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再次睁开眼时，我竟然站在一片湛蓝的世界，洁净蓝色的天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一只鲸鱼也在空中游荡，脚下踩着的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云倒映在水上，我好奇地踩过去，惊起一阵涟漪，随后海面恢复平静，如同镜面一般。

        而且全身变得干干净净，身上没有血迹，没有伤痕，断肢也长出了新手。

        这是什么地方？

        一片白云飞到我的面前，口吐人言，一副质问的语气：“余小鱼？你说，你怎么到这了？”

        这意思是要我好好反思？

        我疑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天道管理灵魂的地方？”

        “瞎说什么？玄幻小说看多了吧？这里是……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们就好好聊聊。”

        它飘到我身边，问我：“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留恋的？”

        奇怪，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摇摇头，它骂了我一声木头脑袋，围着我转圈圈。

        “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阿爸阿妈。”我说。

        “还有呢？”

        “宝儿姐？”

        “笨蛋！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

        我想了想，说：“是张楚岚。”

        “这就对了！咦？你怎么承认得这么干脆？”白云终于停了下来，从前端幻化出两只云手，掏出体内的两个玻璃珠，按在前端，再咕噜一转，就成了一双眼睛。

        “因为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无所谓，自然就承认了。”

        “你还没死呢，”它用云手轻轻敲我的胸口，“这不是还跳着吗？”

        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跳的跳动：“那也快死了。”

        “你就那么想死吗？”

        “想啊。”我舒出一口气。

        “为什么？”

        “因为阿爸阿妈死了。”

        “那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

        我翻了个白眼，“是啊，白天想着复仇，晚上也想着复仇，无时不刻不想手刃仇人。可我太弱了，弱得都想放弃了……甚至觉得，我这辈子都报不了仇。我没有那种开挂的人生，不会在仇人打趴我后想到阿爸阿妈就会实力暴增，呐喊着成功反杀，你要知道，有时候毅力的确让人动容，但……不行就是不行。”

        “噢。”它冷漠地问：“还有吗？”

        “你怎么刨根问底的？不知道我会伤心？”我看着白云，面无表情地说。

        白云想了一会儿，无视我的控诉，继续问：“还有吗？”

        “还有……我师父隐瞒了真相，他一直都知道杀死阿爸阿妈的凶手是谁。”

        “那他为什么还要教你棍法？”

        我抓住白云，躺在它身上，它挣扎了一会儿，发现甩不掉我，只能任由我躺着。

        “因为他太爱他的弟弟，无法下手杀了他，可他又无法原谅他，只能让我一步步成长，只能让我自己杀了他。可是……若我不是个异人，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孙叔一辈子都得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都在杀与不杀的痛苦中度过。幸好，我是个异人。”

        白云载着我，在这片纯净的天地飞来飞去，“那你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以后？这个实在太过复杂，现在的我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干脆放弃思考。”

        “也干脆放弃自己？”白云接过话茬。

        我犹豫地点点头。

        白云:“那张楚岚呢？”

        我笑它：“你怎么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

        “因为我感受到，你最舍不得的就是张楚岚，还有一个冯宝宝。”

        “你可真厉害，这你都知道。”我拍拍它眼睛上方的云。

        白云：“那不是我的头，别乱拍！”

        我翻身抱住它，问：“那哪里才是你的头？”

        “嗯……别岔开话题，说说张楚岚。”

        我想了半天，只能说，“我喜欢张楚岚，可喜欢没用。

        “张楚岚背负得太多，先是八奇技炁体源流的传人，后……又要掩盖宝儿姐的秘密。我虽然只是公司的小透明，有些事情触摸不到核心，孙叔四叔又防着我知道，害怕我掺和，但我又不是傻子，只要想一想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就会明白一二。那会儿张楚岚还没加入哪都通，我又整天去找宝儿姐切磋，自然会请她吃饭。我小时候饿过，所以最懂饿过的人是怎么吃饭的——再难吃的也会吃下去。那时候我问宝儿姐，宝儿姐说有些人很久很久以前就饿过。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呢？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或者是六七十年前？长生不老…这种事真是匪夷所思……现在想来，哪都通一直有人护着宝儿姐，现在……换成了张楚岚。”

        白云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死了。”

        它伸长云手拍我的头：“没办法，你太弱了。”

        “是啊。”

        白云又拍拍我的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从它身上拔下来一朵云，放在掌心，鼓起腮帮子吹走，“我当真了。”

        白云抖抖自己身体，“再说说嘛，我想听。”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会有这么一个姑娘，家世良好，从小习武练炁，有一身远超同龄人的好武艺，就算不练炁，那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也会实现一番大事业；她开朗大方，对什么都抱有同理心，每个人都喜欢她；遇到迷惑时会有循循善诱的长辈指导走出困境，变得更加强大。她会出现在张楚岚的身边，用一颗真诚又坚定的心去理解他、陪伴他……最后爱上他。她会比我更勇敢，更聪慧，一颗玲珑心窍，毅力非凡……而且啊，她笑起来的时候，比太阳光还闪耀，比月光还迷人，所有人都会被她吸引，张楚岚也不例外。她可真美好……美好得让我想哭。”

        白云有些不解：“可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能够与你们同行的不是理解，而是一个同谋者，张楚岚就是这样的同谋者……不是吗？”

        我跳下白云，海面变成了一张弹簧床，双脚一触即海面便被它弹得跳起，我张开双手稳住身形，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我笑白云，“你这个傻瓜，是同谋者又如何，理解才是共情和陪伴的前提，我们都有各自的痛苦，这让我对他的喜欢掺了水，也没有精力帮到他什么。而且……我就是觉得我配不上张楚岚，我性格算不上好，四肢还残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可别笑话我的想法，女孩子在心上人面前总是自卑的，我也不例外。”

        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想哭，“我喜欢张楚岚啊……我十分的喜欢他。可喜欢没用。而且，我清楚的知道，当一种极端环境出现时，某样我珍视的事物和张楚岚摆在我的眼前时，我就会抛弃张楚岚，但我觉得张楚岚也是如此，比如宝儿姐和我，他必然会选择宝儿姐。

        “所以，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喜欢张楚岚。”

        白云叹了一口气，泡泡噗的从它身体里窜出：“你真的会吗？余小鱼真的会抛下张楚岚？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向嘴硬，怎么到死都这副德行。情感是复杂的，它也许不能用同谋者或理解者去概括，但你感受过他的那份开心、痛苦和一些无法言喻的情感，又怎么能说自己……没有资格与他同行。”

        我没有回它的话，身体向后躺去，躺在了这片美丽的世界里，看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想：这海水可真奇怪，竟然不会湿了衣服。

        周围寂静一片，我闭上眼睛，说：“我的心要落定了。”

        白云说：“是的，你要死了。”

        “哈…无所谓了。”

        我过去的十九年人生像画卷一样摊在我的面前。

        “你爹娘都死了，要不是我们养着你，你也早死了。”

        “我们不会供你上高中。”

        “你怎么回事？干服务员都那么笨手笨脚的？叫你们经理过来。”

        “童工？丫头，你多少岁了？”

        “余小鱼，要交学费了。”

        “余小鱼，别不识抬举，摸一摸又没什么，我给你钱不就好了？”

        “张楚岚，祝你前程似锦！”

        心脏终于停了，那些让人痛苦的、开心的、心动的，终于要消失不见了，不见啦！

        余小鱼，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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