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野水

果然，一中和二十二中，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魔鬼般的辅导结束后，冯寂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家。

        因为提前和妈妈说过，学校开始晚自习了，杜丽娟也就没有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只是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她摇了摇头，看了眼钟，已经十一点，到她平常打拳的时间了。

        她还是打起精神打了套拳，才匆匆洗了个澡。

        家里热水器坏了，只能洗冷水澡，好在是夏天，倒也撑得过去。

        吹头发的时候，她复习了下今天许贽教的几种题型，虽然题目做得头昏脑涨，好在这样的加强训练后，她能感觉到真的提高了一点。

        每天都能进步就好，她高兴地弯了弯唇角。

        复习完，她在沙发上躺下，刚闭上眼睛，耳边突然回荡起许贽那清凌凌的声音。

        “再做一道吧。”

        她瞬间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四下无人，妈妈在房间里睡觉，冯汇林在上夜班，没回家。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从嘴巴里飘出灵魂，她关了灯，缩进被窝里，努力放松大脑，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继续学习。

        半梦半醒间，许贽又出现在她眼前，修长的指尖捏着笔，漫不经心写下一道道难题，而她顶着蚊香眼，硬着头皮苦思冥想。

        唉，数学。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许贽一样，对待数学题就像玩具，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她又羡慕，又崇拜，一时间对一中充满向往，梦里一中的大门就像镀了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不知道，其实也不是每个一中学生，都有这种人形题库的能力的。

        即使在其他一中学生的口里，许贽这个名字，也是和学神画等号的。

        许贽并不知道冯寂梦里都在跟着他做题，他从公交站慢吞吞走到家，果然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幕。

        三层小别墅里，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他妈妈——孙淑敏坐在客厅，盯着手机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面无表情换鞋，无声无息上楼，头颅低垂，清瘦的肩背撑起宽大的校服，脚下拖长的影子在旋转楼梯上铺开，与煞白的灯光对比分明。

        孙淑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丢开湿透的纸巾：“回来了？”

        “嗯。”脚步停在二楼楼梯口，许贽仰头扯了扯衣领，流畅的脖颈线条没入深沉的阴影中，眼底浮出几分不耐，又被他按捺下去。

        孙淑敏嗓音沙哑：“你爸爸，”她哽咽起来，“又上八卦小报了。”

        她一如既往地，抽泣着开始了今天的抱怨：“他在外面玩得心都野了，那些戏子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我不过是让他回来吃个饭，他都能找那么多借口……”

        许贽垂眸盯着影子，修长的影子在光晕中歪斜扭曲，仿佛一头跃跃欲试的狰狞巨兽：“离婚吧。”他突然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母亲。

        然后，就像之前无数次重复发生的那样，孙淑敏刷地起身，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是不是我生的？你跟你爸爸合起伙来，想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是不是？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许贽那声“我跟你”，淹没在她崩溃的嚎哭声中。

        又没听到啊，许贽僵硬地提了提唇角，旋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脚上楼。

        身后，响起母亲更加悲戚的哭嚎与愈发恶毒的诅咒。

        第二天冯寂在老地方等许贽。

        明明说好只在周末教半天，只要拿出课本看看不会的题，就能蹭到免费的辅导。

        这个老师真是物美价廉。

        她美滋滋地想。

        物美价廉本人正背着包，站在学校后门口。

        对面是昨天已经被冯寂教训过的混混们。

        大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怎么，今天没人护着你了？”

        许贽抬起眸子打量他，明明只是淡淡的注视，大哥却不由背后一凉。

        怕个屁啊，小白脸一个，他心里骂一句，抬抬下巴：“看什么，抢我小弟的女人，还以为能混过去啊？”

        许贽只是问了句：“你的人都来齐了吗？”

        “……？”

        从大哥脸上得到肯定的答案，许贽摘了眼镜，随手丢兜里，他似乎并不近视，摘掉眼镜后，眼中完全没有近视患者特有的慌张与迷茫，相反，没有了镜片的遮掩，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就显得格外凌厉了：“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好像脱掉眼镜，就脱掉了一层名为文明礼仪的外壳，许贽那张白皙俊秀的脸，看得大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你挺狂的嘛。”输人不输阵啊，大哥叫着，冲了上去。

        拳头砸在肚子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实感，疼痛延迟了几秒才传到大脑，他痛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耳旁响起接二连三的跪地声。

        这小子居然扮猪吃老虎……大哥趴在地上，冷汗涟涟地想。

        一双球鞋停在他的鼻尖。

        男孩子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最后一次，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女人是谁，也不感兴趣，能理解吗？”

        大哥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男孩子逆光站着，脸庞陷在阴霾中，令他心生退缩之意。

        “就当你理解了。”等了片刻，男孩子已经失去了耐心，抬脚离开了。

        没意思。

        顺便跟那个女孩子说清楚吧，他不需要保镖。

        管她是不是骗子，没兴趣了。

        冯寂不停地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许贽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起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她神色一变，转身就往一中的方向走。

        那群混混会不会去学校堵他？

        这么想着，才抬脚迈了一步，身后就响起她的名字。

        “冯寂？”

        冯寂惊讶地转头，街对面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朝她打招呼，脸上扬起阳光的笑容。

        这是……

        “江厌泊？”她迟疑地眨了眨眼，好像是她同桌。她看着男孩子大步跨过马路，走到她面前。

        “是我，好巧啊，你在这儿等人吗？”

        “我在……”冯寂刚说了两个字，耳畔蓦地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清幽的小苍兰香从她身后传来，莫名有几分霸道，仿佛无意间发现领地被敌人觊觎，投来警告一瞥的凶兽。

        “她在等我。”

        本意是来取消约定的许贽，站在冯寂身后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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