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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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用过午膳,安秋月便接上了锦衣华服的梅无垢上了马车。
别看他小小年纪,已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一想当年的安冬阳也如他一般俊俏,她就更加喜爱这个义弟了。
马车一晃便到了国师府门口,安冬阳携着一匹雪狼,早早候在那了。
这匹雪狼名叫米糕,是姐弟俩从小养到大的。这个听起来就很好吃的名字,自然是安秋月起的。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一匹雪狼……
那可是他的好姐姐,哪里能随随便便与人共享?
他非得给那不识好歹的小子点颜色瞧瞧!
安秋月下了马车,安冬阳便欣喜地迎了上去。谁知她并未注意,而是率先回身将梅无垢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安冬阳气不过,朝米糕使了个眼色。
米糕立马褪去了乖巧的模样,恶狠狠地朝梅无垢扑去。
梅无垢一惊,作势就要飞身而躲。安冬阳没想到这小子竟会些功夫,一时间忘记叫米糕停下。
安秋月一步上前,喝道:“米糕,这是客人,不得无礼!”
米糕呜咽一声,耷拉下耳朵,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裙角。
她一边轻抚狼毛,一边温柔地招来梅无垢,道:“无垢,你别怕,米糕很听话的。你要来摸摸它吗?”
梅无垢还是有些害怕。但他更相信安秋月的话,蹑手蹑脚地走近了一些。
安冬阳愈发生气了。姐姐不跟他打招呼,居然先哄起了那个小子!
于是他抬手,正欲再次使用驭兽之力。想必被一只狼扑倒,这小子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没曾想,他运用了力量,米糕居然还乖乖地坐在原地。
安冬阳奇怪地拧眉,然后接收到了安秋月一个责备的眼神。
“冬阳,无垢是王爷的人,今日交给我照看。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可是要怪到我头上的。”她锁眉,不悦道。
安冬阳垂眸,回:“姐姐说的是。是我冒犯了。”
得亏刚刚米糕没有顺从他的力量,不然可能真的要害惨姐姐了……
安秋月见他已知悔改,便将眼神放回了梅无垢身上,笑着为他讲起了米糕小时候的趣事。
安冬阳看了看无视他的好姐姐,又看了看抱着姐姐不撒手的梅无垢,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臭小子不就会点功夫吗?一会见了爹,有他丢人的!
“姐姐!快带他去见爹吧,不然爹该等急了!”
安秋月这才回过头来,将眼神放到他身上,问:“爹已经在正堂了吗?”
“是。爹下了早朝就拆了姐姐的信,用完午膳就候着了。”
“好,我们这就去。”安秋月笑眯眯地牵起梅无垢的手,“走吧,无垢。我带你去见义父!”
安冬阳和米糕并排跟在安秋月和梅无垢身后,像极了两个小护卫。
呵,护卫?他不干!
等着瞧吧。他一会就让这个梅无垢知道,他才应该是与姐姐并肩而行的人。他才配得上她的弟弟这一称号!
迈入正堂,安秋月也不行礼,直接扑到安成岭跟前,甜甜地唤了一声爹。
安成岭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地责备道:“无礼的丫头。姐姐们都不在,你就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这就给爹请安!”说着,她优雅地提起裙角,行礼道,“女儿见过爹爹!”
“就知道装模作样。”安成岭笑着摇摇头,叹道。
安秋月嘿嘿一笑,拉过了梅无垢,说:“无垢,这就是你的义父。快问候一下。”
忽的,梅无垢的神情认真起来。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安成岭跟前,双手作揖,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
安成岭赞许地一笑,命安秋月扶他起来。
不愧是麒麟王看上的孩子,不仅礼数周全,浑身上下还有一股凛然正气。
安冬阳带着米糕,默默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感觉梅无垢一来,他顿时成了一个透明人。姐姐不怎么跟他说话,就连他进了正堂默不作声,爹都不嫌他不请安了!
“来,无垢。”安成岭招手,把他叫到跟前,“我听秋月说,你天生不能言语。那你可会些什么?吟诗作对,吹拉弹唱?”
梅无垢听闻,脸上露出愧疚,轻轻地摇了摇头。
安冬阳一边抚着米糕柔软的绒毛,一边轻蔑地一笑。
“那写字作画呢?”
梅无垢的大眼睛里闪过光亮,使劲地点了点头,小手在空中比划起来。
安成岭望着他手舞足蹈,一头雾水。
“爹,无垢说,他会画画。”安秋月柔和地笑道。
安成岭挑挑眉,道:“哦?那可太好了。你这姐姐也很会作画呢,正好让我瞧瞧你们谁的画技更胜一筹。来人啊,取纸笔来。”
安冬阳依然脸色很难看地坐在那里,恨不得要把梅无垢生吞活剥。
纸笔取来,安成岭终于招手叫来了小儿子。
“冬阳,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你的画作了。来让我看看你是否退步了。”
安冬阳的小脸一亮,立马得意地回:“是,爹。”
他接过笔墨,瞥了一眼小小的梅无垢,腹诽: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爹叫我和你比,这可是你运气不好。
丞相府重文,将军府重武。唯独国师府安成岭,对自己的继承人要求甚高。所以安冬阳是能文能武,作画更是得心应手。
很好。也让梅无垢看清自己是什么货色,究竟配不配得上做她的弟弟。
“既是比画,那我便出个题目吧。”安成岭沉思片刻,道,“隆冬将至,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花开了。不如就以花为题吧。”
安成岭命酌儿点上一炷香,以此为限,便让他们三人动笔了。
浓墨绘枝,淡墨描叶。顿笔是一片花瓣,点笔是一朵花苞。漆黑的墨色在安冬阳的手里仿佛五颜六色一般,不消片刻便绘出了一副上好的兰花图。
他得意地放下手中的笔,抬眼一看。梅无垢竟笑着在他身边拍起了巴掌。
“你……”他咽了咽唾沫,难以置信地问,“画完了?”
梅无垢点点头。
不可能!这个才十一二岁,还是个没受过正规教育的臭小子,怎么可能有如此高超的画技?!
正在这时,安秋月也放下了笔,笑眯眯地请爹指教。
“寒冬腊月,雪压枝头。”安成岭举起小女儿的画作,不解地拧眉,“我让你画的花呢?”
安秋月挑挑眉,理直气壮地说:“爹,那枝头不全是花?”
……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得很,拿雪花来糊弄我。”
她嘟嘴,不满地抱怨道:“爹明知道我作画慢,还限了时。若是给我一个时辰,我就能绘出一副壮阔的春回大地图!”
“技艺不精,你还有理了!”安成岭笑着揪了揪她的小脸蛋。
放下小女儿的画,安成岭便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踱到了安冬阳跟前。
他神色严肃,目光停在那跃然纸上的瓶中兰花许久。
“不错。”安成岭终是缓缓点了头,淡淡道,“没有退步。但是也没有进步。冬阳,还需努力啊。”
这不错二字,已是爹能给他的最高赞赏。安冬阳内心窃喜。
“是,爹。儿定不负所望。”
然后,安成岭走到了梅无垢跟前,五官顿时拧了起来。
安冬阳一看爹的表情,就知道梅无垢打肿脸充胖子,玩砸了。
思至此,他的嘴角不禁开始上扬。
安秋月好奇爹为什么摆出那幅表情来,便也凑上前去。
只见大大的纸张白白净净的,只有中间被梅无垢画上了两笔,形似弯弓,又不见箭枝。
“这……”安秋月抿抿唇,问,“莫非是一轮新月?”
梅无垢激动地点了点头。
安成岭的双眸沉了沉,问:“花呢?”
梅无垢不紧不慢地指了指画上的新月,又指了指安秋月,两个指尖一碰。
“你是说,你画的是你义姐?”安成岭猜测道。
梅无垢又点了点头,澄澈的眼中尽是笑意。
默然半晌,安成岭阴沉的脸色倏忽不见,笑得眉眼都弯了。
他哈哈一笑,道:“无垢你这孩子,心眼多得很啊!”
安秋月向爹投去了迷茫的眼神。
“秋月,无垢他在夸你,美得好似一朵花啊。”安成岭笑意盈盈地解释道。
可不是嘛。这可夸到他安成岭的心坎上了。他的女儿们就是一朵朵花啊。
安秋月眨眨眼,噗地一声也笑了出来,揉了揉梅无垢的头,说他古灵精怪。
安冬阳的脸色是越发难看了。
本想着借画工给梅无垢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倒是他败下阵来!
他不忍看着爹和姐姐与梅无垢亲昵,幽幽地别开了眼神。
“爹,咱不搞这些文的了。”安秋月挽着爹的手臂,撒娇道,“爹不知道,王爷亲自教导无垢习武。他的功夫可厉害着呢!”
“哦?那我得好好瞧瞧。”
安秋月将梅无垢的小手递到安东阳手里,道:“冬阳和无垢去换身方便的衣服来,然后去武苑。我和爹去花苑里散散步,在那等你们。”
安冬阳十分不满,难得地瞪了一眼安秋月。
这是做什么?姐姐不理他就算了,他还得帮着梅无垢出风头?
她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见他还没有动作,便推了推他。
“难得爹这么开心,你听话些。快去。”
安冬阳不让梅无垢抓他的手,凶巴巴地命他到后面去跟着。
“寒昭,去把练武的那套衣服拿来。”安冬阳没有好气地吩咐道。
寒昭应了,然后看了看一旁的梅无垢,道:“少爷,那小少爷的衣服……”
小少爷……安冬阳怨恨地盯着梅无垢。
梅无垢正新鲜着这屋子,左看看右瞅瞅,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别管他。反正他是个男人,切磋的时候袒胸露怀无伤大雅。”
寒昭沉沉地叹了口气,寻思着少爷怎么比小少爷还幼稚。
不过安冬阳确实注意到了这孩子内力不浅。不愧是得了麒麟王的真传。
老百姓都以为麒麟王心脏羸弱,基本上是个废物。但是朝廷命官都知麒麟王的身手不凡,别说太子,就连当今圣上都难能望其项背。
安冬阳握紧拳头。可他偏不信这个邪。
“喂,我说你。”
梅无垢回过头来,好奇地望着他。
“待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最好别被我打哭了。”
梅无垢没有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单纯地一笑,摇摇头。
他用手比划了两下,表示他还会跑。
就是打不过,他会跑的意思呗。安冬阳撇撇嘴,不再说话。
待寒昭把衣服取来,安冬阳便走入屏风之后,一言不发地换起了衣服。
梅无垢在原地愣了一会,跟着钻进了屏风,和他一起脱衣服。
安冬阳一边将衣服叠好,一边凶道:“喂,你出去。这里不……”
他望向梅无垢结实的身躯,话语卡在喉咙之中,再难出口。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有些还凝着血痕,有些只留下了红印。每一道都是触目惊心。
“你——”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安冬阳咬咬牙,把问话咽了回去,默默地把衣服穿好。
梅无垢光着膀子,乖巧地站在一旁等他换完。
他换完之后便从屏风后走出去了。梅无垢从屏风后弹出个小脑袋,向安冬阳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寒昭正候在那里,看了看少爷,又看了看小少爷。
“寒昭,去把我小时候那身取来,给他换上。”安冬阳见寒昭面露喜色,连忙别别扭扭地补充道,“我是怕他光着,再吓着姐姐。”
寒昭憋住笑,退出了卧房去给小少爷取衣服去了。
武艺方面就触及到安秋月的知识盲区了。所以她只能坐在一旁吃吃喝喝,顺便叫个好。
她摆摆手,叫来了寒昭,问:“寒昭,冬阳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回三小姐,是有一些。”
安秋月拧了眉,继续问:“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寒昭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朝安秋月行礼。
“这个……三小姐不妨直接去问少爷。”
一旁的酌儿不干了,凶巴巴地责备道:“知道的话,你说就完了。何必还要麻烦三小姐再问!”
“属下并非故意隐瞒,还请三小姐不要误会。”寒昭不愠不火,连忙解释道,“只是属下以为,这事关三小姐和少爷的姐弟情分,还是由三小姐亲自解决为好。”
因为她?冬阳因为她,不开心了?
安秋月觉得自己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切磋完毕,就连安冬阳都觉得梅无垢确实有两把刷子。安成岭把梅无垢叫到身边,亲自指导起来。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
安冬阳习惯性地伸手要来手巾,擦去额头的汗。
未曾想,这次递来的手巾上,有姐姐的香气。
他一拧头,才发现递给他手巾的不是寒昭,而是安秋月。
只是他眼里的欣喜转瞬即逝,最终赌气一般,别开了眼神。
“用完了吗?”安秋月探头问道,“用完就给我吧,我还要给无垢用。”
安冬阳的动作一怔,心里一股委屈。他把手巾往安秋月怀里一扔,风似的走远了。
“哎,少爷……”酌儿望向安秋月,在她旁边小声嘟囔,“少爷今儿是怎么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待过您呢。”
安秋月把手巾往酌儿手里一塞,道:“酌儿,照顾好无垢。”
“哎,王妃!”
话音未落,她便跟着安冬阳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武苑。
安冬阳坐在亭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米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主人不高兴,便乖巧地盘在了他的怀里。
他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可能会惹姐姐不开心。
其实国师府的二小姐安夏夜,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二姐那柔弱的性格。
从小到大,他都是和姐姐在一起蹿上蹿下,闹得国师府鸡飞狗跳的。
二姐虽待他不错,但是他跟安秋月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
那个处处压人的大姐,总算嫁出去了之后,他在国师府除了爹,谁都宠着他。后来二姐也嫁出去了,安秋月就担当起了他的守护神,从爹的手里救下闯了祸的他。
如今,他最好的姐姐也嫁出去了。府上没人能从爹的手里救他了,他就只能装作乖巧的样子,以免自己的屁股开花。
他最盼的就是姐姐能回来,再和她一起胡闹。
只是现在大概不行了。从今往后,她的重心就要放在那个梅无垢身上。就连他从未在爹身上感受到的宠爱,梅无垢也能拥有。
通过他的伤,安冬阳大概能猜到他以前的遭遇,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同情。
他好恨,又恨不起来。许是自己无能罢。
忽的,米糕动了动,摇摇尾巴跑走了。
安冬阳撇撇嘴,心想可能连米糕都不要他了。
他顺着米糕跑走的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了安秋月的眼。
“好啊你,冬阳。”她带着米糕来到他跟前,叉起腰,“为了快点来陪米糕,连姐姐都不理了?”
“我没有!真是恶人先告状……”
“哦?这么说我是恶人咯?”
安冬阳自然不会承认。他只是不开心地别过头去,像个孩子似的赌气。
“二姐和你都嫁了人,爹又成天对我那么凶。”他垂眸,语气中藏着深深的失落,“姐姐上次回来,我就没怎么和你说上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还有一个梅无垢搅事。我现在就是一个没爹疼没姐爱的人!”
安冬阳说得极其委屈,揪了一下安秋月的心。
确实。梅无垢可怜,安冬阳也好不到哪去。只能说不同阶层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吧。
国师府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是日后要担起整个家族重任的人。安成岭对他要求严苛,也是难免的事。
爹不给他好脸,二姐也时常劝他再用功些。安秋月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赞同和认可,还有一些细微的关怀罢了。
安秋月揉了揉他的碎发,道:“好了,姐姐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冬阳怀疑地抬眼。
“你和无垢都是我的弟弟。但总有先来后到,你还是有些特权的。”
他脸上的不悦褪了褪,好奇地问:“什么特权?”
“收无垢做义弟,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留在王府的理由。麒麟王对无垢甚是喜爱,以后定会为他所用。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再向着无垢了。”
安冬阳眨眨眼,等着姐姐继续说下去。
安秋月俯身,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笑道:“但我始终是你的姐姐,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闻此,安冬阳失神的眼眸终于漾出了笑意。
米糕也高兴地围着姐弟二人打转,激动地摇着尾巴。
“好了,姐姐。天要凉了,我——”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酌儿的惊呼划破了此刻的恬静。
她跑得太急,差点一下扑到安秋月的怀里。
姐弟俩面面相觑,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她问。
酌儿一边喘着,一边摇头:“这事慢不得!王妃您快回府吧!”
“我不是跟王爷说了,用了晚膳再回去的吗?”
酌儿抓紧安秋月的袖口。
“王府送来消息,说王爷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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