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养你就是了

终于睁开了灌了铅似的眼皮，洛长歌摸了摸略微有些疼痛的后脑勺，傻傻的呆坐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我睡了多久？红烛，红床，红帐……这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得不行，我这到底是在哪里？

        忽然，红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挑开，身着红衣的男子恰好与洛长歌四目相对：“可算是醒了。”

        他掀开被角，在床边坐下，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慵懒的问着：“可还认得我？”

        洛长歌只觉得脑袋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装下，也无从回忆。但嘴却快过了大脑的思维支配：“商汤，我怎可能会忘了你？”

        “不错嘛，打听得还挺清楚，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

        “商汤”邪邪的笑着，一副“万事皆在我掌控之间”的模样：“你不觉得你该好好交代交代，为什么会出现在胡家密道里么？”

        “密道？你在说什么啊？”

        虽下意识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但对于洛长歌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洛长歌谨慎的往床内挪了一屁股，与血衣男子隔开了距离。

        密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去过什么密道？洛长歌甚是迷惑，眯起眼睛深思起来。不经意间额头被人一弹，这力道不大不小，却也能让洛长歌的皮“痒”上几分。

        “啧啧。”

        “商汤”嗒吧着嘴巴，一副可惜的表情：“果然，被敲傻了。不过不着急，本宫主管你吃穿用度，咱们来日方长。”

        敲傻了？还公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洛长歌如丈二和尚般，一时摸不着头脑，欲要问清楚，“商汤”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快步离开。剩下她自己在床上坐也不是，睡也不是。

        思索良久，洛长歌将放在床边的鞋子套上，又随手拿过了搭在屏风上的外衫穿上，便朝“商汤”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商汤”走路的样子看似散漫慵懒，洛长歌却是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像是知道她在身后紧紧跟随一样，加快了脚步，洛长歌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隔的远倒不打紧，可他却硬是控制在五步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洛长歌却怎么也抓不住，引得她心上猫抓似的奇痒难耐。

        忽然，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洛长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朝后方倒去。

        待她清醒的时候，自己的身子被“商汤”拥在了怀里，他俯视着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才跑了两步，你居然就能够体力不支的晕倒。还以为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洛凌天的徒弟会有多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想来你师傅，定也是浪得虚名。”

        体力不支？刚才分明就是因为跑的太快而引起的晕厥，若你不躲我，我又怎会如此？说到底，你才是“罪魁祸首”，竟如此的理直气壮。

        洛长歌为自己愤愤不平，也深感商汤甚为怪异：“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师傅，况且我也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洛凌天！”

        此话一出，引得“商汤”眼神复杂，连最为敬重的师傅也忘记了么，那为什么又偏偏记得我？难不成……她记得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男子？难道他不仅和我顶着一张相差无二的脸，还共用着同一个名字？！

        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洛长歌此刻心中的问号堆积如山，差点没把她给砸死，但“商汤”也不多作解释。

        洛长歌只有自食其力，拼命的在脑海里翻阅着，可是她的记忆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商汤的音容笑貌。有时，也会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像，可每当她想要努力将它看清楚的时候，头疼也越发剧烈，以阻止她的回忆。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过去的人生不是由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洛长歌直视着“商汤”的眼睛：“商汤，我是不是很笨，居然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能恢复记忆最好，不能恢复也没关系，那毕竟是过去。

        记得你，恰恰体现出了你对我的重要性。如今你也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所以请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下我。”

        答应？这明明是个错误，他是何人，还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将错就错。

        不答应？可是她说他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也只认识他，若连他都不管她，她该何去何从？

        “商汤”犹豫了还是打算拒绝，一低头却闯进了一双能够蛊惑他心智的眼睛，与初见时想比，越发纯洁干净了。他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怎么着，想赖上本宫主？没关系，想赖就就赖吧，本宫别的没有，就是不差银子，养你就是了。”

        洛长歌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心下高兴，莞尔一笑，注视着“商汤”的眸子却被泪水濡湿，两行清泪顺势流下。

        “商汤”顿时慌了。

        我欺负她了么？没有吧，那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是做给谁的？难不成这女人真是水做的，要不然怎么能分分钟哭给我看？谁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让这个烦人的女人巧笑嫣然？

        **

        岁月荏苒，转眼半月光景已逝，已是寒冬腊月，还有一月便要过年。每到这时，置办年货的百姓定然不少，到处都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而玉玦宫却还是如往常般冷冷清清，就连那随处可见的血红都增添不了几分热闹。

        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暮云叆叇，大雨倾盆。一向胃口不小的“商汤”只扒了几口饭就早早的回了房间，独自倚在窗边，敲着雨中朦胧的夜景暗暗出神。

        门“咯吱”一声，有人从外面偷溜进来，“商汤”知道是谁，她向来这么没规矩，他也懒得管了，便装作没看见，毫不理睬。

        洛长歌只当他已然神游，便放心大胆的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如干坏事般偷偷摸摸的移动着脚步，一根一根的把烛台吹灭，等到发现房间里越来越暗的时候，“商汤”大呼不妙，正打算阻止，却稍稍慢了些，整个屋子都被黑暗笼罩。

        “商汤”的呼吸变得粗重且短促起来，心脏跳动剧烈，像是要从胸膛蹦出。

        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青玲的笑容里是高兴还是解脱，他看不懂。她躺在冰凉的地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失血的她，脸上皮肤苍白无一点红润，鲜血不断从她手腕处涌出，一点一点染红她的衣裙，直到把她染成一个血人……

        血，是血，满屋子都是血，是青玲的血！

        此刻的“商汤”不再是那个全身都散发着魅惑气息的男子，他不顾形象的蜷缩在墙角，两只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身体。恐惧之感攻克下他所有理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洛长歌解开了锦袋上系的绳子，成千上万只萤火虫缓缓飞出，在偌大的房间里自由飞舞。这是她瞒着“商汤”拜托珞珞从遥远的北昭夏城快马加鞭三日才带回的。

        夏城是个奇迹，居于内陆，却一年四季温暖如夏，从那里带回些萤火虫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南湘虽不算最冷，但终究不是适合萤火虫生长的时机。洛长歌悉心呵护，但萤火虫还是成群死亡，如今剩下的，不过小半。

        这事劳力伤财，洛长歌也被折腾得几宿没睡，但一想到“商汤”能见到这番美丽场景，她便觉得付出的心血值。

        洛长歌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主角”有些反常。

        “商汤”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喘不过气来似的，夜凉，他穿的也单薄，额头上却不停的冒着大滴大滴的汗。

        洛长歌轻轻的碰了他一下：“商汤，你怎么了？”

        就在她收回手指的时候，“商汤”猛地抬头，与她视线相交。

        洛长歌一惊，他眼里尽是惊恐，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使像是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他变成这副模样？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商汤”就抓住她伸着的手臂，大力一拉，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样也不肯松开。

        “商汤”全身都在颤抖着，是被人类捕捉后不安的小兽。洛长歌被他这模样给下注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试着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商汤”好像平静了不少，但嘴里还是轻声呢喃着：“光……光！”

        “你要光么？”洛长歌听了几次才听明白，柔声问他。

        商汤却没有回答，仍旧反复念叨着：“光……光……”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洛长歌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就近拿过一根蜡烛点上。光虽微弱，但在此刻的“商汤”看来，那就是他的太阳。他终于舍得松来了紧抱着洛长歌的手臂，背靠在墙上，虚弱且无力的喘息着。

        “你怎么了？”

        洛长歌见他直冒虚汗，还以为他是感染了风寒，想用手触碰他的额头，烫是不烫，却被“商汤”一把给拂开。

        “别碰我。”

        从青玲死后，“商汤”就惧怕每一个独处的黑夜，所以他房间的灯火总是彻夜通明。宫中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怪癖，却不知它的由来。只知这是他的禁忌，三年来，无一人敢触碰。

        可是如今，他好心收留了这个女人，她却用她的无知如此“回报”他！

        他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此刻更是恨不得让她在他手里丧命。

        洛长歌已经大致明白，想是“商汤”怕黑，而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却误打误撞的碰上了他的禁区。惊喜，变成了惊吓。

        她低垂着头，深感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黑。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只是听珞珞他们说你喜欢光，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对我笑一笑，发自内心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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