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拜拜旧生活

06

        周末的清晨慵懒的让人不想起床，彭非被王一帆从被窝里挖出来。昨晚折腾的太晚，两人不知不觉就在这样简陋的铁床上睡着了。

        彭非摇摇晃晃地坐起来，脑袋耷拉着直打哈欠。

        “这么困呐，”王一帆笑着说，“起来吧，我帮你搬家。”

        对了，今天是他答应老王搬家的日子。

        回忆太重太沉，搅得他五脏翻涌，头也跟着疼起来。

        硬扛着爬起来，彭非洗漱完毕，开始继续昨天未完的打包事业。好多行李在去年冬天已经经历过一次大清洗，那一次他选择丢掉了很多回忆，现在剩下的不过都是这一年不到在北京新添置的生活必需品，收起来也快。

        王一帆动作比彭非麻利，很快就贴好了七八个纸箱，两人一顿操作，终于在下午两点之前装车完毕。坐在车上，彭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老旧的家属楼。

        ——这就算彻底告别了。

        拜拜，旧生活。

        王一帆开车很稳，路上，彭非问他：“接受么？”

        “接受什么？”王一帆偏过头，他还得看路，只把脑袋顶朝着彭非的方向侧了侧，示意他在听。

        “接受我正式闯入你的生活。”彭非笑着说。

        没想到王一帆摇了摇头，“你一直都在……”

        “很早就在了。”

        为了庆祝同居生活正式开始，王一帆特意从外面请了个厨子，早早就把晚饭做好了。等到他和彭非开门走进家里的时候，餐桌上除了一道道还冒着热气的成品菜，还有一座烛台和一捧玫瑰花。

        王一帆准备的是烛光晚餐的标配，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就是他还帮着彭非扛着箱子，十分不浪漫。于是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冲着彭非张开双臂：“欢迎回家！”

        “谢谢，但是……”彭非木着脸，“那个箱子里面有我的水晶球和玻璃相框。”

        “……”！！！

        老王就纳了闷了，为什么会有水晶球？那他的小情人会魔法么？！

        不过好在彭非没担心到第一时间就去拆箱检查，他非常认真地和王一帆坐下来品尝了每一道菜，然后给了老王属于他的最高评价，“是真爱了。”

        其实彭非压根儿不在意这个，仪式感什么的他通通无所谓，他看中王一帆的地方，无非就是对方肯对他用心。

        同居的第一天晚上，他俩都没急吼吼地往床上拱。

        十二点的钟声一过，老王牵着彭非的手，在热热闹闹的后海街边遛弯。这个时间正是夜生活的开始，后海的酒吧一条街上挤满了人，时不时还有拉客的挤上前来，王一帆一概摆摆手拒绝了，拉着彭非一路绕着人群穿梭。

        “你想骑车么？”走着走着，老王突然回头问。

        彭非愣了愣神，有点尴尬地说：“我不会。”

        “那我教你。”王一帆带着他找了个没人的小树林，俩人开了辆共享单车。老王把车子推到路边扶好，示意彭非先跨上去。

        “上去。”

        “我、我真不会。”彭非是在滨城长大的，那地方除了山就是海，他是一点也没碰过这玩意。

        “没事别怕！我扶着你。”王一帆一手抓着车把，一手牵着彭非的胳膊往车上带。

        彭非其实心里直打鼓，脚上动作倒是没停，借着老王的劲儿跨了上去，屁股在车座儿上一扭一扭的，怎么地都觉得不舒服。

        “这个……”有点难以启齿。

        结果下一秒王一帆贴在他耳边轻声的笑：“是不是车座膈着蛋了？”

        “闭嘴！”彭非使劲瞪他，三米开外的栈道上路灯锃明瓦亮，人来人往更不在少数，这人疯了还是怎么，随地耍流氓。

        老王偷着乐，绕到他背后，轻轻推着车座，让他试着往前蹬。

        “你放心，我扶着呢。”

        “我知道。”倒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彭非双脚一离开地这车就开始东倒西歪，他近一米八的身高自然体重也不会轻，再加上这车自身的重量，王一帆就算是有天大的劲儿，也扶不住吧？但王一帆始终没有撒手，彭非也就慢慢放下悬着的心，专心致志地踩着往前。

        北京八月的风多少带了点凉意，陪着两个人在后海的小树林了兜了一圈又一圈。而在彭非不知道的时候，王一帆已经撒开了手，他蹬着车子一路向前，风穿过他的鬓角眉梢，穿过北京干热的空气，最后一起染上初秋的凉意。他忽然回过头去，才发现王一帆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人已经隔了约么三十米的距离。

        不远处传来小孩儿的笑闹声，他俩同时转头去看，见也是一群孩子，几个在教另几个骑车，只不过他们有的是三轮，有的还是四轮。

        彭非忽然就笑起来，他俩站在路的两头，王一帆也笑了。

        王一帆不是备胎，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将就，这一点彭非很清楚。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大男人，本质上做着和孩童没有什么区别的事情，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如果我傻起来刚好让你喜欢，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彭非不由得感慨王一帆命好，或者说其实是他自己命好，这个男人出现的时间刚刚好，好到他刚好能够放下过去，刚好能重新审视什么是真的心动。

        王一帆把那些彭非想为余世南做的事情都给干了，那是彭非努力了十年都没做成的。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的不可思议，简单到一起去超市买个菜，一起牵着手压压马路，一起嘲笑湖边飞不起来的鸽子太肥，一起赖在床上享受一个惬意的午后……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彭非却把这些看的很重。

        遗憾就像根愈合进肉里的深刺，总在想起而又触碰到的时候隐隐作痛。因为它从无数个层面证明了他彭非和余世南从未真正的成为一家人。

        但生活不就是这样么？彭非想，因为与此同时王一帆也错过了他的学生时代，无论是高中、大学还是留学海外的生活，老王都再无缘得见了。

        彭非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设想，加入王一帆是以他学长的身份在大学校园相识会怎样？

        王一帆看着彭非歪着脑袋好像在想什么，然后突然狠狠地摇了摇头。

        彭非想把那些恶心的东西甩出脑海之外，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看到了二十出头的王一帆伸手要拽着他奔赴夕阳下的奔跑。

        ……噫，真是太恶心了。

        但王一帆显然不会这么做，他只是在原地等着，很有耐心地等着，看着彭非歪歪扭扭地调转车头，又七扭八歪地骑回到他面前。

        “吁吁——”彭非显然还不太会控制车闸，他甚至把脚从踏板上提前挪了下来，蹭着地面试图让车子减速停下来。

        “不骑了。”彭非从车上跳下来，拍拍快坐出褶的裤子，他玩够了。

        “那换我骑会儿。”王一帆说着跳上车，他是地道的北京孩子，从小在大杂院里长大的那种。

        彭非看着还挺羡慕的，不由打趣道：“那你怎么不骑车上班？”

        “没办法，公司不允许。”老王耸耸肩，无奈道，“不然我教会你之后，你载我去？”

        “我才不，”彭非撇撇嘴，“你骑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好。”

        他们开始往主路上回归，王一帆就贴着人行道慢慢骑，保持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刚刚好跟彭非形成并排。

        跟遛狗似的，他想。

        “以前来过这边么？”老王问。

        “没有。”其实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彭非从来没想过来这里溜溜，可能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吧。

        “那趁今天好好感受一下，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老王说话的表情就像一个导游，非常尽职尽责。

        “好，”他点点头，“我们一起。”

        两人这样走出去有七八百米，分岔路口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大批人，看样子像是钓鱼收工，正好被他们赶上了。老王索性趁这时间把车子还了，牵着彭非往荷花市场里面走。

        八月底，水面上已经荷花了，大把大把的秃杆子杵在池子里，实在算不上什么美景，但王一帆和彭非兀自走的很惬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彭非挑了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探出半个身子趴在围栏往外看。老王就靠在一边等，等他抻了个懒腰，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说道。

        “我今天问你的，其实也是在我自己。”

        老王想了想，彭非说的应该是问自己接不接受这件事，点点头，听对方继续说道。

        “咱俩一路发展的这么快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还没有和人同居过，有点想象不出来以后该怎么相处。”彭非摇摇头继续道，“我说的不是洗衣做饭这些家务事，而是我自己……”

        老王忍不住想打断他，彭非伸出手示意他听完。

        “其实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更没有我们老大说的那么精明能干，这些都是虚的。从前咱俩只是约会，最多留宿，只要给我足够的时候我就可以装，装的高高兴兴地陪你出去、给你看，所以你见到我的样子其实很少。我有很多情绪以前在没人的地方自我消化，比如我可以跟自己较劲儿几天不睡觉。”彭非解释道，“但是以后不行了，咱俩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在睡在同一张床上，天天月月年年。王一帆，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可能需要时间。”

        王一帆听完许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彭非的双手放在自己掌心。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以前你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我们也会一起经历许多事，你慢慢来不着急。但是遇到任何事情你都可以选择相信我，不仅相信我的眼光，还有你自己的决定。”

        说完，王一帆低下头，轻轻柔柔的给了彭非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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