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坎贝尔的山（十三）

叶莲娜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对门沙克的话有所领悟，还是另有其它想法。

        “不用争了……”中间的老者莫洛斯缓缓说道。他抬头看着山民之主的雕像，脸上如沟壑般纵横交错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

        “叶莲娜没说错，这座雕像只是承载着山民之主的象征，承载着我们对科尔夫大人的精神寄托，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意义。”

        莫洛斯回过头，看了看正惊讶着抬起头的叶莲娜，以及有些不服气但是又不能辩驳的门沙克，继续说道：“不过门沙克的说法也完全正确，但是，想要继承科尔夫大人的精神不是来这里看一看雕像，想一想当初的光辉伟绩就能有所感悟。”

        “其实科尔夫大人已经将他的信念传递到所有山民的心里……”老者将左手放至胸前，闭上了眼睛说道：“只是我们都忽略了，包括我在内，只想着在困难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感受到他的精神指引，却忘记了扪心自问我们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的心里是否还坚持着先辈们的信念？我们的身上还有没有山民的精神？”

        “而且……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到了吗？我们自己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即便科尔夫大人为山民留下了丰厚的馈赠，我们又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颜面去接受呢？

        老者叹了一口气，望向大森林上的蓝色天空，“这么多年，我们的家园风调雨顺，食物丰足，没有艰苦的环境，不会面临强大生物带来的威胁，我们……已经安稳的太久了，以至于科尔夫大人放在我们心中的信念都已经被安逸的生活消磨掉，再也找不回来啦……”

        说到这里，他本来坚挺着的身体微微有些佝偻，似乎承受不住山民存亡危机带来的压力。

        当莫洛斯说话的时候，门沙克和叶莲娜都没有插话，以此表示着对灰熊部头人的敬意，但叶莲娜看到莫洛斯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其实对方才刚刚六十出头，虽然相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山民的寿命普遍偏短，但六十多岁也只不过是刚过壮年而已，所以莫洛斯这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只能说是他平时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灰熊部不但是山民中人数最多的群落，还算是科尔夫百年间的直系传承，而莫洛斯则是科尔夫不知多少代的后人之一，只是这一个意义就让这位灰熊部的头人背负着常人所想象不到的重压，更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以至于今日就像是个百岁老翁。

        叶莲娜也暗自叹了口气，她感觉到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过于压抑，决定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转向当前面临着的危机。

        “先说说眼前吧……”叶莲娜看着不远处那些忙碌着的身影，眼神中带着无奈，“之前发生的两次战斗，我们的族人阵亡了将近六百人，虽然夜狼群的损失也差不多，但是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这点损失对它们来说无关痛痒，所以接下来的形势不容乐观。”

        一听到开始说起眼前的局势，门沙克也没有纠缠刚才的话题，顺着叶莲娜的话说了下去。

        “是的，我们还有不到两千族人，除去老弱妇孺和伤员，能战斗的不超过一千五百人，再把它们击退一次问题不大，可是谁知道隐藏在大森林中的夜狼数量究竟还有多少。”

        “其实光是夜狼群的话还好，”莫洛斯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开始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出现的腐狼和魔化腐狼都要比以前多了很多？”

        两个头人沉默了一会，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强者太少了……”门沙克闷声说道，“三阶以上只有九个人，二阶不超过五十，其中还很多带伤，面对那些变异的狼群实在有心无力。”

        “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出现过科尔夫大人那样的强者，就像您说的一样，我们山民实在安逸了太久，以至于面对着眼前的危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人。”

        “青鸟部……”叶莲娜刚刚说了三个字，但是看到莫洛斯和门沙克的表情，又闭上了嘴。

        关于青鸟部超时未到的事情他们已经议论了多次，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不过三个头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支群落恐怕是出了意外。

        加上覆灭的豪猪部，整个山民部族的数量在两个月间锐减近半，这是从一两百年前“山民的行进”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损失，也是一场最为可怕的危机。

        叶莲娜咬了咬嘴唇，“我建议让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们退出战斗，和老人一起登上圣者之峰，他们是我们未来的希望，不能轻易夭折在和夜狼的战斗中！”

        “不，叶莲娜，”莫洛斯说道：“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正因为我们现在有太多顾虑，才让我们失去了勇气，才让山民的精神被一点点磨灭，想一想山民当年在苍白山脉的困境，想一想为何仅有不到一千个山民就能追随着科尔夫一路从苍白山脉来到现在的家园？”

        “得到的越多，我们就失去了越多，”莫洛斯的目光扫过更后方那些白发的老人和一脸稚嫩的少年们，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位头人其实也不好下这个决定。

        但是半晌之后，他依然说道：“十至十六岁的少年也需要战斗，把他们每十人和一百名成人编为一组，如果我们能取得胜利，活下来的这些孩子们将会是撑起山民未来的支柱，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一片寂静，叶莲娜和门沙克被灰熊部头人的建议震惊。

        “我不赞同！”叶莲娜说道：“他们都还太小，完全不适应这样的战斗强度！上去之后也是白白送命！我们何不干脆放弃眼前这片山地，退入圣者之峰，凭借那些山路还能多坚持一会！”

        莫洛斯没有说话，半晌之后门沙克的声音响起，“莫洛斯说得对，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勇气。”

        “想想吧，这一百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后退，从平原退进山脉，从山脉退入森林，今天又从森林来到了圣者之峰……到现在还要退？还要舍弃一直被我们视为圣地的这片山地？”

        “不、那不可能，”门沙克取出身后一把铁剑，说道：“从今天开始，山猫部宁死不退！”

        叶莲娜眉头向中间皱起，她咬着嘴唇，丰满的胸膛起伏不定，似乎不忿于自己的建议被其他两人忽视。不过最后这位狡狐部的女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表情开始恢复了平静，只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我们三个可能是山民仅剩的头人，既然你们决定了，我又能说什么呢？”

        “山民虽然分为不同群落，但实则亲如一家，你们想拼死一战，我叶莲娜的狡狐部岂能甘为人后？”

        片刻之后，三把铁剑同时举了起来，剑尖直指天空，然后三把剑交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周围所有山民的注意力。

        “山民之主的后人，灰熊部头人莫洛斯在此起誓……”

        “山民之主的后人，山猫部头人门沙克在此起誓……”

        “山民之主的后人，狡狐部头人叶莲娜在此起誓……”

        “今天将在圣者之峰的脚下，在圣者之像的注视下，山民之主的后人们以三剑为誓，将和家园之敌决一死战！”

        一时间整个山脚的山民举起了他们的武器，在心中跟着头人们合念这句话，虽然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劳，但是在这一刻却变得肃穆而又平静。

        这就是可以和“山民的行进”相提并论的“三剑之誓”，他们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是在这一刻，山民们似乎找回了他们的信念，找回了他们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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