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鬼上将

到了深夜，星月当空。

        应该是白天思考的事太多了，累，但白遥反而睡不着，灯一直开着。

        他想师父了。

        幼时被灭族的噩梦一直压在他心底深处，他不懂为什么一直与世无争的白虎部族会被人盯上，惹上灭族之祸，也不懂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他。

        他有两个哥哥，继承家族的基业有稳重的大哥顶着，辅佐大哥的压力有聪明的二哥顶着，开拓领地的危险有大姐承受着，至于他，不稳重也不聪明，还没心没肺，一辈子当个快乐的吉祥物就好了。

        但真正出事的时候。

        他的家人，他的哥哥姐姐们，全都在滔天的血海里，为他厮杀出了一条生路。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呢？

        他不懂。

        他后来问过师父，师父只是笑笑，巨大的老虎一口叼起小老虎的后颈皮，叼到自己面前，用一双藏满了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遥遥，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他们爱你，爱你爱到愿意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为你扫平一切困难。”

        白遥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白发凌乱着，一双蓝色的眼睛里藏着慌乱。

        他惧怕这种深不见底的黑夜。

        从前有师父陪他，在被仇恨充满的深夜里，师父会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开导他，让他一点点回复理智。

        师父怎么教他的？

        深呼吸，闭上眼睛，幻想自己被温暖的皮毛包裹。

        可周围是冰凉的，让他无端联想到那个血色冰冷的雪夜。

        温暖，他想要温暖。

        白遥几乎是冲下床，眼里是浓到无法消解的悲伤与无措，他来不及穿上拖鞋，走一路开了一路的灯，冷光穿进眼瞳，也无法缓解来自心底的寒意。

        他大力推开门，所有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冰冷的。

        眼睛里充满了末路的绝望。

        聂岐没有困意，他躺在床上，开着阅读灯，复习着白天自己写的那份卷子。

        他作为帝国的将军，保持着惊人的自律和阅读习惯，可是今日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多，他无心读书，况且这里也没有书可以给他读，他只好通过那份卷子，一点一点熟悉招生考试的规则。

        忽然间，门被一股大力推开，聂岐瞬间抬头，优越的战斗本能令他全身的肌肉一刹那紧绷起来，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充满惊人的爆发力。

        可是下一瞬间，聂岐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心口微松。

        他的小许愿神，白色发丝凌乱，眼角委屈地发了红，心里好像积蓄着巨大的悲伤和无助，连衣服都忘了整理好，宽大的圆领t恤整个卡着脖子歪了过去，斜到肩头，隐隐约约露出脖颈以下优美的冷白色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聂岐蹙眉：“怎么……”

        下一瞬，白遥冲了过去。

        向着他渴求了很久的温暖。

        他用头顶开聂岐的手臂，脚拨开碍事的被子，整个人钻进聂岐的怀里，头卡在聂岐的颈窝里，这样，他就被温暖的热源包裹住了。

        惊惶的内心才稍微得到一丝安抚。

        而聂岐动也不敢动，他眉头还是蹙着，突然间怀里钻进来这么一个毛茸茸的理想型，他有些把持不住，幸好他自制力惊人。

        他小心翼翼地喊：“白遥？”

        白遥却不满地皱了皱鼻尖，眷恋着温暖一样在聂岐的脖颈那里蹭了蹭，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他冷白的肌肤上落上一小片阴影，嘟囔着：“闭嘴。”

        聂岐：“……”

        猫科动物都这么霸道吗。

        白遥感受到了渴求的温暖，他心中的惊慌逐渐消失，困意因此而袭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他睡着了。

        而聂岐，看到了白遥眼尾的红，和即使在睡梦中也颤抖着的睫毛。

        做噩梦了么。

        聂岐看着白遥的睡颜，不敢动。

        毛茸茸的发丝窝在脖颈里，让他觉得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回想着刚才白遥冲进来的场景，白天活泼快乐的一双蓝眼睛染上了忧郁的颜色，他的脚步声急促又仓皇，他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白遥打开了这间房子里所有的灯。

        他能感受到两只细瘦的手臂紧紧揽着自己的身体，很紧，像是害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依靠一样。

        聂岐侧眸看着白遥。

        怕黑？

        白遥这一夜终于睡着，但聂岐，平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眼睛里爬满血丝，在脑中复习了一整夜的试卷。

        -

        醒来之后，白遥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晚的霸道行径，不禁有些脸红。

        厨房那边飘来香味，白遥有一刹那间的恍惚。

        此刻他倒是对聂岐的身份有些好奇，遇见聂岐的时候，聂岐身无分文，但又违背常理地拥有着精湛的机甲驾驶技术，甚至能够异于常人地使用神经元操作模式，甚至还能烧得一手好菜，生活得过于精致了。

        像是个没落贵族的天才。

        白遥皱起眉头。

        那聂岐要时空飞船干什么？

        他是从别的时空来的？

        白遥心里一紧。

        他直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白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循着香味走了过去，聂岐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将餐盘放到他的面前。

        白遥低头。

        烤得酥香蓬松的吐司上点缀着一个太阳蛋。

        太阳蛋色泽金黄诱人，还是温热的，散发着香气。

        让人联想起温暖的太阳，驱散阴霾和恐惧。

        白遥偷偷看了一眼聂岐，聂岐一如往常，神态自若，除了眼底有点黑。

        白遥觑着他：“昨晚没睡好？”

        聂岐淡淡地扫白遥一眼，很想说一声“你说呢？”，但一想昨晚白遥那可怜的样子，话就拐了个弯：“还好。”

        白遥戳破了溏心，金黄的蛋液淌了出来，他有些走神。

        聂岐这都没生气？

        他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忘掉昨晚的尴尬：“对了，今天我们就开始正式学习吧，我对你擅长的和不擅长的都有了解了，两个月，足够你考上军事学院了。”

        这并不是他夸下海口。

        招生考试里专业知识的笔试游戏，他是骨灰级玩家。

        这么多年来，每年的招生考试他都有关注，有的时候还会报名去参加专业笔试，成绩无限接近满分。他的梦想就是能够进入国防军事学院的另一个独立院系——国防军事设计学院就读，设计学院虽然也是隶属于军事学院的，专业笔试都是统一考核，但是设计学院的地位绝对不比军事学院低，而且拥有独立招生的权力。只可惜，之前设计学院招生时，他曾提交过机甲设计图纸，得到的答复全都是拒绝。

        他的机甲设计理念，与当今主流观念，并不符合。

        这次陪聂岐参加军事学院的考试，若是能够成功进入军事学院，能远远地看几眼设计院的建筑，也不算是徒劳。

        聂岐抬眼看他，墨绿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淡然，他将一个计划表推到白遥面前：“这两个月，我会严格按照这个计划表执行，希望你能监督我。”

        白遥挑眉，漂亮的眼睛里完全是惊喜：“好呀。”

        希、望、你、能、监、督、我。

        白遥心里的小人搓着手手，又是一笔愿力入账。

        这就是定下契约的快乐吗。

        聂岐看到白遥那贼兮兮的笑容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许了愿。英俊的脸卡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来以后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

        若是自己如了这小许愿神的愿，经常许愿的话，小东西从他身上拿够了该拿的东西，肯定又会往鱼塘里抓新鱼的。

        他不允许！！

        白遥才不知道聂岐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他只对这份计划表，叹为观止。

        六点起床，十五分钟洗漱，十五分钟早餐，六点半到九点半学习，九点半到十点半一组体能训练，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学习，十一点半到一点午饭加休息，下午依然如此……

        白遥光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你是魔鬼吗！”

        这是聂岐的计划，这就证明，他显然也是要跟着执行这项计划的！

        魔鬼聂岐显然不觉得自己是魔鬼，他有些惊讶，惊讶中还带着不解：“这份计划已经足够轻松了，每顿饭我预留了充足的十五分钟。”

        聂将军真的不解：已经足够轻松了，他军团里的士兵们连上厕所都是要掐点的。

        白遥生无可恋：“行吧。”

        别的不说，体能训练他是要跟着做的，军事学院和设计院不一样，军事学院的招生考试也包括体测，设计院却不需要体测，因此，改考军事学院，体能确实是需要练一练的。

        按照计划表上的时间段规定，白遥给聂岐详细地讲解了所有的注意事项，最基础的考试规则，以及答题规范。明确了这些之后，白遥又让聂岐做了一套基础题。

        批改之后他发现，聂岐的悟性很高，已经能及格了。

        聂岐进步飞快，白遥也不甘示弱地跟着聂岐做起了体能训练。

        聂岐负重跑十公里，他……骑着自行车在聂岐前面带路。

        最后他骑车骑得还没有聂岐跑得快。

        中途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聂岐忽然停下，叫他在门口等一会。

        白遥累得喘气都喘不匀，白色的发丝沾了汗，糯糯地贴在脸颊上，他歪着头看聂岐，朝远处无力地摆了摆手。

        他虽然很想知道聂岐是去买什么，但他不想问，也没力气问了。

        原来骑车也是这么累的。

        只像是一颗逐渐融化了的小奶糖，软趴趴地粘在糖纸上。

        聂岐迎着阳光看向白遥，舌尖下意识顶住上颚，一刹那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口腔里也浸染上了一丝奶糖的甜味。

        既然白遥怕黑，那他就去多买几盏小夜灯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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