姑娘眼底藏着紧张和期待，额头沁着亮晶晶的汗。

        这是什么新型骗局吗？

        看他不说话，冯寂一下握紧手，指甲掐进掌心，强忍失落地说：“不愿意就算了，祝你平安。”

        她挥挥手，转身潇洒地往外走，心里却在算，要不要再打一份工，这样就有钱买参考书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男生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然后沉稳的脚步声接近了她。

        如果是骗子，就在他这里结束吧。

        男生漫不经心地想，指尖微动，随手安装好反诈骗软件。

        然后说：“请你做保镖，得付工资吧。”

        主动放饵，会怎样呢？

        “我不需要工资。”冯寂惊喜地转头，强调说，“我只需要补课，每周，半天。”

        “如果你没时间的话，就算了。”

        放长线吗？男生想了想，或许背后有什么组织：“每周六上午，市立图书馆，可以吗？”

        冯寂果断道：“可以。”

        “留个联系方式？”男生摸出手机，点开qq准备扫码。

        冯寂顿了顿，从书包里找出键盘都被磨平了的诺基亚。

        男生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却没说什么，退出qq点开通讯录：“手机号。”

        冯寂报出号码。

        “名字。”

        “冯唐易老的冯，寂寞梧桐的寂。”

        冯寂看着他打字，修长的指尖被黑色的手机外壳衬托得像玉石一样，她摸着手里的诺基亚，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说：“其实我有qq。”

        男生撩眼，和她迟疑的目光对上。

        顿了顿，他慢吞吞报qq号。

        冯寂通过号码搜索，昵称[第一人]大剌剌出现在眼前。

        还挺狂的，和他柔弱好学生的外表不太相称，但冯寂也没多想，抬头问：“你真名叫什么？”

        男生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许贽，许诺的许，李贽的贽。”

        至于他的id[第一人]，是[反诈第一人]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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