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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沐恩堂训媳


院门前荫户和佃户看到女郎挥袍拂袖的动作,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好看,犹如天上的明月姣姣,又如水中的星辰浮光,顿生敬仰之情。

        夏金枝亦觉得目眩神迷,这种风度不论她的女儿怎么学,也只能学个皮毛,只因为莜仪身边没有顶级的教养老妪跟随。她曾求了姑母数次,想请她将温幼仪身边的教养老妪调来数年好教养一下自己的女儿。

        哪里想到温幼仪院内的教养老妪听到此消息羞愤欲绝,竟欲自尽。

        此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见到温幼仪风度翩跹,小小年纪便有了贵女的外相,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换成她的女儿。

        温幼仪微微仰首,做出士族的孤傲来,“小夏氏何意?不过敬你与祖母同姓,部曲和荫户们尊称你为小夏氏罢了。温家庄园中只有一个女郎,何曾有什么大女郎小女郎?我竟不知道娘亲几时又替我生了一个阿姊。你被人笑话不打紧,莫要连累着温家一起丢人。”

        她靡颜腻理,肌肤赛雪,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出将来的倾国倾城。纵是满脸傲然之态,也叫人生不出半点气来。

        夏金枝被温幼仪的气势所折服,竟自后退了半步。

        是啊,她娘家不过是不入流的夏家,她又只是温长蘅的妾。更何况萧菁芬院内还有两个腾妾,地位更高。

        温幼仪母家乃是顶级阀门萧氏,地位尊贵无比,生来就是贵女。

        纵是喊她一声小夏氏,确实是在给她脸面。别说她,就连祖母夏氏在未成亲前也是被人称呼为夏女的。

        温幼仪看了看犹自气鼓鼓的莜娘子,又转首看了看毫无风度的夏金枝,不由得轻蹙眉头。

        “莜娘子虚岁已八岁了吧?怎生还不懂规矩?竟不知嫡母方为母,庶母为阿姨的道理。待我回院后便禀明娘亲,定要责罚她。”

        听到这话,夏金枝吓得双目含泪,冲着温幼仪便跪了下去,口中哭道:“女郎,万万不可如此呀……”

        “咄,你是说主母教不得莜娘子吗?”绿鞠早已经满腔愤意,这时见到夏金枝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来,忍不住娇叱。

        温幼仪轻挑了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双手交叉紧紧扣在胸前,袍袖随风鼓荡,隐隐带来压迫之感。

        “主母乃是萧氏贵女,岂教不得莜娘子?”夏金枝再也不敢称呼莜娘子为大女郎,吓得改了口。

        “既如此,那便行了。”说了这七个字,温幼仪再也不看夏金枝,由绿鞠扶着走向了板舆。

        “女郎……”夏金枝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向前欲拦温幼仪的板舆。

        温幼仪哼了一声,双目微微眯起,轻轻抬起下颌,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她,犹如她只是地上的一只蝼蚁,直到夏金枝松了扣在板舆上的双手。

        众婆子和婢女簇拥着温幼仪缓缓地离去,独留下夏氏母女站在院外。

        莜娘子扯了扯夏金枝的手,想要领着她往正门走,却见几个门房已经快速的将大门关死,然后典计和甲事们相继往侧门而去。

        不禁大怒,将欲出言,却被夏金枝一把捂了嘴。

        “吾儿莫恼,待图后继。”

        莜娘子何曾在院门处吃过这样的亏,只觉得心中大恨,闻听娘亲这样说,便重重颌首,“此事定要说于祖母听,让祖母教训教训这些不懂事的奴婢。”她原本想说让祖母教训温幼仪,可是刚刚温幼仪着实把她震住了,便临时转了口说要教训萧家的部曲。

        她却不知道,部曲与奴不同,部曲是半个家人,纵是温幼仪见到这些部曲时也是礼貌恭敬。

        因为奴役们不会为你死,部曲却会为了主人抛弃性命。甚至,在有的家族中,部曲的身份要高过旁支。因为,他们是一个家族稳定的来源,部曲的多寡就代表着这个家族的实力。

        夏金枝却叹息了一声,双目带着哀愁看着女儿。温幼仪虽是妹,可是身份放在那里,教训莜娘子就跟教训个奴婢一般容易。

        她不仅不能反对,还得高兴!只因她是妾,是半个奴婢,而温幼仪却是她的主人。

        夏金枝惨惨地笑。

        若是当初她能早些遇到温郎,相必今日这温家庄园就归了自己所有吧--

        一想到这些,心中就生出一份凄凉之感。

        沐恩堂。

        祖母夏氏搂着长孙丑儿坐在上首,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

        下首左侧跪坐着一名面白唇红的青年男子,正含笑看着上首的夏氏,手里挥动着麈尾不时颌首附和。他是温幼仪的三叔温长枫字江宁,今年二十二岁。去年在入品之时,因学问不佳没入得品,现今一直赋闲在家,每日吟诗做对谈玄论道。这一段又迷上了陆修静所创的上清派,说要炼丹服五石散,诵经时须用音乐伴奏,耗费铜钱无数。

        祖母夏氏对这个小儿子宠爱异常,从来不忍责备他,每每小儿子有索取,她必依从。见到小儿子喜欢上清派,便令长子拨五十万钱给他建丹室。

        温长蘅虽觉得炼丹乃雅事,可是温家家底不多,这五十万钱建个丹室着实太多了,便和夏氏商量能不能少些。哪里想到夏氏听到此话,便说温长蘅不疼兄弟,有违先父兄友弟恭之遗命。吓得温长蘅跪在地上长跪不起,苦苦哀求了半日夏氏才算止了哭声。

        只是,这五十万钱一时之间凑不出手,便只得从萧菁芬的嫁妆里支取。

        幸好萧菁芬贤惠,默默从嫁妆中取出,并不问情由。

        温幼仪的二叔温长鹤五岁时在上元佳节走失,时到今日也未找到,家里人也都熄了寻他的心思,只是每年祭祀或是新年之时为他多添一双竹箸。

        夏氏右侧跌坐着一名大腹翩翩的孕妇,肤色白皙,容貌娇好,只是脸上长了几枚蝴蝶斑失了些庄重。她是温长枫的嫡妻,太子侍从官中庶子顾炎的女儿顾氏。

        也是寒门之女,只因和皇室沾亲带故,夏氏颇有些看重她。

        萧菁芬和温长蘅进到沐恩堂时,屋里的人正在高谈阔论,见到他们夫妻二人进来,谈笑声嘎然而止。

        温长蘅不以为意,上前深施一揖,道:“儿已接了萧氏回来,特来向母亲复命。”

        夏氏的嘴角勾了勾,看着一身布衣钗裙,素面朝天的长媳,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萧菁芬低垂双睫,盈盈下拜,口称阿姑。温长枫见他们拜过了母亲,急忙和妻子站起来拜见兄嫂。

        萧菁芬气度从容,唇带笑容,挨个还了半礼,便低垂双目站在了阿姑身边。顾氏犹豫了一下摸摸肚子,到底却跌坐了下来。

        萧菁芬见状便微微一笑,不与弟媳计较。虽然她是贵女,弟媳顾氏是寒家女,只是既嫁到了温家,便要按着温家的规矩来。

        阿姑虽然粗鄙,到底是丈夫的亲生母亲,她身为兰陵萧氏,若是为了些许闲事与阿姑动气,岂不是会叫人看萧氏不起?她下面还有未嫁娶的弟妹,若是叫人知道她不孝顺,只怕弟妹的婚事都不容易。

        是以,她虽知道阿姑时常找茬与她,也只是贤惠的忍着,不与阿姑计较。

        阿姑要钱,她便给钱。反正萧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既是回来了便好,正巧也该进夕食了,”夏氏说到此处,左右看了看,露出疑惑之色,“怎不见孩子们过来?”

        萧菁芬往温长蘅那里看了眼,眼中虽是温柔之色,却带了一丝娇嗔。

        温长蘅接触到妻子的目光,嗫嚅着垂下头去。

        夏氏看到这夫妻俩人的神色,不由得心生怒道,遂硬梆梆地道:“怎么?莫不是大儿媳为难金枝了?金枝知道大儿媳礼佛辛苦,特意领了莜仪去院门外迎接,这份辛苦大儿媳怎能不见?却学那小家子气寻她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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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南史·齐史·晋安王子懋传》:“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笃,请僧行道。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子懋流涕礼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七日斋毕,华更鲜红,视罂中稍有根须,当世称其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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