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画舫灯火明亮，一片暗色中忽然出现一个水蓝色的身影，长晟凝神看去，不由得心头一凛，看向沈温言。

        沈温言也认出了那个身影，不等长晟开口，飞身一跃到船尾，挡在纪璇菱身前。

        左臂格挡，右手利落地抽出长剑，将纪璇菱护在身后。

        纪璇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也在这？”

        “来办事。”他言简意赅，抓住纪璇菱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几分，一剑刺向后方的人。

        环顾一圈，这甲板太过狭小，竟然找不到一处完全安全的地方。

        纪璇菱攥着沈温言，横剑在他身侧一挡，面前的黑衣人忽然身子一僵，剑尖从他的腹部刺出，他身后的人收了剑，尸体横落，纪璇菱才看到长晟的身影。

        沈温言将纪璇菱往长晟的方向一推：“你带她走。”

        “不行，太子和那天的小姑娘都在船上。”

        闻言，沈温言狠狠地剐了太子一眼，他这几日调查案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原以为太子忍住不动，是有什么大招，不过也就用些苦肉计罢了。

        只是又牵扯到邻国的那个小姑娘，沈温言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太子今日这一出，不仅是为了自己脱壳，还为了破坏与邻国的合作。

        不然真的有这么巧合，太子遇刺的时候，纪璇菱她们两个正好在旁边。

        沈温言的招式凌厉，招招致命，甲板上已经横陈不少尸首，可面前的黑衣人却越来越多，如今好似都冲着他来的。

        他冷笑一声，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血，头微微偏向纪璇菱的方向，又转了回去：“你带着那个姑娘先走。”

        纪璇菱看了眼如今的形式，船周夜色深沉，仿佛隐藏着不少虎视眈眈的眼睛：“你自己可以么，看着人越来越多了。”

        “我能应付。”沈温言道，“你放心。”

        纪璇菱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让长晟先去带着小姑娘离开，她自己也能想办法抽身。

        长晟见过纪璇菱的身手，并不怀疑她的能力，见沈温言也同意了，才撕出个口子，飞身到另一条船上。

        纪璇菱且战且退，眼见着一根箭矢就要刺向太子，她没怎么思考，大跨一步，挡住了这根箭。

        太子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冷声吩咐：“纪璇菱，你可一定要护好孤，要是孤有什么闪失，孤一定也不会放过你。”

        沈温言偏头看着这一幕，却被流矢挡住了去路，纪璇菱直想揍他一顿，可又没办法，只能跟着护卫一起，守着太子，想办法带着太子突围出去。

        只是黑衣人的攻势凶猛，他们不得不后退，纪璇菱抽空看了眼脚下，与船沿不过半身的距离，她同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向一侧退守。

        不时有箭矢袭来，纪璇菱一把抓住踉跄了几步的太子，太子皱眉瞥了她一眼，纪璇菱却忽然感觉一股与她相抗的力，硬是要往湖面的方向坠。

        她看不出太子什么打算，但总归不让他如意才是正确的选择，一咬牙用力一拉，两个人顿时交换了位置。

        她来不及躲过迎面的箭矢，一瞬间大臂一痛，整个人便落入了湖中。

        “璇菱！”

        沈温言将太子往守卫身前一推，也纵身跳了下去。

        纪璇菱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缺陷越深，水从口鼻涌入，扼住她的呼吸和求救声，窒息感瞬间笼住她的全身，茫然的脑海中，忽又闪现几个从前的片段。

        当年沈温言不是没有教过她凫水，在贵平的时候，他托着她，在一湾清澈的小溪中。

        可学到一半，她呛了几次，便再也不敢下水，又觉得凫水没太大的用处，便放弃了，谁能想到，会有今天的境遇。

        纪璇菱的挣扎弱了下来，手腕突然一疼，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张逐渐放大的脸，和唇上柔软的触觉。

        又活过来了，活过来真好啊。

        纪璇菱心想，看在他救自己的份上，偶尔跟纪明启喝点酒，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猛地浮出水面，沈温言一言不发，将纪璇菱待到岸上，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沈温言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船上的打斗，已经被赶来的禁卫压下，筹划这一切的太子殿下，完好无损地立在船头。

        沈温言冷笑一声，看向纪璇菱的眸光中却满是担忧和心疼：“怎么样？”

        纪璇菱感觉自己肺都要咳出来了，鼻腔喉头生疼，胳膊上的伤口也一跳一跳的剧痛，她摆了摆手，嘶哑道：“没，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

        沈温言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胳膊上的伤口，方才他还以为纪璇菱……要再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看来纪璇菱说的是对的，她想要的日子，当真是离他远一些，才能得到。

        夜风清凉，吹得两个湿漉漉的人都有些发寒，纪璇菱看了眼胳膊上碍眼的箭，在沈温言怀里动了动，找了个合适的姿势，伸手想将它拔掉。

        她握紧箭身，偏头紧闭着眼睛，却不敢用力，几次提劲又卸下之后，她碰了碰沈温言：“帮我把箭拔了吧。”

        纪璇菱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双眼紧闭，像是要就义的勇士一样。

        沈温言抿唇，看了一眼，手握着箭身，他的手，胳膊都在微微颤抖，沈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却也没能压下。

        “我带你去医馆。”

        两个人都拔不下来，也只能如此，纪璇菱正要站起来，忽然被湿漉漉的斗篷遮住了视线，下一瞬便觉得身体悬空，落入一个湿冷的怀抱中。

        她没有言语，沈温言亦没什么话，将人抱稳之后，大步往医馆赶去。

        纪璇菱眼前一片漆黑，听觉变得无比敏锐，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和沈温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她微微贴近几分，抱着她的身子忽然一滞，很快又恢复了疾驰的步伐。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虽然身上还插着箭矢，虽然刚刚从水底捡回了一条命，眼下这时刻，应该怎么都不算是好时候。

        可纪璇菱偏就感觉到一丝丝的温馨，以及重生以来，一直没有落在实处的安心感。

        虽然认定两人并非良缘，但是从始至终，从前世到现世，她一直信任着沈温言，相信他的能力，志向。

        上一世他从微末到天子近臣，从默默无闻的庶子到深受爱戴的官吏，他不仅有野心，有能力，有品性也心有天下。

        他是个好王爷，好官员，尽管并不是个好丈夫。

        纪璇菱只是不愿再同他在一起，对沈温言却没有多反感，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甚至有些欣赏，有几分崇拜，毕竟随他一路走来，纪璇菱清楚，他面对怎样的情境，做出怎样的抉择，又付出多少焚膏继晷的辛劳。

        所以她并不后悔方才拉了太子一把，她虽然不清楚，太子的计划是什么，沈温言的目标又是什么，总归她这一下也算是帮上了忙，甚至帮了不少人的忙，只是遗憾当初没能坚持学习凫水罢了。

        不过现在既然捡回来了一条命，纪璇菱心想，日后还是抽出点时间去学吧，谁知道之后会不会用到。

        她漫天胡思乱想以减轻身上的痛楚，虽如此也并不觉得路程漫长，待到沈温言将她放下，纪璇菱竟还有些许意犹未尽。

        她刚计划好应该去哪里学游水，该怎么学，幻想学完之后如何发挥妙用。

        沈温言问大夫要了个小房间，将纪璇菱放下，她呼了口气，沈温言冷着一张脸，退到了一侧。

        大夫取来了伤药，将她的袖子剪下，忍不住啧叹：“这样深的伤口，怕是已经伤到骨头了。”

        纪璇菱隐隐也猜到了，并没有多意外，只是被大夫这样一说，伤口似乎就开始作孽，疼得她维持不住平常的表情仪态。

        “姑娘你忍着些。”

        “嗯嗯。”纪璇菱避开不看，小脸因为畏惧和疼痛皱成一团。

        沈温言走到她身侧坐下，抓住纪璇菱的手，纪璇菱眼睛都没睁开，紧紧地握住沈温言的手，后槽牙咬得死紧。

        “咬我吧。”

        纪璇菱也不跟他客气，一口咬上他的胳膊，大夫瞅准时机，干脆利落地将箭抽出来，纪璇菱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都随着箭的抽出，从她身体中剥离，躯体中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

        她浑身没一点力气，目光呆滞，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朦胧，在一片水雾中好像看到沈温言同大夫说了些什么，便没了知觉。

        再醒来仍旧是在医馆的小房间中，她一身干爽地躺在床上，伤口又胀又疼，嗓子也干得好像要裂开，她只眼睛动了动，便有双有力地手扶起她，喂了纪璇菱一杯水。

        “还要么？”

        纪璇菱点点头，沈温言忙又去接了一杯，纪璇菱喝完，身上终于有个地方稍微舒畅了点，可还是难受。

        “接着睡吧。”

        纪璇菱点头，也就在睡着的时候，能忘记这些伤口，她闭上眼睛，却没酝酿出什么睡意，睁眼看到的就是沈温言，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关切地看着她。

        纪璇菱眨眨眼，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还是落水的哪一件。

        “怎么，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大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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