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祝你不幸福

“高小姐……”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洛长歌忽然出声，虽说此刻她也分不清谁真谁假，但念儿的双亲毕竟是因她而死。这时候，她有责任站在念儿这边维护她。

        “我进门时，恰好瞧见你将念儿扔在地上，虽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但请谅解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一行人知根知底，而你你身份不明，对我们来说是个危险存在，不宜同路。但是，你毕竟是洛离带来的人，我们也要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你的去留，交给他来决定。”

        听完这话，高春鸿满心欢喜。

        一是洛离外表瞧上去冷冰冰的，却是少有的善良，定不会放任她一人孤苦伶仃在外漂泊。二是她可以从洛离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看出他对她的在乎程度。

        高春鸿本来是信心满满，可一看到洛离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时，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听见他说：“既然长歌觉得留着她不妥，那就给她点银子让她回家吧，也不至于让她受冻挨饿。”

        高春鸿想笑却是笑不出来，长歌，不是师姐，是长歌。

        洛长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洛离都已经表态了，那么就请高姑娘早日离开吧。阿枫，帮高姑娘收拾下包袱吧，也不枉这几日的相处。”

        “迟早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高春鸿话中酸意很浓，“不知我可否单独跟你亲爱的小师弟说说话呢，洛姑娘？”

        我亲爱的小师弟？洛长歌皱了皱眉，却还是点头应允：“请便。”话音刚落，便带着一众“闲杂人等”开门离开，将房间留给洛离与高春鸿二人。

        “对不起……”嘴上虽这么说着，洛离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愧疚，“明明知道留不久你，当初就不应该将你带回，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你确实该跟我说对不起。”高春鸿冷笑几声，“却不该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洛离不解，“我自问无愧于你。”

        “无愧？”高春鸿笑了，“那在你看来怎样才是有愧？”

        “……”洛离没有说话。

        “洛离你凭什么？”明明是质问，却无力的像是哀求，“凭什么要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遇到我？你让我走，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走，可你为什么要挽留？我留下了，你难道不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么？为什么到头来却发现是我在自作多情！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是你给了我希望，却硬生生把它变成了绝望！”

        这话听上去怎么和话本中糟糠妻痛骂负心汉那么相像？洛离甩了甩头，想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的甩出去：“高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小姐！”

        高春鸿仰天大笑了几声，洛离却觉得她几乎就要落泪了，“她是长歌，我是高小姐，真是很好的区分啊！你从来都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不知，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的喜欢上你，不甘心别人个个将我当做宝，你却将我视为草芥！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最后一句话，高春鸿咆哮着喊出，洛离听得心跳一滞。第一次见面她便说喜欢，如今离开也说喜欢，喜欢一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想来她错把感恩当做爱恋。

        想到这里，洛离安心下来，笃定的说：“你该将自己的心好好看看清楚，我不需要你报恩，更不用你以身相许。你离家有些日子了，父母想是急得不行，快些回家吧，为人子女断然不可让他们长久忧心。”

        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憋不住了，高春鸿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劝她回家的男人：“洛离，你看不上我没关系，是你没眼光没福气。但是你凭什么左右我的决定，凭什么让我回去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你就这么怕我缠着你？

        你放一万个心，本小姐还要脸！所以能不能恳请你，不要在我把你放在心尖上的时候说这种话来戳我的心窝。我不是垃圾，不想要也不要随便丢来丟去！”

        洛离未曾安慰过人，一时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方想起从怀里掏出手帕递高春鸿跟前去。她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未接过：“洛离，若我此刻求你留下我，你会答应么？”

        “……”又是沉默。

        高春鸿抬手抹了一把泪：“好，我明白了。”说着转身便走。

        洛离突然出声：“对不起。”

        高春鸿脚步一顿，洛离接着说：“你身娇肉贵不说，还是个姑娘家，自然不能长期跟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男人待在一起。你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他们岂会害你？为你安排的亲事，定是经过慎重挑选，不要任性，跟着夫君好好过日子吧。

        我这次，真的不能留下你。”

        “别说得这么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你那美人师姐容不下我！”高春鸿低吼一声，话语中带着蔑视，“你倒挺听她的话。”

        高春鸿讽笑着，不是笑洛长歌，更不是笑洛离，而是笑她自己。

        “……”洛离再次无言以对。

        高春鸿只觉身心都疲惫得不行，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故作冷淡的瞧着眼前连说话都未看她一眼的男子：“洛离，告诉我，她到底哪里好？”

        洛离一懵，好在哪里？哪里都好，哪里都不好。若我不能知道她好在哪里，事情断不会发展到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

        洛离陷入沉思之时，高春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在你的眼里，她怕是哪里都比我好对吧！没关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喜欢我，却还是有大把大把的青年才俊踏破我家的门槛求我下嫁。你信不信，我一定过得比你好！”

        洛离终于舍得抬眼看她，然而高春鸿明媚无比的笑容却是僵硬在了脸上。她看到了什么？愧疚，还有同情。

        洛离，你凭什么同情我？凭什么以为离开了你我就会难过！我不允许，不允许你这样糟蹋我的感情！

        “把你这表情给我收起来，看着就恶心！”

        洛离一向寡言少语，今天却是说了不少，却大都是这三个字：“对不起……”

        混蛋！谁要你的道歉！谁要你的愧疚！

        高春鸿猛地转过身子，一步一步朝洛离靠近，在两具身子相隔一拳的地方方才停下，近乎是整个人贴了上去。她勾起十七年来最美的笑容，朝洛离笑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气，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语。

        “洛离你就是个傻子，是那种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你以为洛长歌很好？不，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脏女人，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也就你一个人把她当成宝。她很恶心，比你还要恶心。”

        说完，挑衅的朝洛离一笑。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从房里传出，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身着一袭鹅黄色纱衣的妙龄女子走了出来。

        洛离气得不行，却还是尽量将力道放轻，怎奈他是练武之人，放轻的力道对高春鸿这娇小姐来说亦受不住。半边脸在顷刻之间高高肿起，瘀血般的五指印完整且清晰，高春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但她却始终微笑着。

        洛离，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我不要你有愧于我。如今，你再不会觉得对不起我，从今往后，你大概会觉得我是个很糟的女人吧。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饿死街头都不要见到你，可是既然已经发生，悔恨也是枉然。

        洛离，我祝你过得不幸福。这样，我就有理由回来找你了。

        待高春鸿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隔壁房门打开，走出一名红衣女子和一名白衣男子。

        洛长歌注视着高春鸿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商汤你说，我这么替她决定是真的对么？”

        “凡事没有个定论，至少目前瞧着是对的。”

        “真是这样么？”洛长歌傻傻的问着，“可我却怎么感觉是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若他二人有意，我岂不成了罪人？”

        “你没有错，别胡思乱想。”商汤眼含笑意，像抚摸小狗一样抚摸着洛长歌的头发，“你这么做，是为了她远离劫难，是为了她能好好的活着。事实难全，难免不能得到理解，可那又如何，无愧对于良心不就好了？

        乐央，其实能活着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听着听着竟有些伤感，洛长歌看向商汤，只见他微仰着头，凝视着远方，久久不肯收回视线，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惋惜。洛长歌下意识了禁声，不愿打扰他，就让他这样安安静静的，美丽得像一幅画。

        商汤忽然收回了思绪，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认真的说：“乐央，我今天好像在念儿……那个五岁的孩子眼里看到了得意之色。”

        洛长歌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商汤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出言安慰：“许是我眼花了吧，你别想太多。”

        “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种种迹象看来念儿确确实实不像是个心思单纯的五岁孩童。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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