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面具人

“抓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五人被包围起来，杨清修则被挤在人海之外，他气得直跳脚：“喂！老夫也是人！只抓年轻人不抓我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八尺壮汉便一拳头打在他的眼窝上，杨清修晃晃悠悠几下，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壮汉伸手揽过他的腰，一个高难度的上抛动作便已将他扛在肩上，脚下生风一般，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救命啊，别扯本少爷的裤子！本少爷是有家室的人！”胡文杰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推开紧紧拽住他的大丽族人，拼命朝阿枫靠近着，“阿枫！阿枫！”

        “小姐！”阿枫扑上来，欲拽住洛长歌的手，却被人海阻挡。洛长歌眼睁睁看着她被大丽族人越推越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抓不住她，挣脱不了。

        “滚开！别拿你们的脏手碰姑奶奶！小心姑奶奶把爪子给你们剁了！”洛云裳被挤得七荤八素，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丽族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云裳！”暮兰城艰难的应对着，不忘提醒，“防卫可以，不得伤人！”

        “好。”

        洛云裳听话的将剑扔到了地上，与此同时，褪却的大丽族人又拥了上来。他们似是想抢功劳一般，你往这边扯，我往这边拉，活生生将她手臂拉得脱臼。洛云裳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见洛云裳被人扛走，暮兰城心急如焚，伤了几人朝她追去，然而人群忽然散开，只余一二十五六的男子挡在他身前。那男子对着暮兰城背后的洛长歌笑了一下，她一晃神，还未看清那人的动作，暮兰城便已倒在了地上。

        那男子缓缓向她而来，洛长歌大胆迎了上去，然而腰身一紧，她已被人揽入怀中，那人施展轻功，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洛长歌抬头，入目的，是瘦削的下巴。这时，那男子也低头瞧她，然而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便已沉沉睡去。

        这是梦，却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梦。

        睫毛颤了颤，洛长歌睁开了眼，天空蓝得透彻，做菜白得纯粹，像洗过一样的干净。她坐起身来，身上搭着的白色外衫滑下，她将其拾起，袍子沾了露水，指尖微湿。

        头顶，是一颗叫不出名字的老树，树叶得的颜色很普通，但形状却很奇特，是半圆形。风一过，为数不多的树叶掉了大半，瞧上去有些萧条。

        洛长歌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站起身来，这才看到较矮一些的地方站了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身材瘦削，有几分弱不经风的意味。他背对着她看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谁还能将白衣穿得如此出尘？

        洛长歌缓步靠近，苦笑着唤了一声：“商汤。”

        那男人姿势未变，倒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别装了，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仍旧没有应答。

        洛长歌轻笑了声，自顾自的说着：“我自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是不明白么？那我就再说一遍——商汤，不要喜欢我，我也不需要你救，如果想对我好，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没有可能的，也许以前有过，可是已经失去了，你要明白，失去了的东西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

        洛长歌闭上了眼睛：“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

        见白衣男子始终没有动作，洛长歌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别装作没听到，死皮赖脸在我这里行不通。”

        白衣男子总算转过身来，然而洛长歌看见的却不是商汤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而是表情冷漠的纯灰面具。

        洛长歌忽然笑了：“你在搞什么？以为这样我便认不出是你了？”

        白衣男子定定的瞧着她，眼里一片陌生。洛长歌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是蓝色的，难不成，真是我认错了？

        “你是人灵？”人类应不会有这种眼色的眸子，至少洛长歌没有见过。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洛长歌点点头，也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应当不会是人灵才对。

        “你……不是商汤？”商汤有着一双深邃的眸子，很漂亮。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你救的我？”洛长歌的记忆中只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再次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衣男沉默了许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洛长歌大概懂了：“你不会说话？”

        点头。

        “这样啊。”

        同一个哑巴说话，洛长歌实在提不起兴致。她默默回到了树下，坐在先前躺过的位置，头枕着大树。白衣男子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一下，而后转身，继续看着他的风景。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气氛很是诡异。洛长歌甚至无聊到趴在地上捉蚂蚁，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再也闲不住了。

        洛长歌看了眼被她随意丢在地上的落满树叶的外衣，心想总算有了答话的理由。她将其捡起，拍了拍灰，快步走到白衣男子身后：“谢谢，衣服还你。”

        白衣男子偏头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穿在了身上，便又将视线放回了原处，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洛长歌一眼。

        看来，的确不是商汤。

        按理说应该松口气才是，洛长歌却是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同白衣男子搭话：“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流云镇有多远？”

        白衣男子伸手指了指下方。他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很白，很漂亮。记忆中，也有这么漂亮的一双手。

        这人，怎会和商汤这么像？

        洛长歌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俯视下方，如此看上去，流云镇就如一块大饼，街上行走的行人则如同饼上的黑芝麻。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更不会想到这里的百姓会是传说中的食人一族。

        “这要怎么走？”

        白衣男子往身后某一方向指了指。

        “谢谢。”

        洛长歌道了声谢，毫不犹豫掉头就走，白衣男子看了眼她的背影，摇了摇头，面具孔中依稀可见他眼眸微弯，似是在笑。

        不多时，洛长歌又反了回来，她在白衣男子身后犹豫许久，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她挠了挠后脑勺，似有尴尬：“那个……岔路太多，我不知道改怎么走，你……你可不可以送我下山？”

        白衣男子转身，径直朝一条小路走去，洛长歌知道他是答应了，连忙跟了上去。

        对眼前之人，洛长歌仍有怀疑。能在几百人的围困中将她救出，说明这男子武功不敌，至少速度很快，轻功很厉害。他刚好出现在流云镇，刚好遇上了被困的她，刚好他心地善良，刚好六人中只救了她一个，哪里能这么巧？

        洛长歌回来找他，有两个原因。一、商汤方向感不好，若是跟着她，他便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所以他定会半天也弄不对下山的路。如此，便可轻易辨出。二、她刚才差点把自己弄丢在山上！

        不过，事情并未如洛长歌预想的那么顺利，因为岔路虽多，下山的却却是一条直道。即便是三岁孩童，走过一次，怕是都不会忘记，更何况是商汤。

        到底该如何揭开他的真面目呢？

        洛长歌盘算许久，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她偏头看着白衣男子：“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如果他答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是商汤无疑了。

        白衣男子指了指嘴巴，再次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写我手上吧。”洛长歌摊出手心，得意的挑了下眉，若他再推脱说什么“不会写字”，那此中定有猫腻。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洛长歌也跟着停下，他拿起她的手，垂眼在她掌心写着，指尖微凉：“我长相丑陋，怕吓着人。”

        洛长歌仔细看着，她敢笃定，这男子的字一定很漂亮。

        “皮相乃身外之物，你在意这些做什么？”洛长歌看似在安慰，实则是在一步一步设圈套，让他自己将面具摘下来。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写到：“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洛长歌朝他鞠了一躬，“你我素不相识，你却能出手救我，大恩不言谢。”

        “举手之劳。”

        “对不起。”洛长歌再鞠了一躬，“因为将你认作了我的朋友，所以对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白衣男子坦然受着，不去扶她：“没关系。”

        不得不说，洛长歌有些动摇了，因为这人对她，实在太过冷漠。但她仍旧不放弃的试探着：“能告诉我，我胡言乱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制止么？”

        “胡言乱语？我没有听到。”

        洛长歌眯起了眼睛：“怎么会？我记得我声音不小。”

        白衣男子摸了摸右耳，方才写到：“这里听不见，或许，是你当时隔我太远。”

        洛长歌仔细一回想，她当时确实是站在他右边，两人之间隔了好几米远。而如今，她则是站在他左边，如此说来，他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我可不可以看下你的脸？”似是觉得有些突兀，洛长歌再加了一句，“你是我的恩人，我想要记住你的样子。”

        “你会被吓跑的。”

        “不会的。”

        白衣男子的指尖从面具上抚过，似是叹了一声：“你还是觉得我是你朋友么？”

        被猜出了心思，洛长歌也不掩饰，反而点了点头：“是。”

        “好吧。”白衣男子妥协，“只能给你看侧脸。”

        洛长歌有自信，如果是商汤，哪怕是看十分之一的脸，她都能看出来：“好。”

        白衣男子解开了面具的带子，将面具往右边挪了一点点，露出了如雪白皙的肌肤，以及从左眼眼角爬到到嘴角的丑陋疤痕。

        仅仅一瞬，白衣男子便将面具带上了。洛长歌不由得觉得惋惜，因为她的注意力被那疤痕所吸引，完全忘了去注意他的脸型乃至其他。不过也正因为这条疤，她确认此人不是商汤，那疤，一看便知是老疤，没个三五年不会长成那副样子。

        洛长歌松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没有作答：“……”

        “不可以问么？”好不容易才遇上个这么有意思的人，洛长歌有些惋惜，“难不成这名字也有什么故事？”

        “……”许久，白衣男子才回答，“很想知道？”

        “嗯。”

        “……”

        然而白衣男子却没了后话，洛长歌眨了眨眼：“我以为你要告诉我。”

        白衣男子托起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比任何一次都要方正，都要认真：“尔雅。”

        洛长歌愣了，他是想要我直接叫他的名？

        尔雅，尔雅。

        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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