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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能吏赈灾强借粮


  “休得无礼!这是邵大人的高堂。”张春认得是邵东的母亲,忙止住了刘平,施礼说道,”老人家,你有年纪的人了,好生歇着吧,我们不是正在商议办法么?”

  “这位大人,按说老妇不当过问政事,可今天形式危急,老婆子不得不说句公道话。”邵东的母亲并没有退下,在一根条凳坐了,拄杖略一沉思,侃侃言道,”张大人也是个读书人,岂不闻匹夫倡乱,一呼百应,古来教训有多少?城外之水可用土挡,城内之水可以覆舟。试问,一旦激起民变,老婆子敢问张大人,您承担的起吗?”

  说着将头轻轻一晃,拐杖轻轻点地,目中虽然无光,脸上犹似严霜。几个人都被弄呆了,老太太义正的言词,从容的举止,大家的风范,一下子镇住了几个官员。

  “呃,理是这么个理,那,依老人家之见呢?”良久,转运使张春方醒悟过来问道。

  “要我老婆子说,吾儿的主意对,”邵李氏冷然说道,“如今情势,只有开仓赈灾,别无良策!”

  “粮食仓库里有,今年还欠一百万石皇粮还没来得及起运。”张春有些踌躇,他迟疑说道,“老人家,本官的职责是粮食转运,朝廷律法就摆在那,那些都是朝廷的皇粮,一旦短少了,本官恐怕要落个丢官罢职的下场,于情于理,这个锅不能由本官来背呀!”

  “嘿嘿,如果激起民变,引起城中暴乱。张大人,恐怕您丢的不仅仅是官了,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一说。”邵李氏接口道,“张大人有顾虑,老婆子能理解,毕竟是十年寒窗苦读,您这屁股下的位子也来之不易。不过嘛,老婆子还有个主意,不如这样,让清江县衙向转运司粮库借粮,先拿来解救燃眉之急,您也没有了干系。东儿,你先打欠条,借粮一百万斤救济灾民,事过即还。”

  “是!母亲。”

  “且慢!”

  守备刘平一摆手拦住,冷笑着踱至于邵李氏面前,背着手躬身说道,“老太太,本官负有粮库守备之责,职责在身,不得不多说几句。邵大人已经板上钉钉要调离清江,一百万斤就是一万石,按石米两元计,是两万元银元,邵大人一年俸禄不过两百,眼下他又囊空如洗,嘻……临了邵大人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份白条。这笔开销,本官倒要请教自何而来?”

  邵东听了呵呵大笑,说道:“刘大人,亏你还是个勋贵子弟,岂不闻义之所在,虽有害而不趋避?你算什么勋贵,竟不知本官乃新学门徒,在下恩师和齐王乃莫逆之交,齐王是什么人,这点钱对他算什么?区区两万银元本官还得起,你不用担心要承担责任。再说了,我也不信这些百姓将来不还钱,请出笔墨来,写!”

  衙役们站在箭楼内外,早听得目瞪口呆了。他们和老百姓也一样,各人家里也早已断了粮,巴不得有这一声,忙将邵东平日里批阅文牍的文房四宝端了出来。

  “不……不行!不对,这事没这么简单。”张春迂腐却不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职司所在,深知事关重大,断然说道,“邵大人,抱歉,本官不能答应你。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有所不知,这批粮食是运往边军的补给,属于军需。需皇上专旨调拨。动了一粒,在座诸公都有罪!”

  老太太突然斥道:“迂腐!张大人,事有轻重缓急。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我不信你们这几个官的命,比几万百姓的命还值钱!”

  守备刘平见不是事,忙劝道:“诸位,我们都是皇上臣子。老太太,这忠孝二字,忠在前啊,我们怎好违抗天命呢?过两天还有漕船过来,等等行不行?”

  “不行,远水解不了近渴,救人要紧!”邵李氏拐杖一顿,便怼了回去:“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刘大人,你明白么?”

  邵东早就想硬借粮,只是知道关系重大,担心将来获罪深重,连累了老娘。厅中这番唇枪舌剑,老太太竟比自己还来得硬挺,邵东不由一阵惭愧,立起身来到书案前,刷刷写了几行字,走至张春面前,身子一躬双手捧上,说道:“请张大人签批。”

  本来为找邵东弹压饥民,不防到这里碰了这个硬钉子。加上这老婆子一口一个圣人语录,顶得两人面面相觑,却又驳她不倒。张春本就对新学就没有好感,现在更加不耐烦了,见邵东竟似要逼他签字,顿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铁青了脸,打起官腔说道:“邵大人,莫非你要逼迫本官……我要是不签呢?”

  “那本官只好用强了!”邵东毫不退让,对着北方拱了一下手说道,“我奉圣命来守此郡,如今内有十万灾民,外有洪水围城,是非常之时,凡在城中俱是我的子民,连你诸位也在其中。城中富户的存粮我早已借空,有囤积居奇者,即是为富不仁,本官已经查明,这些漕粮里面夹带不少私盐,张大人知法犯法,本县有责以国法治之!”

  “你……血口喷人!”

  话未说完,张春已气得浑身发抖。他“啪”地将案一击,脸涨得猪肝似的吼道:“你狂妄!我乃本地最高长官,你敢以下犯上?本官要弹劾你鼓动灾民作乱。”

  邵东傲然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中没鬼,你怕个什么劲?你要弹劾,那是你的事情,在下接着就是了。张大人,你签是不签!不要逼我动粗。”

  张春和刘平眼见众衙役虎视眈眈站在门口,心下有些发怵,深悔今日出来竟连库兵也没带几个,他强作镇静,哼了一声站起身一甩袖子说道:“哼,邵国贤,这笔账,本官以后再跟你算,本初,天不早了,不能和这个疯子磨牙了,咱们走!”说着两人面色阴沉沉的都站了起来。

  “来人……”邵东突然居中向后一坐,一拍惊堂木吩咐道,“封门!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走,谁敢顽抗,都给我通通拿下。出了什么事,本官一力承担。”

  “是!”

  几十个衙役齐应一声,就地抱拳领命,“咣”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结实,居然摆出平日审案的气派按雁行排成八字形立在邵东两边。

  邵东削瘦的面孔毫无表情,两眼凶狠地盯着张春,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县为救一城百姓,索借糙米一万石。张大人,请签字!”

  张春简直被气得发昏,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无所倚托,再回头看刘平时,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痴痴茫茫如在梦中,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他略一迟疑,两旁众衙役水火棍一顿,早炸雷般齐喝一声:“快签字,照打了!”

  张春猛然惊醒过来,激凌凌地打了个寒噤,左右看看俱是清江县的衙役,看样子只要再一迟疑,这般家伙立时就要动刑,自己身为朝廷四品命官,凭空屁股被打得稀烂,那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愣怔了一下,张春咬着牙狞笑道:“好个邵东,你够狠!真敢以下犯上。好,好,好!本官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签字,看你如何逃脱当今圣上的三尺王法!”说着提笔向纸上疾书了几个字,“啪”地一声,气咻咻将一支狼毫湖笔一撅两截,狠狠掼在案上。

  “哼!算你识相。本官早就看你不顺眼想打你板子了。”邵东拿起纸来吹了吹墨迹,嘲讽道,“张大人,呵呵,你运气好,只要肯借粮,本县今天不计较你咆哮公堂了。”

  说罢,将借卷交给吏目道:“拿去雇人将粮领至县衙后关帝庙,回来禀我,由我亲自分发。”

  守备刘平原是武官,刚开始还想动武,一来邵东人多势众,二来他也怕激起民变,出了事肯定是他的脑袋先掉,现在邵东用了强,他正好有机会甩锅。想明白了这点,刘平干脆就顺水推舟,装起了缩头乌龟认了怂。

  此刻见张春签了字,便道:“邵大人,字也签了,粮也借了,你老兄也该放我们走了吧?”

  “不好意思,还得委屈两位多坐一时,”邵东笑着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嘿嘿,今天多有得罪,兄弟得把粮借到手才得安心。再说,兄弟犯了这么大王法,不日即有泼天大祸,你们何忍立时就去,今朝有酒今朝醉。衙役们,有酒没有,弄一瓶来。”

  张春冷笑着威胁道:“邵国贤,不用你讨好卖乖。此时有酒也甚有趣,只是吃过你的酒本官却难以领情,哼哼,本官和刘守备今晚即当联名具文申报,并请巡案转奏朝廷为你请功!”

  “悉听尊便!哼,老婆子累了,告辞!”

  邵东还没答话,他的老娘淡淡说了一句,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径自进了里屋。

  当日夜里邵东忙了一晚没有合眼,将运至关帝庙的一万石糙米分发灾民,累了个腰软骨酥。而张春、刘平两人自回仓库立马写片子,添油加醋的联名具折弹劾邵东,推卸自己的责任。

  这俩人没想到的是,住在仓库的传旨太监苏林的一份密折也由快马悄悄的送往京城,奏折里把整个事情写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是连张春夹带了多少私盐也写得分毫不差。

  ……

  正德三年三月,紫禁城。今年的天气格外寒冷,已经三月了,冷不丁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把个大地变成了茫茫一片雪原。

  一行几辆马车从走出司礼监院门天已经蒙蒙亮了,到处张挂着的灯笼仍然点着,昨晚由于雪大,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树上还挂着冰凌子。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是有些太监已经在各条通道上扫雪了。

  望着打头那辆司礼监特制的马车一行人迤逦而来,所有人都知道来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最近的那条路上几个扫雪的太监立刻在雪地上跪了下来,紧接着远远近近正在当差的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跪了下来。

  一时间,雪地上,台阶上,走廊上黑压压地到处都跪满了太监宫女。马车上的李荣扫视了一眼远近到处跪着的那些人,对身边车厢外踏板上站着的一名太监:“看把这些孩子吓得……告诉他们,今个大朝会,大家伙儿都起来,赶紧把道路上的雪清扫干净。”

  “是。”那名太监扯开了嗓子,“老祖宗有话,大家伙都起来,抓紧时间把这道路清扫干净,今个儿是大朝会,大家伙动作快点!”

  开始还是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有个太监首先跳起来拿着扫帚赶紧打扫,有样学样,众人也纷纷效仿,顿时整个世界又活了过来,一眼看去,到处是扫雪的人群。

  热热闹闹中,李荣满脸漾着慈爱的笑,马车就在这些忙碌的太监宫女身边前行,乾清宫就在前方了。李荣突然叫停了自己的马车。一行马车也都随着停住了,循着李荣的目光,众人隐隐约约望见对面月门中一辆马车和几个穿着披风的人影也向着乾清宫宫门方向来了。

  “快!皇上到了。咱们快去迎一迎。”李荣下了马车,后面另外四个秉笔太监也下了马车。

  不用问,正德皇帝昨晚依然宿在了豹房,大家伙已经习惯了皇帝不在宫里住。不过难得皇上今天居然回来的这么早,看样子今天的大朝会所议的事情很重要。李荣带头,四个秉笔太监随后,徒步向迎面的那乘马车走去。

  虽然在飘着雪,天仍是渐渐亮了。对面的那行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了,除了皇帝的两个贴身太监赵林和佛保,还有几位是长期陪伴在皇帝身边的锦衣护卫,为首的那个身材壮硕的家伙正是正德皇帝的新宠武将江彬,他也正在朝这边张望。

  皇帝特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乾清宫的台阶下,李荣抢上几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几位秉笔太监也都跪倒在雪地里,齐声说道:“奴才恭迎皇上回宫!”

  朱厚照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半眯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他先是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抬抬手说道:“行了,都起来吧,这大冷天的,李伴伴,你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以后别跪在雪地里了。”

  “多谢皇上恩典!”

  李荣等人又磕了个头,几位秉笔太监这才一起起身。朱厚照搓搓手,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嘴里骂骂咧咧道:”这都三月份了,咋又下雪了?这鬼天气,老是跟朕作对。”

  “皇上,齐王殿下来了!”李荣提醒道。

  朱厚照回头看去,只见宫外又驶进来一辆马车,不用问,来的肯定是齐王,也只有他可以随意进出这皇宫大内,本来已经踏上台阶的朱厚照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驶来的马车,脸上露出了微笑。

  马车在十几步外就停下了,朱厚炜敏捷的下了马车,看见台阶上的正德皇帝,紧走几步,揖手躬身,口称:“臣弟叩见皇上。”

  他刚准备行参见大礼,却被正德皇帝抢上去拦住,说:“行了,二弟无需多礼,外面冷,咱们进去再聊。”

  一群人进了乾清宫,热浪迎面袭来,众人顿时觉得精神一振。大殿四个角落里四根大柱稍靠后一点还有四尊大白云铜的炉子,每座铜炉前都守着一名太监,各人的眼睛都盯着炉子,那炉子里面烧的是寸长的银炭,那火红里透着青,没有一丝烟,所以温暖如春。在这个年代,宫里用的这种法子虽然简单却十分管用。

  两个人进了御书房,朱厚炜坚持按规矩行了礼,赐了座,正德问道:“怎么样,压力很大吧?开局不利呀,《盐法》刚刚颁布,这老天爷就捣乱,到处洪水泛滥,黄河都溃了不少口子。那帮言官又胡说八道说这是上天示警,恶意抨击《盐法》,你有没有惩罚几个?”

  “没必要。这些人聒噪,只不过想邀直买名罢了。你要是越关注他,越打他,反而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臣弟才不会理会他们。”

  “二弟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年十几个地方受灾,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流民。这《盐法》要不要缓一缓?朕担心激起民变,出乱子啊!”正德皇帝神情难得郑重的说道。

  “别担心,皇上。出不了乱吃的。”朱厚炜神情自若,他解释道,“其实这是个机会,流民多了也是好事,臣弟正打算大兴基础建设,整修江南的水利设施和南直隶的道路,今年的漕粮就不要进京了,支援当地建设。臣弟已经从南洋购进了大批的粮食,银行也有足够的资金支撑这些工程。只要有饭吃,有活干,老百姓就不会乱。那帮盐商出不了幺蛾子。”

  “那就好,那就好。”正德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昨晚上。朕看了各地来得急报,真是有些触目惊心啊,害得朕担心了一个晚上。江南的情况很复杂呀,也不知道这王守仁能不能替朕稳住江南?”

  “放心吧皇上,王守仁能文能武,很快就会看到成效的。”说到这,朱厚炜忽然想起一事,赶紧说道:“说起王守仁那边,臣弟想加派一个人相助他。皇上,您先看看这份密折。”说罢,朱厚炜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折双手交给皇帝。

  正德皇帝打开仔细看了下去,不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调侃道:“这个邵东,朕倒是听说过,听父皇说他是个能吏,曾经还打算把他调到京城来。没想到这家伙胆子这么大,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敢扣押四品的转运使,还动了朕的军粮。胆子可真够肥的。”

  看到后面,正德皇帝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这帮腐儒,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捞钱倒是好手,在朕的军粮里竟敢夹带私盐。真是斯文败类!让锦衣卫派出缇骑,把这家伙押赴京城公审。朕倒想看看那帮言官又如何自圆其说?”

  “臣弟遵旨!”

  “嗯,邵东是个人才,朕干脆让他当扬州知府在江南配合王守仁推行《盐法》。另外加封王守仁右都御副使,提督南直隶军务。你传话给他,朕让他放手干!救灾和整顿盐政,一样都不能落下。”

  “皇上圣明。”

  “哦,对了!朕听说你打算修一条天津到京城的啥子铁路,还搞了个招商引资会,那帮勋贵都被你发动起来了,听说英国公出了不少钱入了股。最近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路到底是啥玩意儿?”

  “嘻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皇上一看便知!”朱厚炜嘻嘻一笑,朝着书房外的李莲英挥挥手,说,“小李子,去把本王车上的东西搬来,小心点!别弄坏了。”

  “是,王爷。”

  小李子答应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不多久他又回来了,十几个太监也跟了进来,他们抬着两个很大的木箱,打开箱子,其中一个里面是一辆火车模型,另一个全部是长长的轨道。

  小李子带着人拼装起来后,朱厚炜亲自点燃火车模型里小小的锅炉,又往里面加了一些木炭。十几分钟后,锅炉的压力达到了一定程度,朱厚炜在火车头上操作了一下,火车头发出一声汽笛声,拉动车厢缓缓的沿着轨道自己跑了起来,越到后面速度越快。把个正德皇帝看得目瞪口呆,嘴里直呼:“这东西好哇!这东西好。”

  朱厚炜解释道:“皇上,这只是个缩小的模型,这叫火车。真正的火车比这要大千百倍,只要烧煤烧水,它就能够一直跑下去。后面挂载的车厢,既可以运货,又可以运兵,这可是强国的神器。我打算把这种铁路修遍全国,道路是国家的锁链,今后咱们的铁路修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大明!”

  “不错,不错!是这么个理。”正德笑的合不拢嘴,还亲自动手操作了几次。他突然想到个问题,便问:“啧啧啧,这玩意都是铁家伙,得花不少钱啊,二弟,咱们现在有那么多钱修吗?”

  “咱们肯定没那么多钱,”朱厚炜解释道,“不过想修铁路也没有皇上想象的那么难,铁路修好了,不管是运货还是运人,都是很挣钱的,而且可以一直挣下去。我们先修一条连通天津北京的支伐,等铁路盈利了,其他人就会看到好处。

  再修另一条就简单多了,大明有钱人很多,又喜欢埋在地窖里成为死钱。看到铁路的好处后,我们可以用发行铁路债券的方式来集资修铁路,会有聪明人看到这里面长期的利润的,我们先把南北连通起来,发展到一定程度,然后再往外面修。”

  两个人正讨论的起劲,秉笔太监李荣走进来请示:“皇上,齐王,该去参加大朝会了。请皇上和齐王殿下移驾勤政殿!”

  “好!”正德皇帝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模型,吩咐道,”摆驾吧。二弟,来!跟朕同乘一车!”

  “遵旨,皇上。”朱厚炜答。

  三声鞭响后,宣旨太监高呼“皇上起驾”,庞大的仪仗队在前面开路,车驾朝勤政殿迤逦而去。

  ……

  转眼就过了正德三年的六月六,说来也奇怪,今牟春天发大水,雨就没停过,何地都垮了不少。夏天却掉了个,这不,近来这段日子,一连晌晴了二十几日,把个江南大地晒得天似蒸笼,地如煎饼锅。

  话说这天上午,过了巳时,别说出门,就是歇在大树阴下,赤条条歪在大门洞里,也热得浑身流油儿。宝应县城西门外一带小溪旁,垂杨柳下,架着一个芦席棚。这里临近官道,又挨着县城。

  溪北棚后一色沙土地上,种着好大一片西瓜。过往行人,贩伕挑夫,还有城里出来避暑的闲汉都打了赤膊,吃瓜歇凉儿,摆龙门阵。有的躺在光石板上,打着赤膊头枕草帽,四脚拉叉的鼾声如雷,睡得浑身是汗。

  “娘西屁!真特么邪乎,热得人都快蜕皮了。还是冬天好!”一个肥得像猪似的中年人,一手摇扇,一手拿着西瓜咬,说道:“冬天冷,老子穿厚点,再不然生火钻被窝!这他娘的天气儿,躲没处躲,藏没处藏,恨不能把皮扒下来寻点凉快!”

  旁边一个瘦得一根根肋骨突起的黑汉子,头发乱蓬蓬的随便挽了一个发髻,他额头上乱蓬蓬的,哧溜哧溜啃着瓜皮,笑道:“张三爷,这话叫我听着,和放屁不差什么!像我马六,一生一世也不盼冬天!这天气多好,无论贵贱穷富都打赤膊,谁看得出你富我穷?要不,就你白我黑,你胖我瘦了?要是冬天,下个大雪,住到四下漏风的破茅庵子里,烂絮袍子盖了头盖不住脚,你才晓得什么叫没处躲没处藏呢!”

  旁边一个老汉一拍大腿,笑着帮腔道:“是嘛!马六子说的对,饱汉哪知饿汉饥,富人穷人本就不是一个理儿!”

  “呸,我算什么富人?”吐了口中瓜子,把厚厚的瓜皮扔掉,干笑一声道,”不过仰着祖上的福,老爷子中了举,落个虚名罢咧!说高粱花子不识字,笨,鬼都不信,泥腿光棍,精细着呢!要说富,还是以前咱们江浙那些个大盐狗,走一趟内地,七八千块银元的进项,一年少说十几万,那银子……”说到这里,他瞪大了眼,张着瓜汁淋漓的手,表情夸张的说了一句:“海着啦!”

  说到贩私盐,坐在石条上一直闷声不响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不安地动了动,摸了摸放在地上的一个粗布口袋,拉低了草帽盖了脸,靠在树上装着打盹儿。

  挨着他坐的也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粗布对扣儿坎肩,青布裤子挽得老高。人却长得十分清秀,两道浓眉点漆似的,分得很开,隐隐透着英气。因见身边小伙子摸口袋装睡,便侧身猛地拍了一下小伙子肩头,叫道:“喂!兄弟,醒醒!”

  “什么事?”小伙子吓了一跳,摘掉帽子才见是自己身边吃瓜的客人,眼中带着疑惧问道:“干啥!是你叫我么?”

  “我姓马,叫三炮,你呢?”穿坎肩的年轻人一笑道,“我说兄弟,这大热天的,你都坐了半晌,怎么不买块瓜吃?”

  小伙子大概早已渴极了,怔着看了看马三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稍一停,又摇摇头说道:“我叫罗亮,多谢马大哥,我这就得赶路,不吃了。”

  马三炮一笑,拿起自己买的瓜塞在他手上一块,说道:“罗兄弟,有啥不好意思的,别装了。没钱也不是什么丢人事,你看看这天儿,能走路么?吃我的吧!看看人家那边,吃瓜消暑,说话开心,我们闷坐着,多没意思呀!”

  “这多不好意思,谢谢了!”那罗亮不好意思地接过瓜,轻轻地咬了一口,感激地望了一眼这个好心的年轻人,说道:“马大哥,听你一口北方话,这势派也像个斯文人,来宝应跑买卖么?”

  “哈哈哈!”马三炮大笑道:“奉承话都不会说,你瞧我这浑身上上下下,哪一点像个斯文人?我倒是个斯武人呢!”

  “呵呵,”罗亮挠挠头,点点马三炮手上的扇子笑道,“马大哥说笑了,你身上穿的虽不景气,却瞒不过我眼去,您要不是富贵人家,手上哪来这倭扇,再看看您脚底下这双鲸皮凉鞋,看这做工,这就不是一般人穿的起的。”

  “咦?哦……”马三炮看了看手中的扇子,又看看脚下的鞋子,果然这身打扮有些不伦不类,他不禁一笑,说道:“看不出来呀,你倒细心的!说实话,我家确实不算穷,祖上倒是留下些家业,也走南闯北做些小买卖,小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要像方才那位张三爷那样,家里有二百垧地,也是没有的。和盐商就更不能比了。”

  “马大哥,盐商如今可没有以前那么威风了。”罗亮撇撇嘴笑道:”自从朝廷颁布了《盐法》后,那些个大盐商基本上被抄家流放,小盐商也惶惶不可终日,很多人都放手改了行。如今谁都可以到盐场去买盐了,要多少有多少。盐的质量不仅好,价格比私盐还便宜,呵呵,就是不知道朝廷的盐场能撑多久?刚开始吧,这内地老百姓也得到不少实惠。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些怪事,越往内地走,查盐收厘金的卡子也太多了。”

  张三爷还在那边正吹嘘以前那些个大盐商:“……那身份气势,见了巡抚也不过躬身请安道乏,府县里头那就更不在话下,作个揖儿就大摇大摆对面坐了,如今呢?阳明先生一来,啧啧啧,查到一家是一家,谁来说情都不好使。盐警大队一条绳子捆了,这些大盐商一家老小全发配去了苦寒之地……”

  正说得唾沫四溅,听见这边罗亮的话,用扇子拍着大腿说道:“小子,你好不晓事!朝廷放开了私盐买卖,以前过境的私盐贩子如今都合法了,地方官少了多少进项。尤其是那些巡检衙门,以前拿惯了好处,这下子少了这么大的进项,他哪里会甘心?这地方上要是不设卡收厘金,日子还能滋润下去吗?你也是本地人,不说远了,咱们宝应那个赵巡检,顾老爷在任时,整日陪着德茂隆老盐铺的萧大牙吃酒,狗颠尾巴似的!

  如今咋样,十天半月闻不到肉味,这日子他怎么受得了?新任的扬州知府邵老爷,下车头一条命令,不许地方上设卡收厘金,还派人捣毁了各地大大小小税卡。好了一阵子。可那又怎么样?邵大人不可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官吧,明面上不敢设卡了,私底下不一样还是在查货,只不过改成在官道上抽查罢了。这就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官的想捞钱,小老百姓能躲得掉?做梦去吧!”

  他仗着是宝应人,又是殷实人家,官面儿上趟得开,说话十分气粗,马三炮不禁听得噗嗤一笑,打趣道:“那也不见得,听说王都堂和邵知府搞了个廉政公署,成立了稽查队。万一那天,赵巡检被查到或被人举报,抓了个现行,说不定也要去了苦寒之地钓鱼喽!”

  “呸,谁敢举报?哪有那么容易。”张三爷一听,更加来了劲,“这赵巡检一家五代人都是这宝应城的巡检,老土著了!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谁又敢去举报,即使是那廉政公署派人来查实了又怎样?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哪那么容易被抓……”

  正说得起劲,却见远处官道上十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向这边走来。后头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实地纱月白长袍,却坐着一乘二人抬凉轿,径直向瓜棚过来。

  “赵疤子来了!”旁边一人提醒。

  张三爷扭头看清楚来人,惊呼一声立刻住了嘴,刚才的话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忙披起褂子,一脸谀笑站起身迎了上去,说道:“哎呀呀!赵大人,大热的天,您怎么也来了?要吃瓜,打发几个小厮来我这地里尽管搬就是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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