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混过关

晚上九点多，周爱华才从医院赶回家。

        她估摸着家里的两个小孩都回房间睡了，尽量将所有动作都放得十分轻缓。

        走进客厅时却冷不丁看见了在沙发上打坐的女儿，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样子像是已经睡熟了。

        周爱华深深呼了口气，轻轻走过去，坐在沙发另一头，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尽管她的动作很轻，刘棏祎仍然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有人坐在了身边，睁眼就转头看向旁侧。

        看见“母亲”在费力地捶背，刘棏祎顺势直起腰来，在沙发上嗖嗖嗖地跪行到她身边，帮她捏捏肩，捶捶背。

        周爱华一脸放松地享受着女儿的献殷勤，等着“她”交代犯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刘棏祎给周爱华按摩了没多久，就开口说话。

        “跳跳已经睡下了，”刘棏祎像在打太极，内心还十分犹豫，“妈……”

        “怎么了？”周爱华的语气有些疲软，看样子累得不轻。

        这个样子的她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强势的“老妈”。

        刘棏祎突然就不想给她添堵了，想起周伊伊的交代，顺势问：“姥爷这次住院很严重吗？”

        周爱华愣了一下，看向自己这突然懂事的女儿，认真说：“你姥爷他心脏出了些问题，这几天得住院观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定呢。”

        “这样啊……”刘棏祎点点头，打算待会儿就发消息告诉还在挂心这件事的周伊伊。

        同时，刘棏祎下定决心不告诉家里“她”这次月考成绩的事。

        周爱华在客厅稍作休息后，就去洗澡，刘棏祎也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坐在书桌前，“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等着周伊伊的回话。

        眼角余光瞥到手机屏幕冷不丁地亮了起来，摆正手机一看，是周伊伊发来的问话。

        刘棏祎手指无力地敲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回过去：“怎么可能这个点就睡了，况且明天还是周末。”

        很快“她”就又收到周伊伊的另一个问题：“你和我妈说了这次月考成绩的事？没挨骂吧？”

        周伊伊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给刘棏祎发消息，“他”斟酌了一下才又补充了几条消息：

        “不能吧。

        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前那些难听的话她应该也骂不出口了。

        而且我妈没必要因为你这次考试失策就生气。”

        看到聊天界面接连冒出来的消息，刘棏祎莫名窝火，咬牙切齿打出一行字发过去：“没呢没呢，你家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时候说出成绩的事，不如直接在你妈妈心上捅刀子。”

        周伊伊：“你没告诉她？可是家里迟早知道你的成绩。”

        刘棏祎不以为意：“我不说，你不说，这事不就这样过去了？等你姥爷的事过去，他们想起来我的成绩，那就是下一次月考的事了。”

        天真！周伊伊勾了下嘴角，毫不留情面地打击：“下次不是照样拿不了第一么？”

        刘棏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这次还不是因为你出的鬼主意，老师讲解试卷的时候我认真听了，都听懂了，看来这次并不难嘛，如果没交白卷，说不准我还真考了第一！”

        周伊伊可不信，听懂老师讲题目和自己在规定时间内做出题目，这是两回事。

        不过，刘棏祎最近的努力，周伊伊有目共睹。

        所以周伊伊没打击“她”，反而适当地软化自己的语气去激励：“那你下次可得好好考。你这次的成绩，我可以帮你糊弄过去。”

        刘棏祎懂周伊伊话里的意思：“签名的时候模仿你爸爸的笔迹，你妈应该不会想在零分的成绩条上面签字。”

        在成绩单上签她爸的名儿。周伊伊觉得合情合理。

        两人爽快地密谋好了这事，继续聊了没几句就互道晚安。

        这个周末，周爱华也都忙着在医院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没心思去管女儿的成绩。

        一来是不大记得了，就算模糊地想起女儿月考的事，也自我肯定地认为女儿这次又得了第一名。

        所以月考的事真让刘棏祎和周伊伊糊弄了过去。

        周一，刘棏祎起晚了，拿了早餐就急匆匆往楼下赶。

        也不知道周伊伊还在不在楼下等“她”！

        撒腿跑到了楼下，刘棏祎在楼梯上就望见了一个身影，这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下来，露出里面那件周伊伊最喜欢的纯蓝色卫衣，换上一副悠哉的神情，刘棏祎不紧不慢朝周伊伊的方向走去。

        “早啊。”刘棏祎淡定地朝面色稍显不耐烦的周伊伊打了声招呼。

        说完“她”立马就去开自己自行车的锁。

        刘棏祎将自行车推出来，一副要走的样子。

        倒是一早站到这儿的周伊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等什么呢，”刘棏祎说着就坐上车座，刚要开口催他，却总感到哪儿不对劲。

        眼角噙着笑意的周伊伊终于动身，一把将自己的自行车提了出来，站在车旁望了眼“她”的车后轮胎，冲“她”使了个眼色。

        刘棏祎立马就下车，弯着腰查看后轮胎，瘪的。

        而且轮胎上分明有个不小的洞。

        这是哪个混蛋干的！

        刘棏祎气呼呼地瞪向了周伊伊，周伊伊抬了下眼皮：“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

        “量你也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刘棏祎眯起眼睛，猜想是附近某个熊孩子干的。

        这会儿也没办法找人说理去，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去学校。

        刘棏祎瞥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周伊伊，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赶紧把车锁回去。

        “她”手忙脚乱地直接坐上了周伊伊自行车的后座。

        周伊伊一丁点准备都没有，好在“他”及时用力握紧了车把手。

        “小周啊，”刘棏祎伸手拍了拍周伊伊的腰，“辛苦你今天载我去学校了，咱快点出发吧，不然就迟到了。”

        一米八的身子像木桩一样僵住了，周伊伊神情僵硬看了眼身后。

        只沉默了一下，“他”就坐上车座。

        他一只脚已经蹬在了脚踏板上，一反往常地体贴问了句“坐好了？”

        周伊伊这样好心，必定在作妖。

        刘棏祎心有顾忌地“嗯”了一声，满脸猜疑地仰头盯着面前人的后背。

        然而周伊伊只是静静地骑车载“她”出了院子。

        虽然周伊伊今天的举动十分可疑，但刘棏祎没多想太久，拿出早餐就要开吃。

        刚咬上手里的三明治，“她”就听见前面的人用不可商量的语气威胁：“我这后座可不是随便给人坐的，接下来我一个月的早餐都由你承包了。”

        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

        想到上周五答应的一个月早餐不作数了，刘棏祎立刻松开嘴：“一个月的早餐？就载我去一趟学校，你管我要一个月的早餐！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她”说完，气冲冲地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不得不说，“老妈”手艺又见长了！

        “今天下午不还得我载你回家？”周伊伊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你要是嫌贵，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你敢！”刘棏祎边说边咀嚼着嘴里的美味。

        “她”话音刚落，自行车突然就停住了。

        刘棏祎愣是将手里的三明治怼上了周伊伊的后背，那片白色区域的校服上立刻就沾了点污渍。

        刘棏祎的眼睛明显地瞪大了，慌忙地想要擦一擦，却无从下手。

        还未意识到衣服脏了的周伊伊，头也不回：“下车。”

        “他”的语气很是嚣张，刘棏祎一边焦急着如何让前面的洁癖女不发现“他”衣服上的油渍，一边心疼着自己那刚吃没多少的三明治。

        这条路附近也没个公交站，刘棏祎只能妥协，抬头冲周伊伊皱鼻子瞪眼：“行行行，一个月早餐。”

        “明天就得带。”周伊伊说完这话才又重新踩着自行车踏板。

        刘棏祎立马就脑补出周伊伊那“小人得志”的神情。

        “她”寻思着两人明明已经商量好零花钱和生活费之类的，都只收现在家庭给的。

        母亲郑雪梅也不是会克扣零花钱的人，难道母亲突然铁心要穷养儿子，平日里没给周伊伊多少零花钱？

        “你不是要省下这早餐钱当零花钱吧？”刘棏祎似问非问。

        “你想多了，”周伊伊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我只是单纯怀念我家里的早餐。”

        “就因为这？”刘棏祎把头抬起，十分不解，“你家的早餐也没什么特别的。”

        虽这样说着，刘棏祎嘴里没停下来，吃的津津有味。

        “我家早餐有种特别的味道，你没吃出来么？”周伊伊语气神秘。

        刘棏祎咬下最后一口三明治，仔细嚼了嚼，脸上仍是困惑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啊，”就又问，“你吃出什么味道了？”

        “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

        “噗。”刘棏祎直接笑出声来。

        还好“她”吃东西够快，嘴里的食物咀嚼得差不多了，不然又得“糟蹋”周伊伊那洗得十分干净的校服。

        “我还真没吃出来妈妈的味道。”刘棏祎笑说一句。

        周伊伊颇显无奈：“那是因为她是我妈，不是你妈！”

        【作者题外话】：回到家，刘棏祎和周伊伊把车子锁在楼下院子里。

        楼下，刘棏祎和周伊伊最后再对了一遍“口供”。

        “该说的话都记住了吧？”刘棏祎一脸贼兮兮的看着周伊伊。

        周伊伊像看个傻子，盯了“她”几秒，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开了。

        刘棏祎脖子朝前一伸，一脸疑惑地盯着这个脾气越发臭屁的周伊伊，呢喃：“这货最近吃错药了？”

        摊手耸了耸肩，“她”赶忙追了上去。

        爬了三层的楼梯，刘棏祎和周伊伊终于站在了楼道里，周伊伊本能地就往楼上走去，刘棏祎急匆匆喊住：“这边。”

        周伊伊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无奈地解释：“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也对，”刘棏祎看着“他”肩上的斜挎包，尴尬地笑了一下，催促，“行吧，你抓紧时间赶紧来我家。”

        “知道了。”

        “一定记得要来哈。”刘棏祎生怕周伊伊会不敢和周爱华对峙，转眼就把“她”抛下。

        周伊伊没理睬刘棏祎这最后一句轻声的提醒，径直就往楼上走。

        刘棏祎也一脸放心地打开家门，在玄关处快速换了拖鞋就往里走。

        客厅和厨房里都没人，刘棏祎把书包放回自己的房间，眨眼功夫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家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刘棏祎走到父母房门口，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两位老周？你们在里面吗？”

        没人应，刘棏祎把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好吧，里面确实没人。刘棏祎就从周伊伊的父母房门口走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冷清得让刘棏祎有点不适应。

        随手从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去厨房洗洗，回到客厅里，刘棏祎打开电视机，窝进沙发里边吃边看了起来。

        刚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房门就被敲响了。

        刘棏祎顺势就把一双脚伸进拖鞋里，快速抽了几张纸，边擦手擦嘴疾步往门口去。

        兴冲冲打开门，刘棏祎脸上挂着最甜心的微笑准备迎接“父母”以及刚上幼儿园的可爱二宝跳跳。

        可现于眼里的是周伊伊，刘棏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周伊伊正在接听电话，刘棏祎听见“他”回电话那头，“嗯，阿姨，我见着你家伊伊了。”

        刘棏祎立刻会意，和周伊伊交换了眼色，就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

        “伊伊啊，你手机呢？妈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刘棏祎的手机没带在身上，一直搁在房间里，“她”回家到现在，还顾不上去看它。

        “我刚才没看手机，”刘棏祎小声说了句，赶紧问正事，“你和爸这个点怎么没在家啊？”

        电话那头的周爱华立马就进入正题，开始交代：“你姥爷住院了……”

        “姥爷住院了！”刘棏祎惶惶地打断了对方，意识到不该插嘴，“她”立刻噤声，认真听周爱华把话说完。

        “我现在在医院照顾你姥爷，你爸今晚有应酬现在在公司里走不开。所以得你去幼儿园把跳跳接回家。”

        “嗯嗯，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接跳跳。”

        “行，你现在赶紧过去，”周爱华补充说道，“幼儿园现在就剩咱家里的人没去接小孩回家。”

        “我这就去，”刘棏祎把擦手的纸巾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边穿鞋边说，“行了不说了，我现在就出门了。”

        刘棏祎挂了电话，穿好了鞋就往屋外走，挡在门口的周伊伊连连后退了几步。

        看见刘棏祎一口气把“她”身后的那扇门关上了，周伊伊问：“你什么都不带，这就出门了？”

        刘棏祎低头看了眼手机，猛然意识到这是属于自己但现在是周伊伊的手机。

        用谁的手机不是用？刘棏祎顺势就说：“要去接的是你的弟弟，你可得跟我一起去。路上的费用都算我的，回家就还你。”

        “她”说着，一刻也不耽搁，拉上“他”的衣袖就走。

        于是乎，周伊伊几乎是被刘棏祎拽着跑下了楼。

        两人打车去了离家里并不是非常远的妙想幼儿园。

        从车上下来，刘棏祎一眼就瞅见了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小男孩，撇下周伊伊就往幼儿园奔去。

        今年已经四岁的周跳跳看见了姐姐后面的大哥哥，本来一脸不高兴的他立马开心得蹦跳起来。

        刘棏祎以为他是在兴高采烈地迎接“她”，一股脑跑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就要把他抱起来。

        谁知，跳跳一下子松开了老师的手，径直从刘棏祎蹲着的身躯旁边绕了过去，跑到周伊伊身侧，一把抱住了他那一米多的细腿。

        刘棏祎扭头看见了跳跳依偎在周伊伊脚边的这一幕，窘迫地赶忙站起身来，冲跳跳老师笑了笑：“我是跳跳他姐姐，辛苦老师您在这里等我们这么长时间。”

        这是刘棏祎第一次来幼儿园接跳跳。

        不过，跳跳妈交代了今天来接他的会是他姐姐，老师看刘棏祎身上还穿着市重点高中六中的校服，就没怀疑她的身份。

        “应该的，”跳跳老师冲眼前这个活力四射的女生微笑着说，“跳跳姐姐，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嗯，谢谢老师。”刘棏祎一回头，周伊伊已经把跳跳牵到她们身边了，“她”低头牵起跳跳的另一只手，“跳跳，和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跳跳再见。”

        跳跳老师看了一会儿跳跳被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牵着离开的背影，就也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座，跳跳夹在刘棏祎和周伊伊中间，身体却是明显偏向周伊伊那边。

        跳跳两只手都拉着周伊伊的手，同“他”讲在幼儿园发生的事。

        作为“亲姐姐”的刘棏祎只配垂下头，盯着跳跳说话时摇摇晃晃的脑袋。

        这时，周伊伊的手机响了。

        刘棏祎见缝插针：“跳跳，你棏祎哥哥有电话要接，乖啊，咱不打扰他了，你有话就和我说说。”

        跳跳头也不回，仰着脑袋眼巴巴盯着周伊伊看，周伊伊情不自禁捏了捏跳跳的脸蛋，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是周爱华。周伊伊把手机屏幕竖在刘棏祎面前。

        “她”瞥见后，无奈地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周爱华听见接电话的声音是自家女儿的，也猜到了她这会儿和楼上的邻居在一块儿。

        “是，我们现在在回家的路上。”刘棏祎停下来听对方说话，听着听着，把眼睛看向周伊伊，回对方，“嗯，好，我今晚带跳跳郑阿姨家蹭饭。你在医院放心照顾姥爷，我会照顾好跳跳。”

        两人聊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刘棏祎高扬着头把手机还给周伊伊，眼神像是在说“刚才你妈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就不用我重复一遍了吧。”

        周伊伊拿回手机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今晚不能回自己家蹭饭”的消息。

        耳边是跳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声音，周伊伊冷不丁说了一句“还是点外卖吧。”

        就刘棏祎小姨那单身十多年的厨艺，周伊伊实在是不敢恭维。

        所以好不容易又逮着能回自己家蹭饭的机会，就这样打水漂了，周伊伊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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