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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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谢飞岚的角度看过去,许周池那张清冷绝尘的脸此刻已经是黑到了极致,他有些费解,“盈诗似乎已经与许大人和离,她去哪儿,跟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郎的脸上总是一片锋芒,烈日之下,虚弱苍白的脸虽添了些病态美,但身姿挺然,是端端一副年轻模样。
许周池哼笑,眼里嫉妒深藏,“我和盈诗的事,尚且还轮不到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管。”
说到这里,谢飞岚在山风中依然冷静,他将怀里的赵盈诗抱得再紧了些,眼波淡然,说道:“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害盈诗的事,大人心里自是清楚,更不用拿年龄来压我,若当真要说,大人长了盈诗七岁,那自然是我比较与盈诗相配。”
一个老男人罢了,四年过去,许周池早就从当初一十有九的高岭之花变成了如今快要做叔叔辈的人。
若不是当年他相貌确实一骑绝尘,怕是盈诗也看不上。
只不过时过境迁,如今早已不再是当年,更何况这四年来,他心里有多落寞,而许周池明明拥有盈诗,却半点也不知道珍惜。
他若是再将盈诗推向许周池,那这四年的痛苦,他谢飞岚也是白受了。
许周池没想到自己在一个少年郎面前竟然吃了瘪,或许是他整个心力都关注在赵盈诗身上,又或许是,他深陷情衷,已经彻底没了理智。
他的确是快要疯了。
早在赵盈诗愿意为了谢飞岚而去挡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亟待爆发。
许周池不想承认,时至今日,谢飞岚在赵盈诗心里的地位要比他还高,她甚至可以为了谢飞岚,不顾性命去死。
但其实,他更不敢去深想,或许早在那孩子没了的时候,赵盈诗的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他了。
他无力地紧握着拳,渴求地希望赵盈诗能醒过来,能再多看他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他也会捧着一颗心去对待,至少能让他知道,在赵盈诗的心里,他还有些希望。
可终究是作孽太多,一时之间想得到赵盈诗的原谅,似乎比他当初能当上相国还难。
许周池心里一片苍凉,眼里渐渐变得凄风瑟瑟,他输得彻底,但就算是强迫,他也不会让赵盈诗在别的男人身边。
他没了耐心,潋滟的桃花眼微微阖上,威胁道:“配不配,自是权高者才有说话的权利,谢将军怕不是忘了,你的那点军功,还是本官在朝堂之上为你博来的。”
许周池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眼里的轻蔑睥睨带着寒光冷冷扫过谢飞岚,谢飞岚头一次体会到父亲口中阴戾难测的相国大人是何等样子。
仿佛让人怎么看也窥探不破,媚倒众生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嗜血淋漓的心。
谢飞岚眸光紧了紧,剑眉微蹙,苦笑道:“若不是当年盈诗鬼迷心窍,一心想嫁给大人,我也不必落魄请命去北方领兵。
想来当年盈诗要是能知道大人如此对她,或许早就会悔了心意,如今我与她,怕是孩儿都能绕廊柱走了。”
那是谢飞岚早些年梦里时常出现的画面,他与赵盈诗庭院相伴,飞鸟长鸣,稚稚小儿廊下追蝶。
谢飞岚想,那或许是他整个年少的梦想,但是现在,也未必不能实现。
偏偏那“孩儿”两个字戳中了许周池的软肋,真是可笑,他的妻子竟会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许周池眼尾阴鸷渐浓,胸口满含怒气,竟硬生生气笑出来。
还跟他废什么口舌,赵盈诗本就该是他的!
不,他还要把谢飞岚给杀了,他竟然敢妄想他人之妻,那个他小心翼翼的娇藏在相府中,现在连渴望都是一种奢侈的女子。
一阵清风拂过,再反应过来时,许周池已经飞步到了眼前,谢飞岚一时惊诧于他深厚的功力,病痛在身,他只能笨拙地躲避许周池的进攻。
飞身马上,将赵盈诗抱在胸前,看着许周池的招式,谢飞岚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阴险毒辣。
几乎每一个招式都要直取他命门,恨意与狠意浓烈,他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命丧当场。
谢飞岚终究还是心上一凉,他大病初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榻上躺了多少时日,身体虚弱至极,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他看着许周池嘴边扯起的冷笑,心里顿时苍凉,或许这次,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许周池已经看出了他的疲态,破绽百出,眼下,只再需要一个招式就能将谢飞岚击毙,已经是势在必得。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畅快,似乎谢飞岚是存在于他身边很久的魔咒,每当想起那段他正落魄的往昔,他总是不甘与妒忌。
这一掌下去,恐怕以后世间便再无谢小将军。
眼风一变,许周池飞身朝那骏马而去,谢飞岚隐隐沉住气,他虽已经知道了结局,但一如往常的淡定沉着。
眼看许周池就要得手了,但不知哪里飞来一枚飞刀,力道之大,将谢飞岚的脸颊都划开一道口子,但那飞刀并不是朝他而来。
而是越过了他,刺向了许周池。
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无比,谢飞岚仓皇转头,看见浓烈日头下,许周池淡着脸色隐忍着痛苦想伸手触碰他怀里的赵盈诗。
可惜急得眼眶都红了,他还是碰不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许周池忽然觉得眼前不过一指之间的距离竟比隔着银河还远,腰腹间传来剧痛,他再没能说出一句离别,就此倒在了马前。
眼泪凝在眼角,没有任何人看见,他就像一只垂死的骆驼跪在沙地上,凄凉又悲怆。
谢飞岚朝那飞刀刺过来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那日用毒箭刺杀了自己的人,此刻他已被捉住,足足有三人包围着他。
透过缝隙,谢飞岚看见了那男人眼中的泄恨,是对许周池的。
那这么说,许周池中的尖刀上,也必有那毒药。
谢飞岚牵紧缰绳,将马儿换了个方向,那毒药的药性太过让人痛苦,他甚至都不想再回味一遍。
怀中抱着赵盈诗,他没再回头看许周池一眼,而是在混乱之中牵着马逃离了山下。
那日寒鸦栖月影,门前抱鼓石边,两个榴红灯笼下,守门的小厮只听得府门外烈马长鸣一声,兴高采烈地以为是许久未曾回府的小世子回来了,当即开了侧门探出头去瞧。
只见六台石阶上,累坏的马儿甩着脑袋飘开汗水,马上还坐着一名昏倒的瘦弱小公子,而一旁马下,男人倒在地上,尽管胸口还喘着粗气,但人似乎快没了。
小厮当即吓懵了,飞速往里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呐,小世子受伤了!”
已经快一月不见自己心肝儿的国公夫人匆匆赶过来,看见谢飞岚半死不活的样子,差点就要晕倒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去喊大夫过来啊!”
一袭华服的老夫人躬身在侧,手上拿着初夏的软纱荷帕轻轻地抚上谢飞岚脸上的伤口,眼里已经含了泪,“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阿岚弄成这样,快快,把人送到院子里去,外边风大,别再让我儿着凉喽。”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干的,她定是要与那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从小宠到大的乖崽,身上有一处磕碰的伤她都心疼得不行,怎么出去练兵一趟,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国公夫人正心痛着,手上仔细地照顾着谢飞岚,却刚要跨过门槛,又被身后的人给喊住了,“夫人,与世子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她这才转过头,见那盈亮月亮下,正被两个小厮扶着已经晕倒了的散发公子。
“这又是谁?”
远瞧着模样倒是秀朗,就连这般狼狈的姿态都显出别样的病态美来,待国公夫人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当即脸色一变,“这···这不是对面晋国公府的笑话吗?”
就是这个赵盈诗,当年好大的脸,竟拒了她家阿岚的婚事,惹得阿岚那段时间颓废昏沉,整日朝歌晚酒,浑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也不知道她家阿岚哪里不好,自打小有奶喝的时候就开始护着这小妮子,灯节万事都细细准备着,只为博她生辰之日开心;书塾里也帮她写那劳什子课业,写到半夜都揉眼睛了都还在写。
这些事情,她一个当娘的数都数不完,掏心掏肺对她好,谁能想到小姑娘竟是个白眼狼,领了人的好,就把人丢一旁去!
要不是她家阿岚争气,指不定现在,还会因为悔婚那件事,是京城的笑柄呢。
国公夫人眼色凉薄,拂着帕子站起身,仿佛周围有什么熏人的气味,脸色不佳道:“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国公府了,去,把人送到对门去,她与我们又没有什么相关。”
一旁领命的小厮一时不知道,向来温婉端庄的国公夫人竟还有如此刻薄的一面,他虽是刚进来的,但对小世子的往昔之事多少知道些一二。
如今再转过头去看那散发的小公子,知道她就是对门里晋国公府的千金赵盈诗,样貌如此可人,倒显得几分可怜了。
唉,罢了,他们做下人的哪能违了主子的意,只能依着照做。
虽说这大晚上的去敲人府门有些失礼,但谁要当初这位小姐抛弃了定国公世子呢?
“行,跟我来吧。”
他唤那两名扶住人的小厮,黄袖子一摆就在前边领路。定国公府在巷头,晋国公府在巷尾,且还是在对门。
南平巷一如往日般平静,当年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往后便再也没有那般嬉笑热闹的时候,夜风偏凉,等到了晋国公府的时候,门前两颗大灯笼竟显有几分凄恻。
扣——
鎏金兽型门环敲在门板上,发出闷响的声音,没多久,侧门里就探出个脑袋来,问是谁在外边敲门。
这小厮把先前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顺着两旁绿竹的小道让出个位置来,让门里面的人看清那已经昏倒的人。
那门童眯着眼盯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起身道:“你们先等等,我进去向侯爷通禀一声。”说着便阖上了门,又回去了。
小厮在外边套着袖子等了许久,许是等得有些过于长了,他忽然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摇了摇头,怎么会,赵盈诗好歹也是嫡长女,怎能不让人进门?
他正心里琢磨着,那门忽然又开了,他这下可高兴,总算可以交差了,便扬起了笑脸准备客套几句。
却没想到那小厮只把门打开了一点,刚够塞下一个脑袋,然后对他说:“我们侯爷说府上只有一个小姐,其他的都是假冒的,你们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咯噔一声,小厮彻底傻了眼。
窗外时时送来夏花幽香,正晒得起劲儿的窗棂下,站着一只肥膘的小啾雀儿,一声两声,惹得软榻上小憩的妇人烦了,当即朝它挥了两下。
“夏日了,这鸟还这么聒噪。”
妇人脸上雍容华贵,虽上了年纪,但妆膏都是用的极细腻的花粉,偏阴的博古架下更显端庄风华。
她在这守了两日,小儿子还是没有醒,那大夫次次都说无大碍,可为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她的宝贝儿子怎么还没醒?
国公夫人心里愁啊。
正难受着,忽然帐帘边有了些许动静,在一旁服侍的丫鬟看了一眼惊喜道:“夫人,夫人,小世子要醒啦!”
一声小世子,让还在睡梦中的谢飞岚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定国公府。
但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自太白山下来之后,盈诗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着急如焚,一心只想快点到京城。
关山深绿,那一条路似乎比征战的沙场还长。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着无论如何,盈诗都要活下来。
“盈诗···盈诗···”
心里的害怕驱使谢飞岚猛地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帐,还有一旁激动地掉眼泪的娘亲,他轻轻摇头,心里怅然若失,问道:“盈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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