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奥德与芙莱雅（2）

她带着泪痕斑斑的脸站起身来，举起一只手伸向空中，召来了由两只白猫拖曳的金车。坐上用纯红彩绢做成的美丽座椅，黄金车无声无息地飞上挂着夕月的高空。红霞辉映的黄金屋脊，渐渐远去、消逝，芙莱雅不停地挥手告别。从此，她踏上寂寞的旅途，去寻找行踪不明的丈夫。

        人类的都城

        两只白猫衔着银辔，无声地滑行在天空中、大地上。芙莱雅让这美丽的小车载她到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无论走到那里，芙莱雅黄金的泪水总是不停的流着。黄金般闪亮的泪水流经苍白的面颊，落到地上；不久，凡是芙莱雅经过的地方，都出现了明亮的细细水流，这些细流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向前流去，把「美」和「叹息」带往世界上所有的国度。

        芙莱雅的白猫金车来到了人类世界的大都城。车子无声无息，如梦幻般在宽广的大路上奔驰。

        「奥德大概不会停留在这样平常的住宅中，还是先别在这寻找吧。」

        芙莱雅一面在心里忖度，一面把车子直接向王宫驶去。金车停在警卫森严的宫门前，芙莱雅向穿著华美制服的警卫问道：「奥德是不是在这宫殿里？奥德神和国王住在一吗？」

        卫士一直摇头，回答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位先生的名字。」

        芙莱雅离开了王宫，颤栗的手敲着城里一家家华丽住宅的大门，探问奥德的消息。但是在这广大的城市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过奥德神的名字。

        芙莱雅驶向狭窄的小路，来到另一个简陋的小镇上。这里住的全是穷人。但从他们中间仍然探不出奥德的下落，每一个被问到的人都这样回答：「不，他没有在这里。」一面吃惊地凝视光验照人的芙莱雅。

        暮色渐渐深浓，怀着悲哀的心情，芙莱雅茫然地来到了草原地带。贵族的宫殿，穷人的茅屋都被金车抛在后面。车子在寂静的湖边停了下来，芙莱雅下了车，坐在草地上，独自痴痴凝望镜子般乎静的水面。

        月亮升起来了，和芙莱雅一样俯视着湖水。映照在水镜上「夜之女神」的容颜，显得沉静，高雅而又清纯。但是，同一水面上芙莱雅的影像，却那么迷惘、娇弱而又畏怯。

        那条美丽的项链也映在水中，这举世罕见的珍宝，泛着闪闪柔光反映在似有若无的微波上，有如摇曳的灯火。空中的明月，虽然没有美丽的项链，但是深沉的夜之天空，加上闪闪发光的星辰，看起来好象快乐得很。

        梦魇

        这天晚上，在月亮和星星的照耀下，芙莱雅躺在湖边草地上睡着了。是不是梦中仍在哭泣呢？金泪从轻阖的眼角滴落到柔柔的草叶上。

        突然，一个黑色的形体来到芙莱雅睡着的湖岸边，并且坐在她身旁，仲出双手紧挟着月光下美丽如画的女神面颊。这黑影原来是洛基！洛基在沉睡的芙莱雅耳边，低声细说着可怕的话语；

        「如果不满意丈夫的话，就仅管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吧！这才是最正确的路！芙莱雅，只管想自己的美和漂亮的衣饰，不要再去想奥德了，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你到「侏儒之乡」，得到了罕见的珍宝，所以，你的丈夫才弃你而去。但美丽的项链不是比那薄幸的丈夫更可贵吗？你为什么还要哭？芙莱雅，你为什么这恐惧？」

        芙莱雅一面呻吟，一面扭动身体，想把脸挣脱这冰冷、可怕的手，但无谕如何都挣脱不掉，可怕的梦魇已压在她胸上。

        「啊！项链要把我吸进去了！」

        在梦中，芙莱雅哭泣着，不断用小拳头捶打自己的胸部。这时，从遥远地底的「侏儒之乡」突然发出恐怖的笑声，在地底大洞窟的岩石圆顶上撞出回音，震动了芙莱雅躺着的大地。洛基吓得跳了起来，在芙莱雅睁开眼睛之前，迅速地消声匿迹。

        已经是早晨了，芙莱雅以湖水为镜，梳装之后，又开始她那遥远无尽的旅途。跟湖上的影子告别时，芙莱雅突然喃喃自语：

        「项链的确很美，但有时却太沉重了！」

        此后，芙莱雅走遍了无数的都城、小镇与村庄，到处探问丈夫的消息。但在这广大无垠的世界里，没有一人告诉她丈夫的下落。寂寞的旅程好象永远没有尽头，现在，她决心到「巨人之国」去。

        这天，芙莱雅来到了广大无边的铁森林，这是从人类世界到巨人国的道路之一。「铁森林」这名称一点也没夸大，高耸的大树，又黑又硬，好象要用那如饿爪般的枝叶，撕裂天空。

        森林中坐着一个巫婆，她的背后是暗黑无边的森林，可怕的脸对着茫茫旷野。森林中，到处都是这妖婆的儿女，其中包括狼、熊、狐狸和巨身多头的大鸟。

        芙莱雅走下金车，颤颤兢兢地走近妖婆。

        「请问婆婆，请问你知道奥德在什么地方吗？」

        妖婆用她那满布红丝、沌浊可怖的眼睛瞪着芙莱雅，像吐什么东西似地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就是懂，我也没空回你的蠢话！」

        妖婆恶毒的话，像锋利的剑，剌穿了芙莱雅的心，芙莱雅已陉无力把剑拔出来了。她呆呆地站着，良久，血从心上的伤口处滴落下来。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撕裂了冷泪纵横的脸，芙莱雅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终于，妖婆嘶吼出声：「赶快走吧！哭什么！」

        芙莱雅只好再坐上车，一直往西走去，继续无望的旅途。

        这天，她又来到一片厚密的森林前，林中住着沉默寡言的维达。维达本来就有隐者之风，他不喜欢住在华丽的神国，因此，求得父神奥丁的允许，独自隐居在世界尽头的森林里。

        「维达是神族中的人，他一定会帮助我！」

        金车向一望无际的森林驰去好象微风拂过草叶一般，车轮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微弱的光线映出树木的轮廓，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点会动的影子。

        芙莱雅怀抱着希望，迫不急待地催动金车飞一般驰去，终于来到枝叶交错，杂草丛生的茅屋之前。

        维达像老树一般，僵直地坐着，沉默的和黑夜一样，长草从乱发中长出来，灌木枝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遮住了他的眼睛。鲜绿的青苔塞满了两只耳朵，发亮的白露染上他的长须。

        「要从这些枝叶丛中，找到维达，可不简单。青苔塞满的耳朵，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芙莱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拼命拨开树枝，走近维达，伏在地上恳求着：「维达呀！请你告诉我，奥德是不是隐藏在森林中，还是在西边的广大原野上流浪！」

        维达没有回答，只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芙莱雅，那眼光有如树叶丛间漏出的微弱阳光。「大概没听见吧」芙莱雅自言自语。

        她不惜让肩膀、胸部受伤，用力拨开如铁般的树枝，更接近维达，哀声求告：「维达，请告诉我一声，奥德在不在这裹？」

        维达仍然静默如石，芙莱雅把睑埋在膝盖上，猛烈地饮泣。良久，才抬起头来：「难道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在我如此痛苦的时候，神祇、妖婆，谁都不肯助我！」

        整理了一下衣服，把长而发光的秀发摔向身后，慢慢地坐上车，芙莱雅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去。

        经历过漫长的漂泊旅途，芙莱雅终于来到寂静的海边，又是一天的黄昏了，燃烧着晚霞的天空好象盛开的大红花。微风吹不起海浪，只有那轻柔的涟漪荡到岸边变成了蔷薇色的泡沫，宛如人们嬉戏时泛起微笑。

        凝眸细看，原来老海神埃吉尔已来到沙滩上。冰冷的微波轻轻地冲洗着他的胸膛，九个波浪是埃吉尔九个美丽的女儿。埃吉尔好象在静听波浪的私语，他外表已老得厉害，但他的举止纯真一如婴孩。

        芙莱雅悄悄走近海王身边，倾耳细听波浪女神和她父王的谈话。海王一点也没发觉，他轻问女儿们说：

        「芙莱雅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芙莱雅更竖起耳朵，不敢漏掉一个字。

        第一波抚弄着海王的手指说：「芙莱雅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神。以前，住在神国，过着幸福的生活」

        第二波接着细声补充：「可是，爸爸，那芙莱雅却遗弃了她的丈夫奥德，独自离开了美丽的宫殿。」

        第三波、第四波说：「她到了地底侏儒的洞穴去。在那得到了美丽项链，把它带回神国去。」

        第五波凄凉地接口：「但当她回到美丽的宫殿时，奥德已经不在了。」

        第六波说道：「这是因为芙莱雅爱自己更甚于爱她那高贵的丈夫。」

        第七波悲哀地俯首，低声说：「唉！芙莱雅，你再也不能跟丈夫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了，因为，奥德绝对不会再回来！」

        第八波也悲凄地说：「只要世界存在一天，奥德就不会回来！」

        最后，第九波依偎在父王的膝盖上叹息着说：「是的，奥德不会再回到芙莱雅等待的家，芙莱雅也永远不会停止她的悲泣。」

        像被魔法禁制住一样，芙莱雅凝立不动，当她听到「奥德不会再回来」这句可怕的话语时，她掩面，俯身，落下成串的眼泪。

        就在这时，波浪们突然惊动起来，口中不断呼唤她们的父亲：「噢，父王，广阔的海那边，有灾患汹涌而来。一波连着一波，我们的灵魂都被摇撼了！」

        果如她们所说，视线所能及的大海，整个骚动不巳，响澈天际的海潮声越来越大，远处可以着见海后Ran正撒开大网在等待猎物。

        埃吉尔大喊一声跃入深海。天空和海洋各以怒容相向，互相撕扭。「夜」的阴影逐渐扩大，，罩在整个狂风暴雨之上。芙莱雅已精疲力竭，她倒在冰冷的沙滩上昏睡过去。不久她被一位女神抱起，送回神国。

        从此，芙莱雅亲爱的奥德永远没有再回来，芙莱雅的泪水也没有一天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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