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强者

“欢迎各位玩家光临《猎人》游戏世界。”

        “现在是京轴时间5202年3月6日，我是类人脑系统npc‘hunter’，接下来的游戏时间将由我为各位玩家提供服务。”

        “十分钟后游戏正式开启。现在，由我宣读游戏规则。”

        暮色，沾染着血色的暮色下，辽阔地面之上放眼远眺皆是科技崩坏的建筑废墟，坐标于各处的菱形金属机器，以及竖立得无数水晶体块和影影绰绰的人群。

        残亮的霓虹灯仿佛与黑夜一同降至的猎人恶眼。绵绵小雨随着身处于废墟间无数玩家的兴奋呐喊，转为瓢泼大雨。

        游戏尚未开启之前，理应不会有玩家受过重的皮肉伤，但就在中央区距离缉查中心不远的游戏乐园，一位身穿警司制服的年轻警司却伤痕累累地靠在崩塌得金属砖块上。

        他肩膀上的警徽，正是外务武装警司团的标志徽章。

        “傻鸟你不该回来的”

        他虚弱地呢喃，雨水将他身下的血液冲刷干净。这位面容俊俏的警司无力垂下头，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

        废墟间，不止初来乍到《猎人》游戏世界的猎物们，在玩家充满期待和好奇的注视下，还有四面八方尚在水晶体块中处于混沌沉睡状态的捕猎者——“异化”的动物们。

        而另外一道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虚空的机械式男声，在这个游戏世界中缓缓响起。

        玩家们听到npc“hunter”的声音后再次欢呼，谁也不知道此时有个身负重伤的年轻警司命在旦夕。

        现在，他们已然身处期待已久的追随者所创造的世界之中，即使参照外面真实世界为游戏场景，这些鲜活跳动着的心脏也难以抑制澎湃激情。

        红色亮光接连在黑夜中的各处闪烁——玩家们注意到，每个人左腕上不知何时已被自动匹配佩戴了一条金属质地的机械智能手环。

        这是飞鸟为玩家们准备的辅助工具。

        触摸智能金属环后，便会有一道大小合适的透明屏幕被投影到玩家面前。

        雨幕中，部分玩家躲进屋顶“健在”的废墟里。

        在中央居住区投影着“缉查中心内务部”牌匾的破败大楼，一千来人拥挤在空旷的前厅。

        头顶残灯下，靠着金属柱子蹲坐得一个十八岁模样的少年，却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红色投影屏幕。

        屏幕上是绯红色的游戏开始倒计时间。

        他穿深蓝色外套，搭配色泽老旧的灰裤子，换了个蹲姿后，一块纸团从裤兜里掉到他脚跟前。

        柱子旁边，扎麻花辫穿粉色短裙的女性玩家快速扫了一眼，是一张被撕碎后捏成一团的票纸。

        连人带票都如此无趣——这名女性玩家未见有丝毫搭讪少年之意。

        少年抬眼扫了一遍神色激动的其他玩家，一种夹杂着善良与愤恨的矛盾情绪非常直白地流露在他脸上，却无一人在他普通的样貌上浪费注意力。

        更无一人注意到，大厅最拐角昏暗的角落里，先前那位在舞台上自称为“飞鸟“私人助手”的年轻男子脱下礼服，露出一身简劲的黑色警司制服。

        制服尺寸合身，显现出他清瘦的身材。

        他走到亮光底下，这身制服肩膀上的徽章已经不知所踪。

        即使有玩家因为他的样貌留意了一下这个看上去受了伤的年轻男子，也不能从一身没有标志性的制服上，认出他归属于哪个警司团。

        年轻男子四处张望后，选择人群最稀疏的路线从大理石台阶去往楼上，徒留一群等待npc宣读游戏规则的玩家。

        “游戏规则第一条——玩家请注意，游戏禁止玩家与玩家同类发生任何肢体接触，每违反该条游戏规则一次，则扣除玩家生命值30。”

        “注意，玩家生命值共计120。当违规者的生命值扣除为0时，每违反游戏规则首条一次，则玩家生命值呈负数增加负30，当违规生命值累计为负120时，违规者将会受到严重惩罚。”

        这是“hunter”宣读的第一条游戏规则，玩家们纷纷一愣，对于如此一条不合逻辑的规则表示不解。

        有初入游戏领域的玩家主观臆想：“这真的是‘飞鸟’创建得游戏规则？该不是这位大师患有某种心理疾病吧？”

        听到此言的资深玩家投去尖锐的目光，被针对的玩家立即识趣闭嘴。

        在“hunter”宣读完毕所有游戏规则之后，这个不知在何处窥视着玩家们的npc补充：“请各位玩家务必遵循游戏第一条规则，《猎人》游戏守则各位玩家可以在佩戴得‘智能感应金属环’中阅览。”

        过了一会，“hunter”并不等待互相交谈的玩家们停止喧哗，就再次善意提醒：“亲爱的玩家们，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猎人》是一款超现实系统空间式游戏，以传统逃生模式为主，各位玩家需要按照‘提示’和收集到的‘情报’找到回到真实世界的出口，逃出狩猎者地捕杀。”

        “最后，”类人脑系统npc“hunter”笑着说，“在杀戮与逃亡开始的三分钟之前，我将献上主人‘飞鸟’赠予各位玩家的真诚祝福。”

        四面八方的欢呼声后，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男声录音似乎从天而降，又仿佛穿越时空响起在每一个玩家的耳边——

        “有幸邀请各位玩家宠幸我的游戏世界。我是游戏制作师‘鸟’，请在猎人们的追捕下不择手段存活下来。祝好运，我亲爱的猎物们。”

        直到游戏开始的倒计时结束，“hunter”再一次说出“游戏正式开启，开始统计死亡人数”与接而的“异化猎人即将苏醒”这两句话后，玩家们也未能摆出他们身为“猎物”应该有的觉悟和警惕。

        至于玩家们的激情骤转为惊恐，是在原本静默的水晶体块接二连三破碎，苏醒的“猎人”们开始捕猎时。

        外面真实世界里温顺的小兔子，在这里被异化为一只与人同高、躯体皮肉腐烂可清晰看见裸露而出的森森骨骼、跳动脏器和张开后足以吃下一整个人的长着如锯齿般锋利牙齿的口腔，以及它站立时拖在地面上瘦长的双臂的怪形种。

        它从堆积在脚边的水晶碎块上踩过，放大三倍的眼眶里，那两颗婴儿拳头般小的黑眼珠锁定在前方表情各异的玩家们身上。

        后者虽被废墟间同这个兔子一样被异化为“怪形种”的狩猎者们的可怖模样感到本能恐惧，却抱着“游戏生物的设计非常精彩”的想法走近它们。

        “好多肉”

        怪形种“兔子”的嘴唇颤抖着，从喉咙里发出如几百只苍蝇一同制造的声音。在它眼中，视线范围内的玩家似乎都只是填饱肚子的食物。

        霓虹灯光穿透雨幕给黑夜点亮残喘的希冀，兔子止步在几个新晋玩家身前。

        它抬起黑色血管遍布交错的双臂按在正对面成年女玩家的头顶，在玩家流露好奇与害怕的情绪中，它将手掌中的头颅旋转了半个圈。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听不见骨骼扭转断裂的声音，怪可惜。

        玩家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血条横流的脸上。

        在周围其他玩家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它仰头将这具躯干嚼进无底洞般的胃里。

        “数据统计，首例死亡猎物出现，游戏攻略程度指数将于第一千只猎物死亡后升级为一。”机械式男声播报并温馨提示，“请各位玩家务必遵循游戏规则第一条，并搜集武器与食物保证自身生命体征的平稳。”

        怪形种在“hunter”播报的同时展开了血红色的杀戮，玩家兼猎物们四散奔逃，有玩家因为游戏极其真实、残酷而太过恐慌，致使他们在搀扶彼此奔逃之时违反了第一条游戏规则。

        缉查中心内务大楼里的玩家们注意到二楼已经将自己武装包裹起来的年轻男子时，六米高敞开的大门口在第一道闪电劈下中闪现出密集的怪形种诡影。

        “那些奇怪的东西就是这场游戏世界的狩猎者么？”

        避雨于大厅的众玩家被骤然亮起、骤然昏暗的环境闹得感到恐惧，他们下意识与大门口的东西们拉开距离。

        狩猎者在猎物面前，可想而知势必会展露他们的真面目，即使个别特殊的猎人会以其他形式悄然显露。

        在怪形种们的面前聚集数量如此之多的“鲜肉”——它们分泌着唾液急不可待地逼近这群手无寸铁的猎物们，急遽展开一场围剿式的捕杀。

        二楼走廊的年轻男子注视着这一千名玩家被“淘汰”到一半数量时，他才在玩家们惊恐的尖叫声和混乱地奔逃下“飞”起来，手持游戏设定的旧式枪械与狩猎者们厮杀。

        就在这名右手腕上缠着绷带的年轻男子背上，贴合着一个六棱形纯金属制作的小型机器。

        名为“十九式自动感应飞行机械装置”。

        有关于此飞行装置，在京轴地区几百年前用以警司追击逃犯。

        负隅顽抗的罪犯往往选择藏匿于建筑群间距狭窄的落后地区。为像一只飞鸟自由穿梭在“狭窄的天空”缉捕狡猾罪犯，那一时代的警司借鉴那一时代的游戏武器，制造出了辅助他们飞行的机器装置。

        大厅白色矿石合成的地面上，已是血肉模糊停止心跳的躯|体，血液和血液以及血液让白色矿石地面换成了红色液体水面。

        游戏幸存玩家缩在角落，将他们的视线随着在空中“飞翔”的年轻男子移动。

        之前蹲在柱子下的十八岁少年相比于其他玩家，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惊恐变得十分僵硬。他注视着年轻男子那张熟悉的脸，淌着红色的溪流往前走了几步。

        从年轻男子背部十九式飞行装置里飞射而出的“电磁伸缩绳”以眨眼的速度掠过少年头顶，绳索末端“锥形自动感应固定器”在空中“滑翔”出曲线式的轨迹，在其曲率达到最大程度时，锥形固定器吸附在大厅中央柱子的顶部。

        他随之飞跃而来，双脚踩在柱壁，身体以合适的角度倾斜，旧式长|枪的枪口瞄准冲向角落玩家的狩猎者们扫射。

        玩家们遵循游戏第一条规则，保持着不被对方肢体触碰的间距缩成一团，在彼此尚存的体温中寻求安全感。

        而年轻男子，他则只身一人在众玩家前方的战地阻挡攻势迅猛的狩猎者。

        此时每一个玩家的心目中，此人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即使他们知道这是一场虚拟游戏仅此而已，也再无一人想着“飞鸟”的名字和他神秘的形象。

        “这个人，他是谁？”

        “他穿着警司制服，是从缉查中心来的？”

        “怪不得武力值这么高。”

        “总之他是第一个进入游戏状态的玩家，看来入行游戏很多年了，一定和我们一样是‘飞鸟’的追随者。”

        “我愿做飞鸟忠诚的追随者，但这个人，暂且让我先追随他走到游戏胜利的终点！”

        玩家们两手空空地为他呐喊，借以口头鼓励希望此人能将闯入的怪形种消灭干净。

        他们目前尚未适应游戏，又希望借此“空闲”机会，让他们自己调整状态足以迅速进入逃亡和拿起武器与狩猎者抗衡的状态。

        这个真如飞鸟一般的年轻男子在用尽所有子弹后，他拔出挂在腰部两侧的改进式马刀，飞跃到怪形种群间。

        异化兔子的双臂探向他头顶，他俯冲到地面从两条瘦长“格挡线”下面越过，伸缩绳也同他穿梭在体型庞大的怪形种间，有方向地感应适合暂时“固定”他的物体。

        大厅内的玩家不知外面情况如何。雨幕和闪电还在继续窜动。

        五百多名中央区居住民玩家盯视着年轻男子将数量庞大的狩猎者们杀死，看着他拉动闸门关闭金属大门将外面那群东西挡住。

        “以中央区缉查中心内务大楼为轴心，向西北方向游戏乐园辐射，三天内我们要建立一个暂时性的庇护基地。”年轻男子从大门口借用十九式飞行装置抵达二楼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后，擦了下脸上的血痕说，“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自愿跟来三十个人，跟我去游戏乐园附近搜集武器和食物。”

        玩家们似乎已经进入游戏状态，对于地面上横流的东西只是感觉到胃在翻江倒海。

        “是的，这只是一场非常逼真的虚拟游戏，‘死’在游戏中的玩家现在一定在外面真实的世界遗憾自己秒挂了吧。”

        “能参与‘飞鸟’制作得超现实系统空间式游戏，是我的荣幸。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场杀戮与逃亡的游戏里活到最后！”

        “我要追随‘飞鸟’大师和刚刚这个像一只飞鸟一般的居住民！”

        短暂欢呼后，玩家们问及这个年轻男子的名字，他正要转身去二楼的洗手间将脸上的血渍彻底清洗掉。

        想了想，他回头对一楼大厅鸦雀无声的玩家们说：“我叫白鸠。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幸存到游戏的最终点。”

        这个回答让众玩家们感到非常满意，已经有人开始组织人数清理“基地”方才遭遇的血色狼藉。十八岁的少年在来来回回的人群间，还在仰头注视着二楼走廊逐渐走远的白鸠。

        “没有人能和你幸存到这场杀戮的最后。”少年眼角的泪水流出，掉在夜色里暗红色窜动着灯光的“水面”，他喃喃自语，“包括我。”

        他自知自己只不过是个来自外面真实世界“外围区”的可怜虫，不会有人在意微不足道的蝼蚁。

        少年只好擦干眼泪，在两种矛盾的思想间坚定了一条永远也无法后悔的抉择，决心追随其致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刻。

        缉查中心内务大楼其他地方，此时仍在进行杀戮与逃亡。

        狩猎者是异化的动物们——爬行类，鸟类，两栖类，哺乳类；蠕虫，昆虫，甲壳动物以及其他门类，遍布于京轴板块的废墟之间搜寻慌乱的猎物们。

        玩家们在黑夜的雨幕里奔逃，企图自己是幸存到最后的最幸运的那个胜利者。

        或许，仍旧还靠在游戏乐园废墟中的年轻警司他的位置太过隐蔽，恐惧的嘶吼声和苍蝇似的鸣吟就算胜过雨声，也未能将他彻底唤醒。

        幸运的是，知道现在他还残存着一口|活气。

        年轻警司无力摊在身侧的手臂因为肩膀上中弹后的镇痛而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被分割成无数块，那些块状的意识里似乎存在他过去的记忆。

        过去，和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游戏乐园距离缉查中心内务大楼仅有一公里，整装待发的三十几名玩家紧跟着他们前方独身一人的年轻男子。

        在同伴们抬起闸门，金属大门抬升至两米时，他们迅速冲出大厅，奔向宽大台阶下被怪形种们包围的大型悬浮警务车。

        而就在他们距离那群迎面厮杀来的怪形种们六七米时，两根质地为金属的伸缩绳在“刺啦”滑动的声响中飞射向空中，转而由锥形感应固定器引领着绳索变换了方向，穿梭过怪形种的脑侧溅起血液的同时吸附到警务车顶端。

        “我来驾驶警务车！”

        白鸠在即将飞跃向半空之前，侧头对身后的玩家们指挥：“六人一组从左边引开怪形种！十人一组从后面切断它们再次包围警务车的路！余下玩家负责跟我清理车身周围的威胁源。两分钟后所有玩家立即进入后车室！”

        “明白！”

        “保证完成任务！”

        “老大放心！

        看来玩家们已经默认这个身手不凡的年轻男子作为他们庇护基地的领导者了。

        在一盘散沙之中，熠熠生辉的宝石总是成为首先被关注到且被倍加珍惜的那一种。

        金属大门正在缓缓闭合，十八岁少年站在众位玩家前方，同样在关注台阶下迅速组建为几小队的同伴。

        “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少年看着围绕着警务车飞跃在半空的白鸠的那一身警司制服，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空中列车等候台时，巧然遇到的那位年轻警司。

        他还记得自己再次于天桥遇见那位样貌出众的年轻警司——不知后者因为何种原因——等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时，那位警司竟突然翻越围栏从天桥上跳了下去。

        在他惊诧和疑惑之迹，视线范围里，再次出现那位年轻警司利用吸附于后背的“最新式自动感应飞行智能装置”在空中灵活飞跃的身影。

        这时少年仔细回忆才发现，那位神情复杂的年轻警司“飞”往的方向，正是彼时人声沸腾的游戏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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