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赵朔看向三楼爷爷的书房，门虚掩着，微弱的光线从门后散出。

        赵朔便决定去看下爷爷，这些天虽然和爷爷住在同一个家里，但常常自己回来时爷爷已经睡了，早上起来时爷爷又出门了。

        今天难得打个照面，赵朔理应去问好。

        “爷爷，”赵朔推开虚掩的门，“你还没睡呢？”

        赵克杰满脸的疲惫，双眼通红，手里却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赵朔一眼就认出，这是爷爷常用的信封。

        赵朔不免有些紧张，第一次看到爷爷这样的状态，“爷爷，怎么了？”

        赵克杰用手掌覆在双眼上，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喑哑地说：“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不好的预感？”

        赵朔绕到赵克杰背后，开始给他按背揉肩膀。

        赵克杰顿了几秒说道：“前些天我给陆雄寄信，信被打回来了。只有没人收信才会被退回……这几天，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赵朔心里“咯噔”了一下，也开始有了不好的感觉。

        赵克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给他写了有几百封信了，不管他恨我也好，他从来不会拒收的，我有点担心。”

        赵朔安慰道：“那爷爷，我明天陪你去砂茶山看看？”

        赵克杰沉默了。

        赵朔问道：“爷爷，你是怕他不见你吗？你都辛辛苦苦过去找他了，他不可能不见你的。”

        不知怎地，说这句话时，赵朔又想起了陆煜铭。

        就算陆煜铭拒绝了自己的告白，当自己去找他时，他也从来没赶他走。

        只是这两天的陆煜铭太奇怪了。

        赵克杰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说道：“好，那明天一早，你陪我走一趟。”

        “嗯，爷爷，那你今天快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出发。”

        赵朔看到一向精神矍铄的爷爷现在突然老了好多，就算一个人一生经历无数的风吹雨打，但也抵不住人与人之间情怀的轻扰。

        赵朔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想起第一次见到陆煜铭的样子，想起陆煜铭泡茶时的优雅动作，想起他温和的性格和体贴的语言……

        不知道是第几次，赵朔一个人解决生理需求时，满脑子都是陆煜铭。

        ……

        第二天一大早，赵朔就载了赵克杰前往砂茶山。

        由于赵朔去的次数比较多，很有经验，提前就让爷爷换好了登山鞋，拿好登山杖，还背好了应急装备。

        毕竟爷爷年纪大，任何可能性都要考虑到位。

        赵朔一路搀扶着爷爷爬到山顶，平时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的，今天足足爬了两个小时。

        但好在爷爷也只是气喘，没有出现其他问题。

        赵朔走到院子外的大门口，就感觉到有些不一样。

        屋角换的一块实心木是崭新的，院子里没有任何曝晒的茶叶，这个天气不应该没有茶叶可晒啊。

        “陆师父！”

        赵朔朝里屋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赵克杰慢慢从院子走到木屋里，一直认真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走到木屋里，看到几十年都没有变化过的摆设，不禁双目湿润。

        赵朔在这个熟悉的家里转了一圈，过来说道：“一个人都没有，有可能去茶园了吧？”

        赵克杰搀着拐杖说道：“扶我去茶园。”

        于是，赵朔扶着爷爷一路慢慢朝茶园走去，院子里干净得有点异常，赵朔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赵克杰神情十分严肃，几十年没有见到师兄，不知道这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甚至都不知开口第一句该说什么。

        终于到达茶园，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派萧条的景象。

        大片落地的叶子已经发黄，长在枝头的茶叶已经寥寥无几，曾经满目绿油油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赵朔不经瞪大了双眼。

        “爷爷，这，不可能，他们一直都很用心打理这片茶园的！”

        赵克杰一个趔趄，好在赵朔及时扶住了他。

        “陆师父！陆师父！”

        赵朔又大喊了两声，喊声回荡在山谷，却无人回应。

        赵克杰开始有些不住地颤抖，赵朔神色紧张地盯着他。

        “扶我到后山。”

        赵克杰带着赵朔，弯弯绕绕了几条小路，这条路鲜少人走，荆棘丛生。

        “爷爷，小心点，爷爷，为什么去后山？”

        赵克杰纵使几十年没回过这里，但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后山是他们曾经一起玩耍过的地方。

        他们曾经在这里嬉笑打闹、上树捉鸟、下水捕鱼、夜里赏星……太多太多的回忆挤满在这座后山。

        赵克杰离开以后，陆雄就再也没去过后山了。

        如今这是唯一能找到陆雄的地方了，赵克杰仿佛走到了回忆漩涡的中心，步伐也越来越快。

        “爷爷，你慢点，小心！”

        赵朔在一旁紧张到不行，拼命地替爷爷扒开那些挡住去路的杂草。

        有些树枝伸到眼前，赵朔烦躁地将它们折断，有些挡住去路，赵朔就用脚踩断，为爷爷开辟道路。

        就在赵朔快被这些杂草烦到要破口大骂时，眼前突然一片宽阔明朗。

        这里竟然有一片泉水，水不大，顺着岩石往下流，水声潺潺悦耳。

        一个小小的山洞旁却，却，立了一块墓碑！

        赵克杰几乎是杵着拐杖奔跑过去，赵朔慌张地赶紧跟上。

        上面正是“恩师陆雄之墓”六个大字！

        赵克杰一时腿软，“噗通”跪倒在地，赵朔彻底愣住，完全没料到陆雄居然已经过世！

        “师兄！”赵克杰跪在墓碑前，头几乎要埋进膝盖，背后突兀的脊椎显出他瘦瘠的身材。

        赵朔立即跪在爷爷旁边，扶住爷爷，小声说道：“爷爷，爷爷……”

        赵朔更难受的是，陆煜铭竟然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他，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克杰颤抖着身子，呜咽着嗓子哭道：“师兄，为什么，为什么……”

        “是，如果时间重来，我一定不会抛下你……师兄……”

        老人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哭着喊着，赵克杰在一旁听到泪目。

        这些年，见过爷爷在商界挥斥方遒的样子，见过爷爷对子女爱意绵绵的样子，见过爷爷教导自己严厉怒斥的样子，却唯独没有见过他有朝一日会哭到崩溃。

        就连曾经自己的爸爸妈妈出车祸离世，也只看到爷爷擦了把眼泪就去跟律师洽谈。

        赵朔不知该怎么安慰爷爷，只能陪着爷爷跪在墓前。

        而此刻脑海中，赵朔想，那时候陆煜铭会哭吗？也是这般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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