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启程出发

除夕夜当晚，花家灯火通明，此事既已确定，宜早不宜迟，众人约定于大年初一用过早饭就走。

        第一波出发的人只有花父一家、花三叔一家、东子兄妹俩，还有赵家兄弟。

        花父家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东子和赵家兄弟光棍一条，收拾些铺盖，带上米粮就行。

        花三叔家东西还挺多，花三婶抱着老母鸡流眼泪，三叔只好依她，老母鸡留下一只带着上路，其他的能跟村人置换就换了吧。

        村里人来了几个当家的，和花父长吁短叹，怪这世道，怨这年景，最后都化作了真诚的祝福。虽然在祠堂的时候意见不合，但住了那么多年的乡邻乡亲，属实舍不得。

        七叔公家的小儿子拎着自家腌的腊肉上门，“力哥，你别怪我爹说话直，唉，他这一辈子的牛脾气，我爹他唉他也舍不得。”说着说着脸面黑红的庄稼汉子就要抹眼泪。

        花父一双目蓄满泪，掩过去擦下，“二柱啊，我知，我都知啊！”

        花盛陪小花氏回了一趟娘家，就在邻村，走几步路就到了，老丈人中气十足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上哪儿去他管不着。

        小花氏的几个嫂子原满脸带笑，稀罕道听说小姑子从城里回来了，正想着差哥哥去看看呢。

        过会儿知晓要搬走，还怂恿娘家几个也一起走，面色立时尴尬起来，言语之间变得客气，又旁敲侧击着，家里的地和宅子该怎么办，嗐，咱不是替你操心，怕你吃亏嘛！

        花婆子跪在堂前焚香烧纸，哽咽地说着，“老祖宗啊，保佑您的孩子吧，咱们一起走，走到哪儿是哪儿”

        又燃上三柱香，供于堂前，“少夫人您好好的，您慢点走，别着急，这辈子太苦了，待到这世道好些了好些了，您再来”

        萤萤火光焚烧着生者的悲意，淡灰色的烟气虚无着飘起，覆灭，冷寂。

        程素掏出一些银钱交于花父，言明想要买一辆牛车。

        花父苦笑着，现今想买一辆牛车，谈何容易。

        程素想着路途遥远，纯靠人力搬运耗费体力太多。花父和三叔家有牛车，但两家的东西也多，方源太小了，这一路走下去，怕是熬不住。

        这是程素唯一还能买牛车的机会，以后前路未卜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况。

        见她坚持，花父就去找村里人商量，有牛车的人家不多，七叔公家就有，但是老黄牛年老体衰，耕地已经快不行了，更何况说走那么远的路。

        村长来花家慰问，“力兄弟，你这一走，我真是想念得紧，唉，这一路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有啥消息你可得传回来，让家里人安安心。这临走哥哥我没啥帮的，你看这，我家有一辆牛车，你要是需要”

        花父心里门清，“刚才二柱兄弟来了一趟”

        “他家那只我知道，草都吃不进去，力兄弟，我家你是知道的，你嫂子天天用精细的草料喂着，精心伺候着，你说，这不比那头快病死的强多了。”

        花父面上装作犹豫，村长趁热，“俺家那车驾可是寻的老王家做的，那手艺，嘿！”

        花父悄声问多少钱，村长比了个数。

        “嘶！我还是寻二柱看看。”

        村长忙拽住，“这个数，不能再低了！”

        花父用眼神询问着，程素点点头，末了，四十两成交。

        虽说不是自己掏钱，花父想了想还是心疼，关上门大骂了一声“直娘贼！”

        寻常年间，一辆牛车顶天了十几两，现下翻了三倍！

        一手交钱，一手交牛，虽说价钱贵了些，村长家的牛还是挺不错，眼如铜铃，四肢有力，全身毛溜光滑，除了有些消瘦。

        “这不是雪下得大了点，不好割草”村长讪笑着。

        赶着牛回去的时候，遇到了花老三家的大河，推着一车东西，见着花父，停下来打招呼。

        原是大河已经陪媳妇儿去过一趟岳家，他媳妇儿叫秀莲，秀莲娘实在不想离开，媳妇儿一路抹着眼泪回来。

        花三婶就拾缀拾缀屋里带不走的物件儿，着大河给送去，媳妇儿不能在自家爹娘跟前儿尽孝了，花三婶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趁着夜色，程素把牛车安置好，打包了几个包裹，一同塞上去，又打了几桶水把仓库里腾出来的容器装满。

        她寻到花父，趁着家里有木炭细沙，又做了两套滤水装置，道是家乡的土方法。

        程素知晓花婆子灌了两桶水在车上，但早晚得用完，她演示了一遍，道可以在车上慢慢过滤，节省静置的时间。

        这一夜，整个雨花村都难以入眠，要走的人万般不舍，对未来充满彷徨。留下的人再三琢磨着花家的话，辗转反侧，寻思要不天亮在家里再挖几个地窖，去后山再藏点粮食。

        唉，这世道咋让人恁不放心呢！

        方源穿着里衣，坐在床前把玩着虎头送给他的草编小老虎。

        见程素进来，小心地放置在床头，乖乖躺在被子里，程素从仓库里寻到一个精巧的小木盒，帮他装在里面，又拿出几样府里给过年来拜年的小孩儿准备的糖果。

        “明天再玩好么？这个给你，如果你想要回礼的话。”

        小孩儿缩在被窝里，露出亮晶晶的眼睛，腼腆一笑，“谢谢姑姑。”

        方源这几日和虎头一起玩的场景，程素都看在眼里，小孩儿时不时流露出一点原有的灵动。

        痛苦和失去是大人的事，小孩儿不应该承担这些，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程素希望他尽可能地能够多快活一些。

        “姑姑，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么？”

        “是啊，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都会好的，到时候我们去学堂好不好？”

        “好~”

        -

        大年初一，薄雾弥漫，花家人推着大车小车，赶着马车停在村口。不多时，赵家兄弟一人推着一辆车来到。

        “力叔。”

        花父扫视过众人，“都到齐了吧。”

        陆陆续续地，各家各户打开门，走出来。

        “大力！可得好好的！”

        “万山！满仓！小心点，别被狼叼了去！”

        “东哥，记得等着点儿弟弟！”

        七叔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力娃子，你可得记得传个信儿回来啊。”

        花父上前搀扶着，“七叔，我知道，您老人家也顾着点自己身体，好好的。”

        七叔公老泪纵横，“好好好，村里都等着你们，老祖宗们也都等着你们呐。”

        花父站定，向远方喊道，“大家伙都多存点粮食，遇到不妙记得跑，后山崖底下有条河，有啥事儿多准备点儿。”

        一行人出发了，花盛和花父各推着一辆车，花婆子赶着马车，上面坐着小花氏和虎头，小花氏正拿着针线绣鞋子，这么远的路，男人的鞋最容易损坏，还得多做几双备着。

        她又瞥了一眼程素，看她笨手笨脚的赶着马车，哼了一声。

        程素正在跟双燕学赶马车，她以前的驾驶证考得是挺顺畅，没想到赶马车难到了。趁着现在路还算平坦，赶紧练熟了。

        双燕是个挺实诚的姑娘，要教就认真的教，乘着人家的马车，她心里不太好意思。

        再者，她看到程素抹黑的脸蛋儿，也从灶膛里掏出点锅底灰，涂在脸上。

        十五六岁的姑娘，盘正条顺，一双杏眼充满灵气，本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现在黑不溜秋地裹着粗布。

        花东看着自家妹子，呵呵一笑，“燕儿，你这样弄得挺好。”

        赵家兄弟也是嘿嘿一笑。

        花三叔一家人口有点多，大河和爹各推着一辆，花三婶赶着马车。

        一只活跃的老母鸡绑在车旁，花三婶时不时拿出点鸡食喂着。

        秀莲正在照顾儿子，小孩子刚刚三岁半，最怕被风一吹有个头疼脑热的。

        大石拿着一把连夜削出来的竹枪，在前面探路。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还属于官路，方县令着人修建的，不同路段还能看到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县内捐献钱粮的富户人家的名字，叶家的名字刻在最上面。

        行了一路，程素认真观察，发现路面上还留有昨日叶家行过的痕迹，马蹄印，还有辎重马车的车辙印儿。

        众人一路走过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许是昨日已经被叶家清理过一回。

        方源裹在马车上，程素用被子给他垫出一个窝，又请花婆子帮忙赶制了一个防风罩，小孩儿扒着马车看着远处点点银痕，淡淡水墨。

        “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方源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众人奇道，“源源还会作诗呢？”

        “这是源儿在书上看到的，源儿还不会作诗。”小孩羞赧地解释。

        “哈哈，那也很厉害，等以后源源长大了就会了。”花父笑道。

        前面的花石返回来，喊道，“大伯，前面有个平整的地儿，咱们可以停那儿。”

        花父招呼着众人，再使把劲儿，往前赶赶就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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