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S01E03

汤姆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在自然光下，生机勃勃的静谧春湖在其中孕育。但白炽灯光芒太盛，将他眼中的纯洁温柔像是捅破一层迷雾一样刺穿，令那过浅的颜色异常锋利。

        “你去过阿诺德·比彻的遇害现场。”威尔拉开凳子，言简意赅。

        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汤姆是双手抱成拳头撑着下巴的，他对fbi的工作人员总是有着这样一幅漫不经心的姿态。但在威尔说完这句话后，汤姆把双手放了下去。

        “你刚从一起犯罪现场回来。”汤姆慢悠悠的说，直到真正和汤姆正面交谈，威尔才发现这个青年的声音非常好听。他说话咬词很清晰，声音清朗，像是钢琴的琴弦拨开清晨有着薄雾的湖面。那种宁静里带着灵动的，诗人般的嗓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对他好感倍增。

        显然上帝不只是追着这个男孩儿喂饭，倘若耶稣真的是挨个捏造人类的话，威尔毫不怀疑，汤姆是被他抱在膝盖上亲手塞了一瓶子润喉糖的幸运儿。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他下意识地问。

        “嗯……我不知道。”汤姆摊了下手，这名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罪犯好脾气的移开视线，左手无意识摩挲右手手腕的纹身，开始剖析自己的想法用以回答威尔的问题：“只是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我想想……”

        威尔把文件放在桌上，等待他的答案。

        “首先，你可以进来这间屋子，没有饭没有床没有那些生活用品。这说明你不是那些工作人员，而是fbi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上层人，探员，或者是警官，甚至是警官头子。”汤姆用他悦耳的嗓音缓慢的说：“你拿着文件，那些‘头儿’很少自己拿着文件。你的气质很斯文，不是外勤人员，所以是文职人员，而且大概率的那些外聘的教授之类。”

        “继续，你为什么说我是从犯罪现场回来。”

        “衣着，从风尘仆仆不太规整的外套能看出来你刚从外面回来。还有你的神态，”青年转回视线，那双被白炽灯晃得瞳孔缩小，像一把锐利刀刃的眼瞳盯视着威尔：“你的表情很不好，但不是忧伤难过愤怒之类的……你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不过和你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你很讨厌它。”

        汤姆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再细致的我就想不出来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我的大脑总是会奇怪的给我一些结论，虽然突兀，但大多情况下都很准确。”

        他睫毛纤长，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时浅色的冰冷瞳仁被遮盖过半，优越的骨相自然而然显露出来，并占据了视觉上的主导地位。

        威尔盯着汤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青年或是少年。

        天赋异禀。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抱歉，如果冒犯到你的话。”

        男人的沉默令汤姆不得不多做解释，他挠了挠眉头下方的那块皮肤，轻轻歪了下脑袋：“你进门的第一句话让我感觉到一点危机，所以……那句话可以说是本能自我防御行为。假如绕回主题，是的，我去过阿诺德·比彻的遇害现场。”

        “是‘去过’，不是‘参与’。”威尔咬出两个重音。

        “是的，”汤姆叹了口气，或者说他的表情是在叹气，那双奇特的眼睛却仍在盯着威尔：“看来我要和那五万美元擦肩而过了？是吗？探员？”

        汤姆看着他，微笑着。

        他遗漏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威尔从汤姆带笑的表情中读出了这个信息，这个男孩在饶有兴致的给他提示。

        威尔不禁想起了阿拉娜提起汤姆时的表情，困惑里夹杂着不解。作为专业的心理侧写师，他们都能看出汤姆在他的乖巧和漫不经心中隐瞒了什么，可他们一时想不明白那其中的矛盾：

        从侧写上，汤姆跟真正的罪犯完全是两种人，但汤姆所说的作案过程又和调查结果完全吻合。

        现在威尔明白了，是的，这当然是个乖乖男孩，他只想用五万美元把自己送进监狱，唯一不那么乖巧的地方在于他根本看不起fbi。

        他跟wi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那五万美金，为了治疗他的妹妹和让他的弟弟接受好的教育，他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扔进了fbi。不过显然，这个男孩儿并不觉得fbi有能耐理清楚wi案子的所有东西和他所处位置的前因后果，所以他干脆利落的帮fbi移除了其中所有的环节，只留下“犯罪”到“认罪自首”的步骤。

        现在，他在明示威尔自己和这五万美金有绝对的联系，可那联系是什么？

        威尔头疼欲裂，可他忍不住的去想。汤姆的话就像在驴子的面前放了个胡萝卜一样的引导着他的思维，他情不自禁的去追着那块暖橙色，拼命地去跑，完全不顾精神上的疲劳。连续的移情让他的大脑里仿佛有一百只蚊子在嗡嗡振翅。

        “停下，探员，你的脸色更差了。”在威尔拼命思考的时候，汤姆趴在了桌上，仰头看着他。白色的发丝显得青年有一股冷冽的气质，但这股气质又被他眼睛里温和的笑意击碎了：“你应该去休息一下，喝点加糖的咖啡或者牛奶然后睡一觉。鉴于你刚刚遭受了一些冲击，而我又……”

        他直起身体，抬起双手，被手铐锁在桌面上的手抬起的太快也太高，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威尔被吓了一跳，思绪也在这一声中彻底打乱，他看见汤姆微笑着向他展示手上的手铐，用他好听的声音补完后半句话：“……而我又跑不了。”

        那一百只蚊子一下子被它们的始作俑者拍了个稀碎。

        威尔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这个小动作所带来的短暂黑暗足够让他的精神更放松那么一点。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带着的刚打印出来，打算顺路带回家的照片放到汤姆面前。

        a4纸上是放大了的肖恩·博格的尸体照片，干瘪，萎缩，惨不忍睹。

        汤姆的脸上没什么害怕的情绪，他只是顺着威尔的动作看向了那张照片，然后扭回视线。

        阿诺德·比彻的遇害现场比这张照片上场景的惨烈程度只多不少，威尔毫不意外汤姆并不恐惧，他吸了口气，感觉肖恩·博格尸体上那股特殊的干涸后的锈味又回到了自己鼻端：“你看到了什么？”

        “哪方面？”

        “关于凶手的。”威尔说。

        “这只是张照片，我能感觉出的东西不多。”汤姆轻微的偏了下头，纠正威尔关于“看”的措辞。毕竟如果用看的，他只能看到面前这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凶手是个新手，他很害怕。”

        “还有呢？”

        “嗯……我可没法告诉你原理是什么，先生，因为我的感觉真的仅仅是感觉。”汤姆又瞥了一眼照片，这次他看的更细致了些。

        威尔等待着他的结论。

        “他切那块肉是有用途的，一开始他想要后背肉，所以这具尸体后背肉会有刀痕。然后他发现后背肉不合心意，才去切的大腿和臀部。”汤姆斟酌着词汇说。

        “没了吗？”

        “先生，fbi也不至于都是照片破案吧。”汤姆开玩笑似的嘀咕了一句，耸耸肩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暂时没了，如果我的感觉有帮助到你们破案，记得给我发工资？”

        威尔拿起照片转身出去，他没理汤姆这句话，不过很奇异的，比起他刚进这间屋子时大脑里像是放了台洗衣机的躁狂不安，男人此刻感觉自己好了不少。

        在他出去的时候，莱克特医生已经走了，汤姆目送着威尔关上那扇门，思考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又在桌面创造起新的乐谱。

        现在他心情不错，不如写个《在钟上飞舞的野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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