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宁

所有人都征住了。

        年老师两年前去世的消息，大家都是知道的，现在听到年影亲口说她的丈夫也去世了，一时都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话不可能是谣传也不会是谣言。

        面对刚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人，年影主动说出自己的痛处，将伤口狠狠撕开展露给众人。这是对自己痛下狠手。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只有刘畅一下瘫坐在沙发上，表情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几秒的沉默像一生那么漫长，包间里鼻塞让人感到窒息，刚刚被刘畅的尖叫吓到安静的小孩终于打破了沉寂。

        “妈妈~呜呜呜……”

        年影回头提醒乔竹，唇角浅笑，“别愣着了，孩子要你抱呢。”

        又看向另一边，徐欣这时候也把自己的孩子揽在怀里哄着。

        年影拿起一根烤排骨递给徐弟，“吃烧烤吧，再不吃都冷透了。”

        徐弟顿了一下，像机器人一样接过烧烤串。

        年影眼皮一扬，跨过徐弟和刘畅的身边。

        咚咚咚，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脚步竟有些轻扬起来。

        她走到点歌的屏幕前，麻利地找歌、切歌，拿起旁边的话筒。

        “夜的宁静

        是时候好好反省

        月的阴晴

        圆缺就像我的心

        ……

        你的离去就像刺青

        永远烙印在我的心

        ……”

        她安静地唱着歌，泪水从眼角滑落。

        两年来，她从未向人倾诉心中的悲伤和痛苦，仅剩的两个至亲之人（至少在年影心中还是）一个月里向他奔赴而来，却死于半途。

        这是幸还是悲？是爱还是罪？

        整个世界都离她远去，既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

        年影感觉自己就像优美建筑的图纸画到一半，发现项目的土地被收回，规划被取消，手中只剩废纸。

        就像宇宙中的一颗孤星，陷于黑暗，不断萎缩坍塌，直至死亡。

        在凄冷的歌声里，年影尽情地流泪，释放着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在撕裂的声音里寻找喘息的空间。

        坐在沙发里的一排人也沉浸在了歌声里。

        乔竹依偎在老公怀里，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抽泣。

        徐欣把儿子搂在怀里默然无泪。

        春阳后仰靠在沙发沿上，眼神迷离。

        徐弟用手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自己年幼时心中的女神。

        刘畅横躺在沙发的角落里，视线朝向年影相反的方向，低声啜泣，歌声也是她的心声。

        年影唱完，走到徐弟的面前，低垂的手轻轻抬起，变换的光影下白皙纤细的手腕停在他的眼前。

        还在发呆的徐弟动作迟缓地抬头，看到年影已经近在眼前，吓得不由得身子向后一倾。

        年影语气平淡，“话筒给你，去唱歌吧。”

        目光里没有波澜。

        徐弟听话地接过话筒，有些害羞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抬起屁股走开。

        年影坐到刘畅的身边，随手从桌面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睛，单手一捏，把纸团丢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她注意到大家还围着她转的目光，抬头扫视一周，爽朗地笑言，

        “你们怎么比我还哭得惨，也太弱了吧！我没事，你们该玩玩，该喝喝。

        小宝贝，困不困呀？”

        她轻轻捏了捏徐欣儿子的耳垂。

        一岁的孩子抬起肉嘟嘟的手揉了揉眼睛，“不困~”

        年影自然地微笑，与徐欣近在咫尺地四目相对，低声且肯定地告诉她自己没事。

        徐欣点点头，那就是没事了。

        年影侧过身子朝向刘畅一边，她把左手轻轻放在刘畅光滑的大腿上，她感到刘畅的身体微微一颤，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她以平淡的聊天口吻谈起当年的事。

        高中的时候，刘畅喜欢文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虽然是这样，她并未主动向文斯表白过，也缺乏勇气去追求文斯这个人见人爱的帅哥。

        可是突然的，文斯开始主动搭讪刘畅，献殷情，把那些通常送给漂亮女孩的话和用在精明女生身上的伎俩都用在了刘畅这个有点胖胖的小公主身上。

        刘畅哪里招架得住，转眼就被文斯俘获了芳心。

        班上有的同学看不过眼，却也不好多说，大家都知道文斯是什么样的面孔。

        徐欣作为刘畅的好朋友，虽然当着刘畅的面非常直白地讽刺过这个花花公子，也劝过刘畅别相信文斯的鬼话。

        可是公主病的刘畅就是名副其实的傻白甜，轻易地蒙了心。

        平常骗吃骗喝也就算了，可是有一次，文斯刚从刘畅那里诓到了钱，转身就去找其他班的女生约会看电影。

        结果刘畅被晾在校门口的冷饮店，傻乎乎地等了一个晚上。

        年影从上晚自习之前就看到刘畅等在那里，晚自习后她还一个人等着，巧的是在看到刘畅之前，年影已经看到文斯和人进了附近的电影院。

        第二天，年影看到刘畅非常伤心的神情，却还要假装没事一样继续讨好文斯。

        刘畅卑微的模样让人心疼。

        年影从刘畅那里旁敲侧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单独找到文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这个不要脸的花花公子。

        事后，不知情的刘畅还像以往一样期待文斯“赏赐“”约会和情话，等来的却是文斯的嫌弃和谩骂。

        他把在年影那里受的气通通撒在了刘畅身上，在教室里当着班上同学的面。

        之后，文斯彻底和刘畅断绝了关系。

        最初，刘畅对年影的好心帮助是心怀感激的。年影向她道歉，她还说过“错不在你。”

        可是后来，刘畅的想法反了过来，开始把文斯和她“分手”、她在班上被文斯羞辱的错都怪到了年影头上。

        她越来越觉得，是年影毁了她的一切。

        今天，年影看着已经变成“摇滚女孩”的刘畅，她真诚地道歉。

        以前，她向刘畅道歉，并不是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为了照顾公主病女生的情绪，也许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关怀。

        今天，年影认识以前的自己太自以为是，总想着自己很强，有能力帮到谁就会去帮谁，总想着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只管去做。

        年影觉得自己的固执有些可笑，冥顽不灵地坚持，到最后却是错上加错，害人害己。

        “我的愚蠢行为造成了不可原谅的结果，深深伤害了你。我早该反思自己的行为，自以为是，不可理喻。对不起。”她再次道歉。

        年影起身，小心翼翼地捧着刘畅陷在沙发里的脑袋，在她的额头亲吻，“请原谅我。”

        刘畅的泪水从两颊滑落，低声呜咽。

        她的眼神告诉年影，她终于原谅了，放过了。

        她自己知道，年影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终于原谅了自己，放过了自己。

        年影起身，穿过包间，推门出去。

        走下ktv门口的台阶，夜风瞬间包裹全身，年影禁不住打了冷颤。

        她四下张望，只有街对面的烧烤店还亮着灯，年影走过去，掀起门口的塑料门帘，点了一瓶啤酒坐下。

        春阳跟了出来，走到面前坐下。

        “今天酒量可以哦，还想喝？”

        “里面太热，想喝点冷的。”

        “这家店的烤肉还是那个味儿，昨天我才吃了，要不点盘烤脑花？”

        年影闻言一笑。

        年影从不吃烤脑花，那是在尝过之前。

        被春阳他们故意“陷害”被迫尝过之后，她就每次必点了。

        “点吧。”

        春阳举起自己肥大的手，“老板，两份烤脑花，多加辣！再来三十串烤五花。”

        年影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冰啤酒，与春阳手里的一碰。

        清脆的声音像泉水叮咚。

        她仰头，伸直了脖子，畅快地喝下一大口。

        透心凉，由内到外地清凉仿佛激活了全身的细胞。

        脑花上桌了。

        春阳被辣的一头汗，满面红光，脸上却是我还要更多的表情。

        “我们两个在这里偷吃是不是不太好？”年影吃得高兴，还是没忘ktv里的人。

        春阳听到“偷吃”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耸耸肩，“我看他们心情比你的沉重，应该没心情再加餐了。”

        “是，有他们在也吃不畅快！”年影拿起一根五花肉，横在嘴里，狠狠地一扯竹签，肉留在了嘴里。

        春阳悄悄给乔竹发了消息：我们在外面坐会儿，不用担心。

        两个人吃得尽兴。

        年影的手机上发来一条消息，划开一看。

        花诚：已经传唤周陶桃的家人配合调查了，有情况再给你说。

        几秒之后，春阳的手机也收到消息。

        仲宁武：周陶桃的爸爸已经向警察报警了，我明天回安都。

        年影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走过午夜十二点。

        外面夜风吹得呼呼的响，冬风凛冽。

        她抬头看向对面ktv灯牌，一半黑暗，一半霓虹耀眼。

        至少，现在是痛快的夜。

        “对了，我们今晚住哪？”年影突然问。

        “酒店，订好了。”

        “一个房间？”

        “嗯~想来着。”春阳赶紧摇了摇自己的大耳朵，伸出手比出一个“耶”的姿势，“两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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