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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枪与戟


  张远在陈柏的惋惜声中,独自离开了雁门关。

  一路缓行,好几日才回到正在开垦的坞堡,意外的得知杨英尚未回来。

  张远放心不下师父,顾不上疲劳,马不停蹄的出去寻找。

  行约十余里,远远的看到数百人,扶老携幼而来。

  张远催马上前,却在人群后面见到正在催促牧奴的师父。

  张远喜出望外,一扫这几日的郁闷,跟个孩子似的跑到师父身边,帮着一起驱赶牲畜。

  “别越帮越忙了,安生点吧。你小子乘老夫不注意,独自跑去引开鲜卑大军,胆子够肥的,敢不听师父的话了。”杨英见爱徒无事,也是欣喜异常,想想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又忍不住板着脸训斥起来。

  “哪有,我又不会放牧,怕把牛羊赶散了,想着师父本事大,这才找了点轻松事做,徒儿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怎敢不听师父的话。”

  “哈,挑衅几万大军是轻松事?你小子狂的没边了,倒要听听你怎么个轻松法,快给老夫一一道来。”

  “那徒儿说了,话说那日张远乘天黑之际,单枪匹……两马冲下马去,在蛮夷大军前打了个照面,拔马便走,……。”

  张远把别后情形说了一遍,只是说到阻止陈柏杀俘,然后被陈柏说往村庄观看之时,情绪明显低落,越说越小声,竟至住口不言。

  杨英初时听他说的眉飞色舞,还不时训斥两句。待后面见他一脸哀伤,知道这小子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一时接受不了。

  “小子,老夫不问也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世上比这惨的多了去,这就是打战,人命如同草芥的战争,你要是受不了,不如躲在绝谷里一辈子不出来。”

  “道理徒儿也知道,只是看到被劈成两段的婴儿,扔到火里烧死的老人,还有被开膛破肚的少女,被石碾子活活碾死肉酱的小孩,还有……。徒儿心里堵的慌,都是爹生娘养的人,怎么会干得出这么狠毒的事?徒儿真的知道这种惨事很多,可亲眼见了,徒儿……徒儿还是接受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消沉下去?”

  “不,绝不,徒儿再怎么消沉,这些惨事还是会不断发生。徒儿要尽一切力量,去阻止这一切,既使粉身碎骨,既使万劫不复,徒儿也不后悔。”

  “好,这才是我杨英的徒弟,天下早已民不聊生,岂独这并州边垂。若你只是想独善其身,那便枉费了老夫教你的一身本事。”

  “嗯,徒儿好多了。师父,说说您这一路上的事吧,我还以为您早回来了呢?”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小子引开大军之后……”

  杨英一路行来,倒也没有再发生危险,只是不放心张远,多方打听寻找,都没有任何音信。

  直到鲜卑军失败的消息传来,杨英判断是张远报讯起了作用,便到广武县寻找,幸遇宋宪、候成回军,告知张远已经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小子,前面的难民便是广武县遭战乱的百姓,约有四百余人,老夫把他们交给你了,怎么养活是你的事。”

  “您老拐回来的人,怎么好撒手不管?这不是坑徒弟么。”

  “嘿嘿,老夫自己都吃野菜过日子,要养活这么多人,你觉得行吗?”

  “对师父来说小事一桩,一天打两只老虎来,虎肉作羮,虎皮换粮,还能有不少盈余。”

  “竟敢涮师父,是不是这久没揍你,病猫长上虎胆了。”

  “徒儿正想把长枪换成戟,请师父指点一番。”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长枪用着不顺手吗?”杨英有点意外,惊讶的问道。

  “嗯,徒儿和鲜卑人交战时,总觉的一些招数用出,要是枪头有个月牙刃,顺势劈砍威力更大。”张远点头应道。

  “这事回去咱们师徒琢磨琢磨。你去前面领着难民行走,虽然快到家了,没有领路的,只怕他们会走到马邑县城去。”

  “遵命,徒儿告退,师父想办法打个十只八只老虎,有大象也行,先撑几天再说。”

  “滚”

  ———————————————————

  一番激烈的交手之后,张远和杨英师徒二人把马拴好,席地而坐,杨英照例谈起了交手中的得失,这已经是回到坞中的第三天。

  “换成戟果然威力增加不少,可你为什么不换成枪头两侧都有月牙刃的方天画戟?那样劈砍起来更顺手。”

  “徒儿曾试用过方天画戟和月牙戟,方天画戟更好用一些。但徒儿隐隐觉得,单刃的月牙戟更能融合师父传授的枪法,只要在细微处补充一些招数,似乎用起来比方天画戟更加灵动。”

  “老夫没看走眼,你小子真是个习武的天才,在天赋方面比吕校尉更高。”

  “吕校尉是谁?”

  “哦,那畜牲随老夫学艺多年,也算是你师兄。”

  “原来是师兄呀,还干到校尉了,蛮厉害的,师父怎么今日才告诉我?”

  “嘿嘿,老夫的腿便是那畜牲害的,差点命都丧在他手上,难道老夫还要把他整日挂在嘴边不成?”

  张远一时理解不了,接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英脸色变得很难看,面上肌肉抽动,拳头紧握,显然是想到了愤恨之事。

  张远见了,不敢追问,只得静坐不动。

  良久,杨英逐渐平静下来,长叹一声,说道:“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便说与你知道吧。”

  张远心知必是师父恨事,便端坐聆听。

  “老夫本是并州汉军校尉,只因部下军候劫掠客商,杀良冒功,便执行军法,将他斩杀。那军侯却是刺史侄儿,所为乃刺史授意,专为刺史敛财。那吕校尉便是刺史以官职钱帛为饵,引诱来暗害老夫之人。”

  “吕校尉既然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肯来害师父?那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吗?”张远忍不住说道。

  “嘿,人心难测,吕校尉那逆徒热衷权势,贪图富贵,答应了刺史。二人设了一计,刺史假装大义灭亲,遣那逆徒率队嘉奖,至晚单邀老夫赴宴,以叙师徒之情。老夫部下不知我二人乃是师徒,也曾劝老夫勿轻身前往,可惜老夫以为那逆徒不至于做出弑师之举,便孤身赴宴。宴间那逆徒在酒中暗下毒药,老夫虽然发觉的早,也喝下了少量毒酒。一番拚斗下来,老夫不敌,跳入湖中侥幸逃脱。”

  “师父这腿便是那时伤的吗?徒儿替您卸了他两条腿。”张远听的火冒,恨恨的说道。

  “还用不到你小子替老夫出头,这腿可不是那逆徒伤的。老夫逃进山口,那逆徒得了刺史严令,不肯放过,率人追杀至崖边,一场大战,老夫寡不敌众,坠落山厓。也是命不该绝,被树枝挡住,只摔断了腿。嘿,你知道老夫这命谁救的吗?”

  “一棵大杨树,师父姓杨,杨树也姓杨,一家子不说两家话,救命必须的。”张远想都没想便答了。

  “滚,你小子才和杨树一家子。”杨英啐了一口,二人间的气氛好了不少。

  “徒儿姓张,和杨树扯不上关系,倒是有您老这个杨树师父,运气好的顶破天。”

  “马屁少拍,老夫还要不要接着说?”

  “您说您说,徒儿今早洗过耳朵了。”

  “臭小子,就你油滑。老夫坠崖,那逆徒仍绕路而下,大概想拿老夫尸首去报功。老夫拄着根树枝逃命,精疲力竭之时,自以为必死。不想你那任爷爷任老实,冒死进山找羊,发现了老夫。一番交谈之下,任老哥不耻那逆徒所为,又感激老夫斩杀刺史的侄儿,替他出了一口恶气,便相助老夫逃命。”

  “任爷爷不会武艺,怎么助您老?”

  “也是巧了,老夫得知山中有虎,便和任老哥商量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给任老哥的羊玩了个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把戏,然后送入虎口。”

  “怎么个玩法?送羊入虎口也难逃追杀呀。”张远大惑不解。

  “笨,老夫扯几把草喂喂羊。把身上的衣服也脱给羊穿了,再把羊悄悄牵到老虎窝附近,让老虎叼进洞里享用……”

  “那也没什么用呀,老虎又不会感激您老,帮您干掉我那师兄。”

  “想不到了吧,所以说你笨呢。那老虎吃了好几个人,窝里人骨还少得了?老夫在路上洒几滴血,丢几样东西,把那逆徒引到虎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嘿嘿,估计真老虎会被假老虎杀死,然后假老虎去虎窝找找,拎几根骨头回报刺史。老夫从此在松树坪隐名埋姓,打猎为生了。”

  杨英说起这事不禁有些得意。

  张远大摇其头,说道:“师父,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老虎攻击您,且不说您精疲力竭,身受重伤之下能不能干过老虎,就算干掉老虎,不也证明您还活着。再者我那狗屁师兄,看出了窝里的人骨是已死多日之人留下的,那您老也还得再逃。”

  杨英一怔,说道:“还真是,幸好那逆徒不是个精细人,老夫这个计策虽是怕连累任老哥,不得已而为之,也是用的极险了。”

  张远道:“吉人自有天相,师父不必纠结这事了。等徒儿练好武艺,把那弑师的师兄擒来,交给您老处置。”

        

                (今日休息,为了庆祝一下,稍晚再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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