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不晚（八）

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男生听见声音，把头转向沈伽挽那边。

        沈伽挽看见许向阳这气血不足的样子，着急走了过去，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怎么这么严重，昨天看你还是好好的。”

        今天小年夜，沈伽挽获得假期一天，她只不过一天没见他，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许向阳用手撑着床，打算坐起来，沈伽挽赶忙去帮他摇床。

        之后，沈伽挽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瞅见学姐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许向阳轻飘飘地说：“阑尾炎犯了，刚做了手术，现在没事了，学姐不用担心。”

        沈伽挽猛地抓了下手边的被子，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说不上话来。

        “学姐，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许向阳转移话题。

        沈伽挽起身帮他支起床上的小桌子，拿来那两个保温盒，把东西摆出来。

        “出来的急，只有这些东西，你将就着吃。”

        话音刚落，床头柜的手机响了。

        许向阳不便翻身，沈伽挽帮他把手机拿来。

        开了扩音，首先传出来沈迦昊的声音。

        “许向阳你赶紧上号，五排就差你了。放心，玩最后一局就去吃饭，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紧接着就是温佑扬。

        “别磨蹭了，是兄弟赶紧上号。”

        沈伽挽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好似对面的人有通天本领，能把她的呼吸声都听进去。

        许向阳听出了其它信息，看一眼沈伽挽，回对面：“这就来，你们再等等。”

        挂了电话。

        沈伽挽想劝些什么，可病床上的人打开游戏，把手机递给她：“学姐，你代劳？”

        “我不会玩游戏……”嘴上这样说，沈伽挽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机。

        许向阳早有预料：“没事，你选一个简单一点的英雄，我在旁边教你。”

        说话间，沈迦昊和温佑扬都已经给许向阳发来游戏邀请。

        许向阳让沈伽挽坐到了他身边，快速接受了邀请。

        听筒发出不耐烦的抱怨，嫌许向阳太磨蹭。

        他们都开了麦，许向阳把它关了。

        “许向阳你怎么不开麦，我们还等着你指点江山。”

        “许向阳你快点开麦啊。”

        “许向阳，收到请回复。”

        沈伽挽两只手握着许向阳的手机，抖得有一点厉害。

        许向阳往她身边靠，安抚性握了一下她的手：“学姐你不用紧张，这游戏不难。”

        说完就开麦回几个队友一句“不方便”，又把麦关了。

        几个人没再耽误时间，开了一把游戏。

        一进去，许向阳就帮沈伽挽选了瑶，之后就由沈伽挽操作。

        队友则炸锅了。

        “许向阳，你选瑶！你脑子没毛病吧。”

        “还玩啥啊，你个野王选瑶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当中有谁是野王能让你骑么！”

        是个问题，许向阳可不乐意，好在这里面有沈迦昊。

        许向阳让沈伽挽打字回复——

        沈迦昊射手挺厉害的，我跟他。

        许向阳和沈伽挽挨得很近，就在她耳边说话，以至于沈伽挽一直手抖，打字一点不利索。

        他这边回消息的时候，温佑扬先说了一句：“我玩打野，瑶妹跟我。”

        急的许向阳再度开麦：“沈迦昊玩射手，我跟他。”

        又关了麦。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内，沈伽挽的意识处于半游离状态，而许向阳时不时上手指导，将她圈在怀里。

        沈伽挽耳朵里全也是他的声音，完全无视手机里发出来的其他男生的各种抱怨。

        沈迦昊和温佑扬被家里催着吃饭，一结束游戏就退了。

        沈伽挽也赶紧把手机还给许向阳，跳下床，心还突突跳，有些冷淡地说：“赶快吃饭吧。”

        恰好有个电话打了过来，沈伽挽去病房外接电话。

        “挽挽，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啊？”

        沈伽挽一听对面那鼻子不通的语气，不可置信地问：“你生病了？”

        “这都被你知道了，你不会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吧。”

        沈伽挽轻拍了一下自己这张嘴：“你在家还是在医院？”

        “在第一医院住院部躺着呢。”

        沈伽挽环顾四周，边往前走边问：“你在几楼？”

        “五楼，怎么了，你现在要来看望我么？”

        “你病房号多少？”

        “你真来看我啊，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感冒了，不严重的，是我爸妈担心我在家里没人照顾，非让我住院。”

        沈伽挽还在走廊里寻找着：“你快告诉我你病房号是多少。”

        “507。”

        好巧不巧，沈伽挽此刻就走到了507病房门口，停下脚步。

        往里面看了一眼，沈伽挽打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那个倍感无聊而盯着窗外的女生把头转过来，看见沈伽挽，手机一滑，砸到病床上。

        “挽挽。”

        周柯柯不像是生病的人，从床上跳下来就跑过去拥抱沈伽挽。

        却在一步之遥急刹车，捂嘴往后退了一步：“不行，你别靠近我，等下传染了我的感冒就不好了。”

        沈伽挽不以为意地走过去拥住她：“我前段时间也感冒了，体内抗体活跃着呢，轻易不会再感冒。”

        周柯柯傻笑了两声，主动交代：“我爸妈除夕才回，我是想提前回来找你玩，没想到一回家就感冒了。”

        周柯柯回病床上坐着，而沈伽挽完全把许向阳给忘记了，坐在旁边椅子上陪她。

        “你吃饭了么？”沈伽挽问。

        周柯柯抱怨：“医院的饭寡淡无味，实在没胃口，简单吃了几口。”

        “你小年夜怎么还在医院？绝不可能是知道了我生病的事，你家里也有人在住院么？”周柯柯紧接着就问。

        沈伽挽记起来许向阳，往身后看了一眼。

        回过头来，一副即将倾诉天大秘密的样子，她一五一十把事情跟周柯柯说了。

        听罢，周柯柯一言不发，只端庄地从床上下来。

        “你这是要去干嘛？”吓得沈伽挽赶紧站起来。

        周柯柯抬起手，面容凄凄：“同是天涯住院人，我去拜访一下这位病友。”

        她的心思，沈伽挽可看得一清二楚。

        “你和许向阳又不认识，突然去探望他，这样不好吧？”沈伽挽拦住她。

        周柯柯舞起手来走了段戏曲步法，指着沈伽挽“骂”道：“你莫不是要过——河——拆——桥！”

        沈伽挽听明白她的意思，妥协：“行吧，我带你去他病房。”

        周柯柯把刚才的架势全收，笑嘻嘻挽着沈伽挽往外面走：“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把你暗恋他的事暴露出去的。”

        沈伽挽步子一顿，生无可恋地跟着周柯柯走。

        ——

        病房里的人见学姐一去不回，懊恼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冒犯，惹学姐不高兴了。

        肚子饿了，许向阳落寞地把刚才的东西拿出来吃，时不时去看门口的动静。

        终于把学姐等回来了。

        只是，学姐身边跟了一个和他同款病号服的女生。

        许向阳转转眼珠子，记起了她的身份。

        “许向阳，这是我朋友周柯柯，”沈伽挽走过去向许向阳介绍，“和我同一届，也是我们学校的。”

        许向阳手里握着饭勺，抬头认真听学姐介绍，看对方不再说话，眼神有些无辜：“学姐难道不和你朋友介绍一下我么？”

        “不用介绍，”周柯柯扯着大嗓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光明中学蝉联五届的校草，哪个女生不知道许向阳你啊。”

        许向阳看着学姐也坐下来了，才说：“可是学姐在这之前就不认识我。”

        沈伽挽神色一僵，周柯柯帮忙打圆场：“不认识但是听过啊，你不是每周二的广播员么，那句‘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今天的广播员，高二（9）班许向阳……’都刻进挽挽的脑子里了。”

        周柯柯突然就闭上了嘴，沈伽挽同时慌忙扯了下她的衣角。

        “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个开场白全校学生都刻进脑子里了。”周柯柯辩解。

        学校广播站每天一早就开播，通常很少有人能听到广播员的开场白。

        许向阳笑了笑，岔开话题：“学姐应该还没吃饭吧，赶快过来一起吃啊。”

        周柯柯也馋沈妈做的红烧肉，一起凑了过去。

        事实证明把周柯柯带来是正确的选择。

        三个人坐在那张还算大的病床上吃着饭，沈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沈伽挽切换成语音和母亲聊了几句。

        “挽挽啊，你把视频打开，我看看柯柯胖了还是瘦了。”

        周柯柯就坐在沈伽挽这边。

        沈伽挽给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懂她是在让他待会儿别出声，把视频打开了。

        周柯柯紧贴着沈伽挽的脑袋，冲屏幕里的女士笑的心花怒放：“阿姨好。”

        “柯柯啊，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我在学校过得可好了。”

        “是吧，阿姨瞧着你胖了。”

        “啊？是么，”周柯柯捧着自己的脸，“我胖的这么明显么？”

        “胖点好，健康，男孩子都喜欢微胖可爱的女生，不像我家挽挽瘦的像根棍子似的，哪有男孩子会喜欢哟。”

        “妈，你说话怎么还殃及无辜呢。”沈伽挽无奈地插嘴。

        在她说这句话之前，很明显能听到对面混入一个辩驳的声音——

        “谁说没人喜欢挽挽，阿姨，我喜欢挽挽，合法后我娶她。”

        周柯柯却和对面说：“阿姨，挽挽不缺男孩子喜欢，等她找到喜欢的，就带回家给您瞧瞧。”

        聊的好好的，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混入。

        “学姐，我吃完了。”

        声音不小，这边的人以及对面那一桌人都听见了许向阳突然插嘴说的话。

        “挽挽，你那边怎么有个男孩子，听声音是你去当家教那男生么？”

        沈伽挽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悄摸着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角。

        周柯柯开始编瞎话蒙骗对面：“阿姨，是挽挽的学生没错。你说巧不巧，他和我住同一个病房，挽挽来看我的时候，发现我隔壁床就是她学生。我们仨现在就在一块儿吃年夜饭呢，阿姨做的红烧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一番话把对面哄骗过去。

        沈伽挽等不及想挂电话：“妈，你那边还没吃完饭吧，就聊到这儿，回家再聊，拜拜。”

        周柯柯配合地冲对面摇手说“拜拜，拜拜阿姨，等下次我去家里看您。”

        挂了电话。

        两个女孩互相望着，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继续在医院待了一会儿，沈伽挽就回去了。

        周柯柯本来也要回自己的病房，可中间听懂了许向阳的暗示，就在沈伽挽离开后留了下来。

        “柯柯学姐，你和挽挽学姐关系很好吧？”许向阳明知故问了一句。

        周柯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也不和他兜圈子，直白问：“你想问我什么？”

        许向阳原本担心自己过于直白会吓跑周柯柯学姐，看来是他多虑了。

        既然这样，许向阳也不隐藏，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知道挽挽学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么？”

        周柯柯愣了一下。

        突然间，周柯柯前后想想，看出许向阳对沈伽挽的情愫。

        不过，许向阳这样的人物，真心对沈伽挽有意思么？

        周柯柯假装开玩笑地反问对方：“干嘛问这个，怎么了，难不成你想追我家挽挽？”

        “嗯。”许向阳如实且诚恳。

        周柯柯脸上的笑僵住了，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毫不掩饰。

        周柯柯清清嗓子，正襟危坐，宣布重大消息似的。

        “沈伽挽没有喜欢的类型，只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男生。”

        “是温佑扬吧？”许向阳语气有些失落。

        周柯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向阳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被许向阳这么一盯，周柯柯也不逗他了，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沈伽挽只把温佑扬当作弟弟，她喜欢的人是你，许向阳。”

        “喜欢我？”

        “不然呢？她寒假本来是想参加学校的寒科活动，可是为了见你一面，一早就回家准备回母校宣讲的事。”瞧见许向阳有话要说，周柯柯打断他，“先听我说完。”

        “好在，也不枉这一面，你请她做家教，她有更多时间和你相处。不过，听到你要考清北，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她高考为了你，整整控低了五十分，去了你最有可能考取的西政……”

        “我就是想考西政，”许向阳忍不住插嘴，“我是为了让学姐给我当家教，才那样说的。”

        “嗯，所以啊，你要努力考上西政。”

        “我会的。”

        瞧见许向阳满脸兴奋，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周柯柯赶紧提醒他：“你可别跟挽挽说我告诉了你这件事。她不想你在高三的时候分心，所以接下来你得假装不知道这事，安心准备高考。”

        “啊？不能告诉学姐我的心意么？”

        “当然不能啊，等你拿到西政录取通知书再想告白的事吧。”

        许向阳犹疑再三，最后答应下来。

        许向阳听了周柯柯的话，高三下学期都没有提过这回事，只在学有余的时候给沈伽挽发发消息，并时常旁敲侧击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每次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许向阳也就放心了，一直到高考结束。

        等到拿着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许向阳给沈伽挽打电话。

        许向阳：“学姐，我被西政录取了。”

        沈伽挽把心里话脱口而出：“我知道！……呃，沈迦昊和我说的。”

        “学姐，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么。”

        沈伽挽手里的手机差点摔了。

        一阵很长的沉默，孤字“好”响了起来。

        多年后。

        杨律办公室，

        许向阳和杨律聊完离婚协议的事，起身同他握手道别。

        沈伽挽不知道办公室里面有人，带着粘人精温佑扬就冲了进去，把许向阳来谈父母离婚的事撞了个正着。

        许向阳和沈伽挽打了声招呼就要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温佑扬那分明是置气的声音。

        “小姨父，我要和沈伽挽离婚……”

        办公室的门合上了，许向阳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情绪，快步离开了兢诚律所。

        办公室里一大一小的律师俩看好戏似的听完温佑扬的一通抱怨，就听见杨律打趣温佑扬：“等你把挽挽娶回家了，再来找我聊离婚的事。”

        温佑扬扁嘴，“等我娶了沈伽挽，才不舍得和她离婚呢。”

        他俩交谈间，沈伽挽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学姐，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已经领证的事告诉温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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