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少年心事

妇人的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魏诗意的胳膊，“你怎么知道？”

        妇人这话一出，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众人都惊呆了，看向魏诗意的眼神之中，满是惊疑。

        这竟然是真的，难道她真的知道这少年是什么病？

        不能吧，就连池星澜都……

        可魏诗意有一句话说的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万一她真的能做到呢？

        最重要的是，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还比较大。

        得到答案之后，魏诗意就有点犹豫了。

        妇人见状，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大夫，怎么了，您能治吗？”

        “能治是能治，只是……”魏诗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向东的病情，可能涉及到一些隐私，您愿意我当众询问吗？”

        魏诗意看向郑向东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怜爱。

        而郑向东此时的目光，紧紧定在妇人身上，手还下意识抓着妇人的衣角。

        由此，魏诗意大概已经能够猜到一些郑向东所受的刺激了。

        “向东？”妇人转头看向郑向东。

        郑向东在看向自己的母亲时，一脸的孺慕，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些小心翼翼，似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便是此时，韩少先朝着看台上使了个眼色。

        看台上的一个男人收到韩少先的暗示之后，哈哈大笑了两声，“什么隐私，既然已经答应了来看病，那就是同意当众治病的，你不能治就说不能治的，还什么病情不能当众询问？”

        妇人听到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生怕魏诗意因为这人的话，就不肯给郑向东治病了，当即就抓住魏诗意的手，“我愿意，我愿意啊！”

        说到这里，妇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愿意呀，只要能治好我儿子的病，大夫您说什么我都愿意！”

        “小妈？”郑向东的脸上，浮现了一闪而逝的迷茫，再转头，他又甜甜地笑了起来。

        好像刚才那个忐忑不安的少年郎，不是他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向东不怕啊。”妇人转身就抱住了郑向东的头，“不怕，小妈不会离开你的。”

        魏诗意看了一眼刚才“仗义执言”的男人，“既然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同意当场问诊，那就开始吧。”

        魏诗意端坐在凳子上，隔着桌子看向对面那对看起来年龄相差并不大的母子，“向东，是不是被抛弃过？”

        妇人的眼前又是一亮。

        魏诗意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妇人点头，“我是他小妈。”

        好像怕魏诗意不能理解一样，她又解释了一下：“小妈，就是后妈的意思。”

        魏诗意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向东他爸，抽烟喝酒打牌，喝多了赌输了就打他和他妈，向东三岁的时候，他妈受不了，跑了，留下三岁的向东一个人，继续煎熬。”

        “后来向东的爷爷买了我给他爸做小的。”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妇人再提起这段过往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郑向东的眼前，也笼罩上了恐惧的神色。

        “后来他爸惹了人自己逃了，追债的人到家里，将能抢走的东西都抢走了，还要将向东也带走。”

        郑向东的身体开始颤抖，妇人伸手揽住了郑向东瘦弱的肩膀。

        魏诗意适时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只一句话，就让郑向东的神色缓缓平复下来。

        妇人又继续说，“我求他们，他们……”妇人的脸上，又是羞怒又是恐惧，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魏诗意见状，忙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向东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倾向的？”

        妇人感激地看了魏诗意一眼，那天，是她生命里，最暗淡，最惨绝人寰，也是她此生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天。

        若不是为了郑向东的病，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

        “大概，是他七岁的时候，”妇人又开始回忆，“那个时候，他只是每天都不太开心，害怕我离开他的视线，每天都要问很多次，我会不会离开他。”

        “他不想上学，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

        妇人眼中出现了悔恨，“要是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用这个威胁他，他不愿意上学就不上学吧！”

        可以想见，妇人为了让郑向东妥协乖乖去学校，用他还害怕的事情威胁了他。

        若是他不去上学，就不要他了。

        于是，郑向东乖乖去上学了，也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他每天都小心翼翼。

        渐渐习惯了讨好。

        最初是讨好他以为的唯一的依靠，他的小妈。

        后来，就成了讨好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会害怕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离开他，他会用自以为合适的方式让那些人留下来。

        比如，就像他当初上学，小妈就愿意留在他身边一样。

        只要他能让那些人开心，让那些人达到他们想要从他身上达到的目的，他们就会留在他身边，哪怕这样的方式，会让他不开心，甚至会让他受伤。

        就像现在，他分明不开心，分明眼神里看不出半点神采来，但他就是勾着唇角，给人一种他看上去很阳光向上的错觉。

        “向东，为什么一直笑呢？”魏诗意轻声问。

        郑向东愣了一下，然后问：“姐姐喜欢吗？”

        魏诗意目光微微暗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这孩子已经养成了讨好型人格。

        “姐姐更希望，你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魏诗意轻声说：“所以，向东喜欢吗？”

        魏诗意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郑向东看着她的眼睛，下意识就跟上了她的思路。

        少年人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然后缓缓摇头，“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我不喜欢笑！我不喜欢现在这样！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想活了！”

        郑向东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暴躁。

        “向东！”妇人伸手，想要去拉郑向东的手。

        魏诗意伸手将她拦住，对上妇人不解的目光，魏诗意问：“如果，他不喜欢读书，你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吗？”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我是他妈呀！”

        就这一句话，就让暴躁的郑向东平静下来，郑向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妇人，眼神之中，满是茫然，看不出情绪来。

        魏诗意这才松开握住妇人手腕的手，妇人伸手就握住郑向东的手臂：“向东，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不管你爱不爱读书，想不想去学校，都改变不了妈妈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事实。”

        郑向东眨眨眼睛，手指蜷缩又舒展，舒展又蜷缩，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不敢伸手触碰的样子，叫人心疼。

        魏诗意递给妇人一个鼓励的眼神。

        妇人握住郑向东的手，长着厚厚茧子的手，让少年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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