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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鹰腾圣心颇虚伫


  “退下!”

  左都御史姜绾的pose还没有摆完,就听背后一声爆喝,他愕然回头看去,只见首辅刘健对他怒目而视,“住口!此乃出征大典。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岂容汝沽名卖直,滚到一边去!”

  姜绾脸色煞白,随后又成猪肝色,他想要反驳几句,表现自己的气概。但看到怒发冲冠的刘健,顿时焉了。

  是的,他退缩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缩进了队伍里,没想到,就像躲避瘟疫一样,所有人唰的一声离得他远远的,顿时让她又羞又急。

  很多人在想,真是个傻逼!看不出来这是导演好的一场戏吗?卫王回来的第二天,内阁和皇帝开了整整一天会,这分明就是商量好的戏码,想要沽名钓誉,也得选好时机,这么低的智商怎么混成都御史的?真特么的踩了狗屎了。

  朱祐樘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对着校场上的将士们大声宣布:“大明的将士们,刚才朕听了你们的军歌,朕非常的感动,也很有启发。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这句话说得好,说的对!今天朕在这里宣布一条新的祖训。那就是自朕的儿子开始,大明的储君必须要熟悉军伍,有从军的经历方可成为太子。此为永例!”

  此言一出,台上一片哗然,台下却是欢声雷动,很多军官意识到朝廷打算提高军人的地位,重文轻武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军人们如何能不激动!

  朱厚炜暗中朝戚景通打了个手势,片刻后福山营两千多士兵齐声高呼:

  “万人一心,有进无退,畿辅重寄,不负吾皇。”

  仪式很快结束,福山营率先开拔,漫天的雄壮歌声中,戚景通安静的昂首走在前排。

  此刻他的心情格外的激动,皇帝的话还在他的耳畔回响,储君无从军经历不能成为太子,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看样子大明帝国要改变了,也许将来从军出将入相亦有可能。

  ……

  苏州会馆就坐落在棋盘街上。它当街的门面并不宏阔,但却显得格外富贵。大门之上的骑楼,装扮得朱梁画栋,锦幔宫灯,一看便知是纸醉金迷之地。门里是花木扶疏的庭院,接着是一进五重的楼阁,都是安顿旅客的房间。

  李镇已经来到京师半个月,就下榻在苏州会馆。这段日子他在这里深居简出,这位爷书生不像书生,商贾不像商贾。每天晚上出去,白天回来睡觉,显得非常的神秘。

  如果玉轩海鲜楼的老板,那位话痨的油腻大叔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他就是半个月前在路旁打听卫王护卫福山营情况的书生。不过这位翩翩书生现在却是一脸的凶悍,哪有半分温文尔雅。

  这李镇究竟是个什么人呢?说来话长。李镇乃广信府铅山县人,今年三十五岁,他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位乡绅,虽算不得旺族,倒也是一个书香世第。

  李老先生一妻二妾,生有三个女儿,儿子就李镇这么一根独苗。又是中年得子。因此李老先生对李镇疼爱有加,期望他认真读书,将来博取功名光耀门庭。

  偏偏李镇兴趣不在“之乎者也”上头,虽聪明过人,却毫无兴趣读书,硬着头皮读完四书,应景儿的吟诗作对也学会了一些,便再也不肯待在书房中当那咬字的书虫。

  他整天在街上胡闹,一会儿拜这个师傅学螳螂拳,一会儿拜那个师傅学太极剑。这一阵子研究风水符卦,下一阵子又研究房中秘术。一年三百六十日,他天天都是闲人,却又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本名李镇,久而久之,人们见他使枪舞棒,装神弄鬼,便都改称他李半仙,倒把他的本名忘记了。父亲见他如此胡闹,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束手无策。

  那一日见他又跑出去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李老先生恨他不过,在院中照壁上写了一句话骂他:“赌钱吃酒养婆娘,三者备矣。”

  李半仙看过一笑,拿起笔来,在那句话下边又添了一句:“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

  两句相叠,正好是绝妙的一联。李老先生看了,这才发觉儿子心中还藏有一股奇气,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长大成人后,这李半仙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江湖人物。浮浪子弟、市井屠儿、师爷拳手、和尚道士,甚至仕宦人家、内廷大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统统交往。

  这做法,竟有点儿像水泊梁山的及时雨宋公明了,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慢慢地也就在广信府地面挣下偌大名气。

  二十岁那年,李老太爷过世了,李镇更加失去了管束,成天就是跑马游园,不是上赌场,就是逛青楼,一来二去,父亲留下的财产也被他折腾的差不多了。

  眼瞅着日渐窘迫,没钱了就不能逍遥快活,李镇心一横,干脆纠集结拜兄弟周伯龄、吴三八等江湖人据险作乱,摇身一变,成了附近的一个山大王。

  后世铅山县志曾记载:其“发宏先人冢,劫掠乡民二百余家”,残害当地乡民,铅山县被搅得远近骚动,朝廷派军几次清剿,都以失败告终,凭借着安插在县城里的内应,这家伙总是能提前得到消息,逃之夭夭。

  李镇善使一把铁骨扇,常常又做秀才打扮。因此还得了一个匪号——铁扇书生。

  说来也奇怪,五年前就在州府准备调大军来剿灭他时,这家伙突然就在铅山销声匿迹了,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有人传闻他因为山寨火并已经死了,也有传闻说他去了外地,反正各种说法都有。不过铅山县总算恢复了太平,时间长了,当地人也就忘记了这号人物。

  消失多年的李镇却正大光明突然出现在这京城,还有了秀才的功名,姓名虽然没改,出生地却成了福清人氏,名义上是上京城游学的学子。

  这一天,从来都是晚出早归的李镇这天突然出了门。他出苏州会馆向左一拐,一片琳琅满目,乃是店肆林立的街市,以绸缎、珠宝店为多。

  他走走停停,不时观察四周,很是谨慎。再往前走一截子,便是耸着一座钟鼓楼的十字街口。由此向东向南向北,三条大街皆是店铺。彩旗盈栋金匾连楹,红男绿女川流不息。

  李镇站在街口看了看,便往行人略少的北街走去。走了二三十丈远,右手边出现了一条横街。往横街里走过了七八家,李镇这才看出横街弥漫着一股子风雅。

  家挨家的小铺子,门脸儿有大有小,都收拾得极有韵致。门上泥金刷粉的牌匾书着这个轩那个斋的,牌匾两旁的门柱上,都悬挂着黑底绿字儿的板书对联。

  他一家家看过来,很快他就确定了目标。李镇看了一下左右,见无人关注他,便直接来到一家铺子跟前,抬头一看,上面挂着的一副对联便有些奇妙:

  ”赚得猢狲入布袋,

  保证鲇鱼上竹竿。”

  横匾上写着“刘铁嘴测字馆”。测字看相、打卦抽签这一应事儿,李镇看了看墙上的一个暗记,确定正是地方,一抬腿就走了进去。

  厅堂不大,两厢里摆了一架古董,几钵盆花。正中一只八仙桌,几把椅子。

  迎面的香案之上,挂着一幅峨冠博带的神仙像,两旁还有一副对联:

  ”帮庶民求田问舍,

  许国士吐气扬眉。”

  “客官,请坐。”

  李镇刚一进门,一个二十来岁的戴着程子巾的年轻人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

  “你就是刘铁嘴?”李镇问道。

  “啊,不是,我只是这里的堂倌”,年轻人给李镇递了一盅茶,说道,“客官可是要测字?我这就去喊先生出来。”

  不一会儿,堂倌就领了一个老者出来,看他有五十挂边的年龄,精神矍铄,几绺山羊胡子,平添了儒者风范。一出内门,他就朝李镇抱拳一揖,谦恭地说道:

  “老朽刘铁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官。”

  李镇还了一礼,寒暄几句,他突然指着画上的神仙问刘铁嘴:“请问老先生,这是哪一路神仙,小人不才,竟没有见过。”

  “啊,这是本主神仙,字神仓颉。”

  刘铁嘴朝墙上端望一眼,样子极恭敬。李镇笑道:“仓颉是造字之人,何时成了神仙?先生为何不挂刑天,难道怕掉脑袋吗?”

  刘铁嘴眉毛一跳,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好汉。贵客临门,失礼了,请随我来。”

  说罢,便领着李镇进了后院,两个人默不作声进了一间密室,进了屋子,刘铁嘴大喇喇的坐在上位,李镇揖手行礼:“属下李镇见过刘军师,不知军师召属下来有何见教?”

  “主公有命,令甲子营暂停屠龙计划,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交给你们。”

  “军师,这怎么可以?弟兄们可都准备半年多了,目标的习惯和行动规律弟兄们都摸清楚了。万事俱备,现在怎么说变就变。我……”

  “住口!”,刘铁嘴眼睛一瞪,斥道,“这是主公的命令,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质疑主公。李统领,主公的心思岂是吾等做下属的可以随意猜测的。你难道不想活了?”

  “属下不敢,军师息怒“,李镇见对方抬出了主公,想想那位爷的狠辣,立马服了软,”属下并无他意,只是有些可惜前面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打通了关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现在这样轻易放弃,在下心有不甘口不择言罢了,并非质疑主公。请军师原谅则个。”

  见他服了软,刘铁嘴也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主公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李统领考虑的是甲子营这一块,主公考虑的却是全局。为了全局,局部难免需要作出些牺牲。

  甲子营是主公最得力的暗剑,当然需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主攻潜龙在渊,必将乘势而起。事成之后,诸位都是头等功臣,主公又岂能亏待你们?”

  “属下明白了。多谢军师分析得透彻。小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主公有什么新的指示?请军师吩咐。”李镇小小的拍了个马屁,然后毕恭毕敬的等待命令。

  “如此甚好”,刘铁嘴满意的点点头,他外表谦恭,内心里却是颇为自负,自视甚高,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招招手让李镇靠近。

  刘铁嘴压低声音说道,“李统领,老家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屠龙计划必须暂时停一下,主公命令你们去山东登州,那是卫王的地盘,你们的任务是……”

  越到后面,刘铁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耳语,李镇凑近跟前,边听边频频点头……

  出了测字馆,李镇又重新走回北大街,到了街口,回头看了一眼刘铁嘴的那块招牌,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李镇小声骂道:“呸,直娘贼!一个穷酸的措大,竟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哼,特么的,还真把自己当做刘伯温了。”

  低声骂了几句,李镇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观察了一下周边人群,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子,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

  在后世,看清朝题材的武侠剧,总不陌生“反清复明”这个词,围绕这个词的爱恨情仇、刀光剑影,武侠的、戏说的演了不少。

  可说“反明复元”,大家就比较陌生了。毕竟在明朝,这个词少得很。但少得很,却不代表没有。

  “土木堡之变”瓦剌首领也先活捉了明朝皇帝朱祁镇,就曾大喊过“是上天要我光复大元啊”,可接着就在北京保卫战里被于谦打得灰头土脸。所谓光复大元,也就是说说而已。

  而在弘治朝,另一个人却响亮地喊出了“光复大元”的口号,而且很执着,在原时空,这人从弘治朝喊到了正德朝,一喊就是一辈子。当然,也一辈子没实现。

  虽然如此,这人一辈子却足够折腾,折腾过明王朝,折腾过自己人。他既是朱祐樘一辈子的对手,也是蒙古民族历史上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的功业虽不及成吉思汗这样的人物,但一生却在向这位最优秀的模范看齐,而他所遗留下的制度甚至影响到今天内蒙古地区的地理划分。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他全名叫作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明史》上称他为小王子,而在草原群雄逐鹿的滚滚征尘里,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达延汗。

  说起这个人,我们需要抽丝剥茧,对照明王朝这几十年的政局变化,讲讲蒙古草原都发生了什么。先从土木堡之变说起,俘虏朱祁镇的是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

  而事实上,当时的也先虽然是蒙古草原势力最强大的帮派,也是把持大权的实际统治者,但是他并非蒙古部落的可汗,名号只是“太师淮王”。按照中国历史的常用说法,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被他“挟”的人,即蒙古草原名义上的可汗,叫孛儿只斤·脱脱不花,是鞑靼部落的,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有地位,没权力。

  但被“挟”的滋味终究不好受,别扭了十几年后,脱脱不花在景泰二年(1451年),终于跟也先决裂。脱脱不花与其弟阿噶多尔济联兵,却因阿噶多尔济的背叛,勾结也先,脱脱不花败走,不久被杀。

  也先自称“天圣大可汗”,后来其部下阿剌知院反叛,也先被暗杀身亡。鞑靼的孛来又杀了阿剌知院,掳走了也先的母亲、妻子以及他的玉玺。其后,瓦剌余部率众西逃,渐渐地转移向今天青海、新疆一带活动。

  蒙古草原成了鞑靼人的天下。这时候继承蒙古可汗位置的是脱脱不花的弟弟阿噶多尔济的孙子孛鲁忽。可这位置继承得却不稳,脱脱不花的亲属后人一大群,各个手里有兵有地盘,凭什么就听你的?

  后因小人挑拨,成化十年左右,孛鲁忽败在了自己的叔公——脱脱不花的弟弟满都鲁之手,死于成化十八年(1482年)。

  这个满都鲁可是明朝方面的老熟人了。在没被小人挑拨之前,他跟孛鲁忽相处得不错。都鲁部和孛鲁忽部后来都进入了河套地区,在这里放牧定居,每到秋高马肥的季节就南下抢掠,搅得明朝北部边关鸡犬不宁,也和当时明朝的边关名将打了一个遍。

  当时的明宪宗朱见深曾经几次发动大规模的“搜套战争”,两次动用八万以上的兵力,可打来打去也没见成效。

  到了成化九年,明朝边将王越发动红盐池奇袭,抄了满都鲁、孛鲁忽、癿加思兰设在红盐池的老窝,满都鲁等人惊慌失措,率部北逃。

  其后,尽管还有各类零星的蒙古部落进入河套草原,但终究构不成大威胁,河套草原暂时太平了一段时期。

  但就像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样,暂时的平静,往往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间歇,不久以后,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将横亘在大明北部边陲。和他相比,前面这几位都不过是跑龙套的。

  明朝成化十五年(1479年),蒙古鞑靼可汗满都鲁去世,六岁的巴图孟克继承可汗位,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达延汗。

  这个巴图孟克并不是满都鲁的后人,相反却是仇人,他正是多年前被满都鲁夺了可汗位的孛鲁忽的亲生儿子。

  父亲的大仇、失去的可汗位,此时却统统归了他。按照普通武侠小说的情节,这中间往往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比如什么忍辱负重、历尽坎坷、殊死决斗云云,可放在巴图孟克身上,也就一句话——天上掉下来的。

  因为,这位继承了可汗位,成为鞑靼各部落统一首领的新英雄,此时只有六岁。即位的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想当,可是实力差不多,谁当都不服,只好选一个六岁的孩子出来,既是黄金家族后代,年纪小也好控制,大家都满意。

  可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这个此时不谙世事的孩童,竟是将来蒙古草原的一代英主。

  想不到也不奇怪,此时他啥都没有,地盘有限,实力有限,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摆设。不,至少还有一样东西——老婆。

  虽是五岁的孩子,但毕竟是可汗,没老婆自然说不过去,巴图孟克也娶了老婆,一个年长他二十五岁的寡妇——满都海。

  这是蒙古传说中如神话一样美丽善战的女英雄,今天依然是蒙古传说里受人敬仰的人物,她美丽、机智、善战,而且还是绝对的旺夫命。她的上一个丈夫,就是前任蒙古可汗满都鲁。

  而现在,她成了巴图孟克的妻子,还带来了一份丰厚的陪嫁,满都鲁最精锐的部族和军队。这是巴图孟克唯一能够指挥的力量。

  在以后的相处过程里,美丽睿智的满都海用潜移默化的影响帮助着巴图孟克,帮助他勇敢、坚强地面对他的位置和环境,摆脱一个受众权臣操纵的傀儡可汗的命运,帮助他改变这一切。

  而正是在满都海的帮助下,巴图孟克一天天学会怎样成为一个成功的可汗,学会抓住权力、收拢权力,扩大实力,摆脱挟持他的权臣,他的地盘也在一天天地扩大。他的梦想很简单很远大:我,要做至高无上的可汗。

  渐渐地,以满都鲁带过来的“陪嫁”——精锐土默特部骑兵为资本,巴图孟克软硬兼施,一方面将挟持他的权臣们一一清除,其属地和人口也都纳入囊中;另一方面,他数次发动对瓦剌的战争,将这个曾经压制了鞑靼数十年的部族驱赶得远远的。

  在扫除这一切障碍的同时,他的眼睛重又盯上了一个目标——大明。首先盯上的当然就是河套草原。明成化十六年,他率军重新进入河套,并肆意骚扰明朝边陲,大明边关狼烟四起。

  然而他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不只是一场败仗,更让他失去了帮助他走到今天的妻子。

  因为这时候负责明朝北部防务的,是三边总制兼兵部尚书王越,这是彼时明朝最优秀的将领。多年前,孛来和满都鲁都相继败在他的手中,这次换了巴图孟克,能行吗?

  巴图孟克却并没有在意,对鞑靼的各部落、对瓦剌,他打赢了太多的胜仗,王越,一个汉人,他能行?在巴图孟克的心头,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所遇到的、听过的明军孱弱的战斗力。

  巴图孟克放心大胆地以河套为基地四处侵扰,从山西大同到甘肃酒泉,大明的边关战火连连,蒙古骑兵来无影去无踪的战法,让死守长城防线的明军难以适应。我有骑兵,主动权在我手里,想打哪里就打哪里,王越,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越确实有办法。

  不用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打你一个地方就够了——威宁海子(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哈尔右翼前旗黄旗海)。这是当时蒙古可汗的老巢,留守老巢的,是尽心辅佐巴图孟克的满都海。

  成化十六年,王越与太监汪直(汪直在这件事上还是有功劳的)率领两万余精兵,冒着茫茫大雪深入威宁海子,在巴图孟克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动猛烈进攻,蒙古人大溃,而年仅七岁的巴图孟克也惊慌失措。

  危急时刻,满都海镇定地体现出一个女英雄的风采,她冷静地安排大家投入战斗,又命令精锐骑兵护送惊惶的巴图孟克快快撤离。当巴图孟克用期待的眼睛看着她时,她微微一笑,拿起了战刀,跨上战马,向喊杀震天的明军冲去。

  她是用行动告诉巴图孟克:快走,不要管我。

  一番激烈的战斗,蒙古军崩溃,巴图孟克在少量亲兵的护卫下逃离。他的妻子,在他成为可汗后最为亲爱的人满都海力战而死。逃跑的路上,回望烈烈的战火,听着那震天的喊杀,七岁的巴图孟克明白,从今以后他只能靠自己了。

  擦干眼泪的巴图孟克重新开始了,成化十九年(1483年)击败“太师”亦思马因,成化二十二年彻底将亦思马因的部族收入麾下,弘治八年(1495年)击败亦思马因的继承人布刺因。

  在经过了数年的心机权谋的较量,无数次殊死的拼杀以后,巴图孟克终于坐稳了可汗位,不再受挟持操控,是鞑靼部乃至蒙古草原最高领袖的可汗。

  而为了方便统治,他还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将掌握的部落合并起来,再按照左翼、右翼、中翼重新划分。而这个制度在当时关注不多,后世却影响深远,清代的盟旗制度正是从此演变而来。

  而他的眼睛也再次盯上了南方广袤的土地——大明。

  再进河套,此时王越已经被贬官了,大明边陲已经没有他的对手了。从成化朝二十年开始至朱祐樘登基,有历史记录的鞑靼部对北方边陲的侵扰,大大小小多达数十次之多。

  这位达延汗比朱祐樘还小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他的领导下,鞑靼人就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大明北部边陲的上空。这不再是像天顺朝和成化朝那样势力分散的蒙古部落,而是一个渐渐走向统一的、形成战斗合力的部落联盟。

  他们还有一个在元亡后蒙古最有军事才能和政治手腕的可汗,这是一个比之前的也先、满都鲁都要强大许多的对手。

  他来了,他就像暴风雪一样来得更加猛烈,他要重现大元雄风。弘治十七年八月,趁着秋高马肥,达延汗兵犯山西大同,屠杀和掳掠边民两万余人。

  这些年来,达延汗数次率军入侵,其入侵范围,东到宣府、大同、蓟州,西至酒泉、瓜州、嘉峪关,漫长的大明边境线处处设防,却处处烽火连天。

  大同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达延汗麾下骑兵,几万明军缩在城里,不敢与之交战。边境明军时常损兵折将,在这个战场上,他貌似是无敌的。真的是无敌吗?

  不,意气风发的他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的绝唱。这个看上去羸弱的帝国,有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正向他扑了过来,此刻他想不到,这支跨时代的军队将把他打进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而率领这支军队的将领正是大明第一玩主——太子朱厚照。

  车辚辚,马萧萧,旌旗招展,大军沿着官道迤逦前行。大军行进尘土飞扬,哗哗的甲胄撞击声不绝于耳。朱厚照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一身戎装顾盼自雄。他那身金黄色板甲,在烈日的照耀下就像一只巨大的火炬,金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厚炜,没有一点穿越者的觉悟,他可不想去耍这种威风。此刻他正坐在一辆四轮马车里,车厢里一片冰凉,一块硕大的冰块散发着寒气,

  车厢外暑气逼人,车厢内凉爽宜人,朱厚炜翘着二郎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不时往嘴里扔一颗豆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在这大军的洪流中显得惬意无比。

  朱厚照终于从初得板甲时的梦游状态中醒过来,只觉得身体仿佛困在蒸笼中似的,汗水像小溪从头顶顺着脖颈流到腰间,靴子里全是汗水,马背上也湿了一大片。

  回头看看朱厚炜的特制马车,再抬头看看天上火辣辣的日头,朱厚照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他喊过领队的戚景通,声称自己需要和军司马讨论作战方案,让他接下来指挥行军。

  戴着斗笠,身披薄甲的戚景通同情地看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太子殿下说了声万事有我。朱厚照亲热的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然后就一头冲进自己兄弟的马车。

  马车车身往下一沉,减震板簧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朱厚照一进来就抱着那块冰再不松手。

  朱厚炜见状抄起冰好的凉茶把壶嘴塞进太子哥哥嘴里,像浇花一样给他灌水,一壶凉茶喝个精光,一阵舒服至极的喘息声才从朱厚照嘴里传出。

  朱厚炜边帮太子脱下铠甲,边埋怨道:“大哥啊,干嘛要把板甲镀层金,原来黑色的多好。黄金板甲简直是战场上最优秀的靶子,堪称羽箭的吸引器,除了烧包,头脑发热者,还有谁在大热天穿这玩意。”

  “呵呵,哥哥我愿意”,朱厚照嘴还挺硬,喘着粗气大嚼冰块,用毛巾擦着脸闷声闷气的解释,“你懂什么?大哥是征北大将军,在战场上时刻需要士兵们看到我,知道我一直和他们在战斗。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鼓舞士气。”

  “呵呵,这都是老黄历了,以后军队全火器化了,将军在战场上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小,军队更偏重于日常训练,专业化更强。将军更偏重于谋划和组织调度。并不一定要冲锋陷阵。战场的指挥还是要靠那些基层军官。以后你会明白的。”

  朱厚炜慢条斯理的劝解大哥。双手替他解开束甲丝绦,脱下甲,朱厚照明显轻松许多,四十斤的盔甲,被亲兵送到辎重车上。

  重新换上短衣皮甲,朱厚照又敲下一大块冰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也不怕崩掉牙。

  他一边咬还一边问:“二郎,听说达延汗这次来了的三多万骑兵,散布在整个草原边上,这家伙行踪诡异,漂浮不定,很难抓住他的主力啊!二弟,你觉得这仗咱们该怎么打?”

  朱厚炜狡黠的一笑,指指他说道:“很简单,放下诱饵,我们钓鱼呀!他一定会来的。”

  “哦!那什么是诱饵?”

  “大明帝国的太子呀!”

  “啥?我是诱饵!”朱厚照愕然。

  朱厚炜狡黠地笑道:“不错。土木堡时,也先抓获大明的皇帝,达延汗肯定更想抓到你,这样我们就可以不个局,打一次歼灭战,彻底解决鞑靼人。

  不过光靠我们不行,在此之前,我们尽快和延绥巡抚陈寿汇合,这位老大人虽然是文官,但治理的不错,非常的公正清廉。

  他手下还有一万多王越将军留下的精锐,其中五千是骑兵。我们要尽快整编那里的人马,形成战斗力。”

  缓了一口气,朱厚炜继续说道:”大哥,不尽快解决草原的问题,创造一个和平环境。大明就会错失发展的机会,落后是要挨打的,时不我待啊!”

  靠在车壁上,朱厚照点点头,神情变得愈发的坚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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