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不是天才，只是怪物

　　环城，一栋海边的别墅。

　　顾桐坐在这栋别墅客厅的沙发上，听着许雾弹奏着钢琴，许雾穿着黑色的毛衣和长裤，头戴着个帽子，身形干瘦无比，宛若随时都会倒下。

　　他所使用的钢琴由是红木雕刻的“死亡天鹅埃拉德”，价值接近40.9万美元，传闻许雾的父亲于2013年在日本的拍卖会拍下了这架钢琴，顾桐亲眼见到这一幕才敢确定这是真的。

　　“弹得不错。”顾桐开口打破了沉默。

　　“从我小学起，我父母就在我身上投注了大量的资源，他们注重于开发我在各个方面的才能，音乐，体育，奥数，凡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每一个能够出成就的领域，他们都让我尝试过，”许雾平静地说道：

　　“所以如果哪一天我能够成功不是奇怪的事情，因为我的起点与条件和普通人相比根本是天壤而别，他们或许得在愚昧的应试教育里笼统地去发掘自己的才能，就算拥有特殊的才能也难免会被埋没，可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拥有了选择自己出路的权利，摆在我眼前的是由金钱打造的无数条道路。”

　　顾桐听着许雾奏着的钢琴曲说：“但事实上你父母应该没想过，真正让你出了名声的是一部自制的动画短片。”

　　许雾回道：“他们是没想到，毕竟国内动画的发展并不景气，正因为如此，我才对动画制作非常感兴趣，走他们铺好的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想做到的事情是成为国内动画业的领军人，让华夏在这个方面彻底抬起头。”

　　顾桐沉默了片刻问：“所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

　　“因为你拥有才能，并且你出身平凡，顾桐先生，我调查过你的背景，你出生在一个条件非常一般的家庭，甚至你在高中的时候便辍学，独自一人追逐梦想，”许雾说：

　　“这是非常值得敬佩的事情，你并不拥有优越的背景和出身，却能够做到现在这样的成就，已经远超同龄人不知道多少层次了，甚至还要超过那时十七岁的我。”

　　“你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所有人誉为天才了，我怎么跟你比，”顾桐说：“如你所见，我本质上就是个蹭蹭热度和流量的视频作者而已。”

　　“如果一个只是蹭蹭热度流量的作者能够做出令日本的动画大师也震撼的视频，那他就不仅只是一个蹭蹭热度和流量的作者了，”许雾平静回道：

　　“你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能力，顾桐先生，我虽然并不了解你视频里的那些作品，不过我在看到你作品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的震撼感，毫无疑问，能够传递给我这种感觉的作品并不多，你的作品就是少数之一。”

　　顾桐轻叹了一口气说：“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世界呢，而不是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比起一个辍学的十七岁少年能够做到这种事情，我更愿意去相信他是真真实实地记录下了另一个世界的绝景。”许雾止住了弹奏着钢琴的十指，面带微笑地看向了顾桐：

　　顾桐沉默了片刻，并没有作回复。

　　“我们去吃午餐吧，顾桐先生。”许雾从钢琴前站起身来，朝着别墅的二楼走去，在二楼他的管家已经做了满满一桌的午餐，顾桐跟随着许雾走到了二楼，在厨房坐下。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家管家是以前在法国那边的厨师，我父亲是在法国那边做生意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他，那时候他因为妻子生病了还身负重债，我父亲随手帮他还清了债务，他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的福清，所以就来当了我家的管家，”许雾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头齐肩长发，他平静地叙述着：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他看着长大的，他的厨艺是受到我们一家人一致认可的，你也可以试试。”

　　穿着整洁西装，身材笔挺的棕发中年男人朝着顾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在布置完餐具后就自觉地朝着厨房外走去。

　　“还真是能感受到.....人与人生长环境的差距，不过看起来你和你的管家关系很好。”顾桐在对方准备好的椅子坐下，看向了桌上铺着的干净餐巾以及一整桌的高档法式料理。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25号异世界见到的莱恩三世以及莱恩三世的管家，这种贵族的气质非常相仿，可能长时间在优越环境下生活的人身上真的有一种别于常人的气质。

　　许雾拿起了餐具说道：“对，我们关系很好，他对我来说就跟家人一样，我的父母没什么时间管我，平时更多陪伴我，引导我的反而是我的管家，我的价值观和三观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顾桐喝了一口橙汁，随口回道：“那真不错。”

　　许雾说：“你似乎还未成年，应该不喜欢喝酒，所以我就让管家准备了橙汁。”

　　“我的生日是上个月的31号，我今年刚满18岁，喝酒还是可以的，”顾桐呵笑了声说：“不过就算了，这种坏习惯我不是很想沾染上。”

　　许雾微笑着回道：“喝酒未必是恶习，成年人的世界里可以用来发泄情绪，消解痛苦的物品除了烟无非就是酒，小时候我也厌恶父亲应酬回来后的一身酒味。”

　　“反正我不喝酒就对了，”顾桐扶着下巴，他边喝着橙汁边说道：“嗯.....我记得因为病的影响，你好像是剃掉头发了？”

　　许雾满不在意地回道：“对的，这是假发，我果然还是比较习惯自己留着长发的感觉，所以就戴了假发来欺骗下自己。”

　　“原来是这样....”顾桐问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除了我以外，你其他合作者的动画短片都做好了？”

　　“是的，就差你的了，顾桐先生，”许雾注视着顾桐说：

　　“坦白说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毕竟我给你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原因是我活不久了，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创作。”

　　顾桐放下了杯子，不假思索地说：“事实上时间根本不影响什么，毕竟我总得制作这个动画短片的时间只用了最多四天。”

　　“四天？”许雾的脸色变了，“请你不要敷衍我，我说过这次的电影真的对我很重要，如果只是四天做成的作品，那我......”

　　“我把成品放在这个U盘里了，”顾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漆黑的小型U盘，将其放置到了餐桌上，“至于这部动画短片的内容到底能不能入你的眼，就任你评判好了，如果你认为这部作品不够格参加这次的‘天才嘉年华’计划，那我就直接退出，反正我也不可能有什么怨言。”

谷</span>　　许雾沉默了片刻，并没有作回复。

　　“你不是说我是天才，”顾桐勾着嘴角说：“所以你就不愿意信任一个天才用四天时间做出来的作品？”

　　“不，如果你用四天时间做出来的作品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惊艳了，”许雾自嘲地笑了笑说：“那我只会感到惭愧万分，或许于你的才能而言，我真的就只不过是一枚沙粒。”

　　顾桐叹了口气说：“我建议你心态放乐观点，往好处想我说不定真的是什么能够穿越到异世界的人，这样你是不是觉得不会因为‘才能的差距’之类的东西而产生不需要的情绪了。”

　　“顾桐先生可真幽默，不过如果你只用四天制作出的作品就足够让我震惊的话，”许雾勾起了嘴角，“说不定我还真的会认为你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两人暂且共餐了一顿，顾桐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客气，他这两天都没吃过一顿正常的三餐，最多就是在工作的过程中吃了一块速食面包填填胃。

　　许雾对顾桐惨烈的吃相倒是完全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是对他管家厨艺的认可，感到些许的开心。

　　许雾抿了一口酒说：“顾桐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桐用餐巾餐食了一下嘴角，随口问：“什么问题？”

　　许雾沉默了片刻后问：“如果你明确地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半个月的时间，你会想做什么？”

　　顾桐也知道许雾在暗示着什么，他微微颔首地思索了片刻，“我可能会想去见见我的朋友。”

　　“见见朋友？”许雾挑了挑眉，“什么类型的朋友？”

　　顾桐的脑海里掠过楚子航，路明非，钟离，多啦A梦，纳修他们的脸庞，他忍不住捂着脸轻笑了声说：

　　“各种各样的朋友，都是一群可以被称为‘怪胎’，甚至被称为‘怪物’的人，他们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只有待在他们中间的时候能够得到一丝归属感。”

　　许雾望着顾桐的声色，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真正的朋友，是吗？”

　　“对，真正的朋友，”顾桐说：“可惜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见不到他们了，有一个家伙还失忆了，变成了只有十五岁记忆的时候，可以的话我真想和没失忆前的他好好聊聊，说说这些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但那只是‘可以的话’。”

　　“听你说起来我感觉，他们对你真的很重要，”许雾扶着下巴，嘴角带着复杂的笑意：

　　“我也时常感到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能我从小受到的就是最高档的教育，思想成熟比普通人要快，又患上了所谓的绝症，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过真正交心的朋友，他们的成长步调和我完全不一致，我看着同龄人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某种存在。”

　　“毕竟你是天才，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创作出那样作品的天才。”顾桐回想着自己曾经在看到许雾发布的那部动画短片时深深受到的震撼感，不假思索地夸赞道。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可能会想过一段正常的生活，交交正常的朋友，不用像现在这样，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在逼迫着我成长，小时候我每分每秒都在受着远超常人许多倍的课程和教育，长大后我就需要得知自己已经快要死了，”许雾耸了耸肩膀，自嘲地说：

　　“我感觉自己真正活着的时间就只有在做动画的时候，我往其中投入的热爱甚至让我忘记自己是孤独的。”

　　顾桐望着许雾神色复杂的脸庞，如是问道：“说起来你真的觉得，对我一个才认识这么点的时间的人说这么多，是一件很妥当的事情吗？”

　　“或许换作以往我会觉得这很愚蠢，甚至不讲礼貌，”许雾笑了笑说：

　　“但是我已经快死了，不管我是否热情过度都无所谓了，顾桐先生，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记恨极深的人，说不定我现在就跟我的管家借一把手枪冲出去把他们给毙了。”

　　顾桐挑了挑眉说：“那是挺有意思的，你这个大天才原来也会有这种思想。”

　　许雾喝了口酒，“毕竟对我来说真的那些所谓的礼节，社会的常识和道德，所有拘束都已经消失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但这反而是我感到最自由的时间。”

　　顾桐沉默了片刻，“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对着自己的每一位合作者都用这套说辞，然后以此来博得他们的信任。”

　　“当然不是，”许雾淡定自如地说：

　　“顾桐先生，尽管我的合作者里有些人是华夏动画界的名人，甚至他人眼里难以触及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很敬重他们，甚至信任他们，这能意味的只有他们活得比我久，拥有着我所没有的时间可以去完成那些成就而已，除此以外他们并没有我可以尊重的，我向往的事物是——自由以及同样拥有着才能的人。”

　　顾桐问：“所以我在你的认知里是....同样拥有着才能的人？”

　　“不仅如此，你还象征着自由，”许雾微笑着说：“我不是说过你的作品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自由与广阔’这些意味的事物，对于这一点我真心地敬佩。”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给你同等的信任。”顾桐戏谑地勾起嘴角，瞳孔些许覆盖上了的血色。

　　他一手扶着下巴，一手向前竖起自己的食指，血液从他指尖渗透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十字架。

　　“这就是我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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