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南琴孟海5

第二天下午，柏岩王派人传话，可以出战了。

        孟海很是奇怪，领兵打仗多年，要说偷袭，应属黎明或夜间最为合适，要说两军正面交锋，时间上便犯了兵家大忌。

        为何非要等到下午？一路带军队杀过来，斯元部落的防卫似乎弱了很多，孟海留了个心眼，发现在柏岩的军队里，好像少了一队精锐之兵，不由起疑！

        孟海的军队一路杀到斯元部落主账下，犹如天将神兵毫无阻拦，几乎可以说是无人可挡，这场仗打的稀里糊涂的，赢的很轻松，更是诡异。

        斯元部落被破，大军一举杀入，斯元人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其中倒也是有反抗不降的，无一例外的统统被杀，场面一度凄烈，哪怕是打了无数胜仗的孟海，也心有不忍。

        或许是因为南琴的缘故，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想为斯元部落做点什么，然而她是柏岩的主帅，就代表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骑在马上眼睁睁的看着斯元族人被她的士兵残杀，却无能为力，她始终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冲过去，大声嘶喊住手，停止这场厮杀。

        恍然间，她好像听到了南琴的声音，她在马背上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南琴的身影，缓缓舒下一口气，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南琴，她要怎么开口告诉他，他的族人没了，他的部落毁了，而这一切都是出自她之手。

        她害怕了，她后悔了，她愧对南琴的信任与付出，她更害怕失去他。

        熊熊烈火在斯元部落烧起，越烧越大，哭喊声，咒骂声，甚至是士兵的欢呼声，夹杂着熊熊火光直冲云霄，照亮了大地，印红了整片大草原，凄美壮观，象征着曾经主宰过这片大草原的王没落了。

        孟海心中预感不妙，无心再管战事，急忙驾马朝从云坡奔驰而去。

        等她赶到从云坡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满地还没干透的血迹，四周满目疮痍的狼藉，不难看出，不久前就在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十分激烈惨状的打斗。

        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南琴……南琴……南琴……”她发了疯的大声呼喊。

        连跌下马背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狼狈的站起来，慌慌张张的一边找一边喊，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到了天黑，始终没有找到南琴半点踪影，她慌了，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南琴可能遭受到了不测。

        直到她看到土坑中半截带血的长矛，心中一紧，仿佛沉入了寒潭之底，冰封千里，难以离目，寒气席卷了身体上每个毛孔，噬肉入骨，冷的无法呼吸。

        她颤颤巍巍捡起断掉的长矛，仰天大喊：“南琴……不……噗……”吐出一口鲜血。

        武器对于一个战士而言，它的意义如同生命一样重要，孟海懂得，人在武器便在，然而南琴的长矛断了……

        她无法承受这份事实，手持长矛杀回了柏岩，讨个说法，只是人还没到柏岩部落的地盘，就遇上了大批的柏岩军队，柏岩王就坐在军队前的马车上，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她出现。

        “孟海，这么着急，准备去哪儿啊？”柏岩王喊道。

        事到如今，就算她再傻再笨，也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柏岩王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打从一开始他便有心利用自己除掉斯元部落，就是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破了斯元的守卫，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或许是利用斯元部落的内战，或许是借着南琴掉下山崖后，性情大变的事情发难，原因为何她已不想再去深究。

        终究是她负了南琴，现在她唯一想要做的，便是要知道南琴到底去了哪里？是否被柏岩王擒住？可否安全？

        要真是被柏岩王擒住，她要如何救出南琴，所以眼下她不能冲动，她极力压制住愤怒，尽力要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

        “大王这是何意？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弟在哪儿？”孟海质问道。

        “他们很好，你替本王攻下了斯元，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孟海，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重新回到柏岩，你就还是我柏岩的女将军，以往种种本王都可以既往不咎，如今斯元已破，落戈尔大草原就是柏岩的天下，荣华富贵任你享之不尽！”

        孟海大笑:“哈哈哈！荣华富贵？哈哈哈哈！我不稀罕，大王说过的话可还算数？若大王实在放心不下，我愿用这条命换我家人平安。”

        “孟海啊孟海，你当真以为本王要除掉你吗？你糊涂啊，本王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悉心教导你，而你……而你却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本王，背叛柏岩，本王对你太失望了。”

        孟海下马，用草原上最隆重的参拜，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交叉于两肩，再合并贴于心口，接着打开双掌，手心贴向额头，最后整个人匍匐在地。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着柏岩王：“大王，您对我有栽培之恩，孟海一直记在心里从没忘记过，所以甘心为柏岩出生入死不曾有过怨言，南琴对我有情，我却灭了他全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如何处置，孟海绝不反抗，只是还有一事想要个明白。”

        “何事？”

        孟海深吸一口气，不容否定的问道:“南琴在哪儿？”

        柏岩王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受了伤，逃走了！”

        逃掉了？他没被抓住，也对，以南琴的身手，斯元的士兵怎么可能擒得住他，太好了！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

        孟海一想到南琴身受重伤，偷偷躲在某一处，生死不知，几乎一刻也不想等，只想马上去找他。

        然而心下又生出许多无奈，她自己恐怕也活不过今日。

        柏岩王见她神情，就知道不可能再留下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柏岩是再也留不住你的心了。”

        “大王，孟海累了，我愿自行了断这条命，肯请大王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对不起南琴，我终是要先你一步，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柏岩王闭上眼睛，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挥了挥手，奴人放下了马车上的珠帘，声音从马车上传来：“本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的家人还如以往，本王不会为难他们，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孟海一怔！没想到柏岩王真会放过自己，这个看着她长大，将她视为亲生女儿，教她习武，练就一身本事，对她有再造之恩的男人，终也是无法杀她。

        她跪在地上，对着柏岩王重重磕了个头，她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

        “谢大王成全，孟海就此别过了！”

        之后她开启了寻找南琴的路程，她找遍了整个落戈尔大草原，却始终没有找到南琴的身影。

        孟海的阿爹阿娘在孟海离开之后，过得并不怎么好，柏岩王确实没有再为难他们，却也撤走了他们一切荣耀。

        整整十年过去，多少个春夏秋冬，日夜交替，她找遍了大草原上的每个角落，风霜雨露，烈日寒冬，她从未放弃过寻找，她了解南琴，若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回来夺回曾经属于他的一切。

        “十年了，你到底再哪里？”

        十年仍是没有找到南琴，一个曾经跟随过她的部下，不忍见她多年来苦寻无果，还在不停地找南琴，才将实情告诉了她。

        原来早在十年前，南琴就已经被柏岩王杀死了。

        这个真相几乎令她疯狂，找了整整十年的人，却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多么的残忍！

        她恨自己错信了人，明明当年疑点重重，她却从没有去深思想过，而如今她又该何去何从。

        南琴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他愧对南琴，负了他一片真心，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

        终究还是迟了，余生她将永永远远活在对南琴的愧疚之中，日日夜夜受着内心谴责的折磨。

        她选择结束生命，去向南琴赔罪，再这之前她偷偷回了一趟柏岩，这里已然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阿爹阿娘本该可以安度晚年，却因他那不成气的弟弟，一家惨死。

        对于柏岩王的欺骗与利用，她将罪责统统都归在了自己的身上。

        岩浆河上，孟海为南琴立了墓碑，士兵告诉她，十年前，柏岩王就是在这里将南琴的尸体扔进了岩浆。

        望着能吞噬掉一切的岩浆，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南琴已经死去的事实，即便她的南琴再如何厉害，也没办法从其中逃掉。

        滚滚岩浆吞噬了她的南琴，同样吞噬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十年漫无目地的寻找让她消瘦了很多，乌黑亮丽的发丝中参杂了少许白发，再加上心中一直有郁结，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那年花开时节，孟海纵身一跃跳了岩浆河！

        落戈尔大草原上唯一一个女战士就此陨落，如同飘落的花瓣，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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