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靠墙坐的李四4

星元4040年4月20日22：00：43

        【连日来b市降罕见暴雨，且伴随雷电，已影响城市交通。路面积水最深处达1米，市星际政府办提醒各位市民尽量不要出门，出门请做好防护措施。】

        男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上传来，李四的妻子皱着眉放下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卧房里，女儿穿着睡衣手上抱着一只巨大的棕色玩具熊，她的脑袋从棕熊身后钻出来。一手压在玩具熊的肩上，一手去拉浅黄色的窗帘。

        连绵不绝的雨帘遮住了小女孩的视线，她看不清大雨里有没有人，有没有她的爸爸。女孩把头埋进玩具熊软绵的绒毛中，忽然她好像听到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立刻一骨碌翻身爬起，抱着熊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爸爸！”

        “你爸爸还没有”李四的妻子一直注意着大门并没有看见丈夫回来，话还没说完，黑色的门便被打开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却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囡囡担心你一直没睡。”

        滴答滴答，衣服往下淌着水，李四放下伞，将门锁上，这才转过身回答妻子：“今天单位事情有点多，回来的时候又遇到路上积水，公交车没法动。”

        他几乎是趟着水走回来的。

        换上干净的衣服，李四坐在餐桌边吃着饭，对面是赖在沙发上拽着妻子手臂的女儿，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她开始撒娇卖萌不愿意现在就睡。

        一身疲惫似乎随着食物填充着肚子而消散了许多，连眉眼间的距离都随着放松的面容而变大。李四看着妻子无奈妥协，女儿挥舞双手，欢呼一声，大喊妈妈万岁，随后拿起了手机。

        “欸，那辆公交车的事情调查出来了！”

        这三天，李四无数次看见手机新闻提示公交车调查进展，却一次都没有敢点开。沉默着，他转身进到厨房，外面妻女的交谈声却如影随形钻进耳朵。

        公交车司机生活所迫，求告无门，以别人和自己的生命赢得了胜利。

        或许是胜利。

        “他怎么能这样啊，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他这样害得好多人都陪着他一起死了！”稚嫩的声音带着最单纯的正义。

        李四背对着她们，看不到妻子是否点头赞同，但他听到她说：“这位司机也抛下了他的家人，没有什么事情比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更重要了。”

        身子僵了一下，随即一阵暖流涌进心底，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李四知道妻子在和他说。妻子看出了他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以这样的方式劝慰，是他们之间长久的默契。他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柜橱，劝说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加入了今日家庭新闻的讨论中。

        “哇！又有公交车掉进河里了。”女儿小脸皱成一团，戳开详细新闻。

        当你发现一件不好的事情时，接二连三这样的事情便出现在你的新闻页面上，各种通知页面。你都不知道是模仿犯太多，还是过去的平静与美好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假象，亦或者是新闻媒体与大数据联合起来想要永久地占据你的眼睛。

        至于你是否会因为这个，而有过多的负面情绪，又该怎样消解，便不在他们的售后服务之中。甚至可以说不再任何“商家”的服务范围内，人应该是钢铁做的才对，消极与负面的情绪不能出现，会被指责懦弱，会被指责精神不正常。

        李四沉浸在思绪中好一会，待他回过神，妻子和女儿都齐刷刷地看着他。李四抱歉地笑了笑，问：“怎么了？”

        “是一个小轿车的女司机害的公交车突然打方向盘，躲闪不及掉进河里的。”女儿义正言辞，声音激昂。

        妻子看着李四望向她便知道，他又开始无限衍生新闻里的事情了，有些好笑又有些气闷，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视频看不出什么，媒体的话”，她摇摇头，继续说道：“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下定论。”

        “这可是a国星际日报说的！”女儿急切地反驳，她把手机展示给父母看，还连续点开了好几个a国官方新闻的网站，以表明她的话是正确的。

        李四注意点偏了，他看见女儿已经把自己的意见发到了网上，获得了不少认同。评论一致对外，指责着轿车女司机，不少人特别强调了“女司机”三个字。

        妻子也注意到了其他地方，她笑了笑，开口对女儿说：“我只看到已经十二点了，某人要去睡觉了。”

        忽然一个高赞的评论吸引了李四，他得到女儿同意，拿过她的手机确认。的确是，一个叫张三的网友发布了这位女性司机的所有身份信息，点开里面的相关主页，这位平凡的女性司机大概从未得到过那么多关注，虽然都是恶毒的攻击。

        —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22000+点赞）

        —这女人的孩子在yy幼儿园，朋友们送我上去，让大家都知道！[照片1][照片2]（20201点赞）

        —女人就不应该开车，多少事情都是你们女司机干的！（18003点赞）

        -回复1：赞同！

        -回复200：这位同志，这样说话就有些过了啊。就事论事不要引起性别对立。

        -楼主回复200楼：//xxxxxxx，你看这个，我是有数据支持的。

        -回复404：我点开看了，这不是官方数据吧？这年头随便那个b国语言的文章就想唬人？顺便一提，我是b国语言学博士毕业，辅修数据分析，所以不要质疑我能不能看懂。

        -回复700：不要和这些人说。他们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ps：但是这位司机应该以死谢罪。

        一张张虚幻的脸狰狞着从字里行间浮现，撕咬着看不见的灵魂，他们手上高举着相同的旗帜，以鲜血写成两个字：正义。

        或是由于时间久了，有的地方泛着骇人的黑光。

        妻子这次没有妥协，女儿与他们道了晚安，抱起玩具熊一步三回头。进到房间前，女儿探出身：“今天晚上会打雷，我们家安全吗？”

        李四从屏幕中抬起头，小女孩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写满了担忧和沉重，笑意从四肢百骸簌簌地穿梭到胸腔，他回道：“我会保护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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