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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为囚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却不是祭天安民,而是惦记着办什么的皇家春宴。

        此事简直闻所未闻,衬得李舛更像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然而朝堂刚换了一批新血,老臣告老,忠臣下狱,新顶上来的人每一步都是开荒,大伙窥探着新帝的脾性,不敢大张旗鼓的反对,竟真叫这春宴办了下去。

        暖阁里,李舛翻着手里的文章,对坐在一旁的殷桃笑道:“江南日马,江北斗鸡,殷卿你看,这任三公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文章写的是妙,小小年纪,瞧这口吻,竟是比他哥哥还刻薄几分。”

        殷桃淡淡道:“明年及冠,不小了。”

        奉天帝想了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还真是,平生比朕小两岁,比他弟弟大五岁,是快及冠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朕还总觉得他小着呢。”

        殷桃瞥了一眼那叠痛斥赵王大逆不道的文章,张张字体漂亮,锋芒毕露,据说全是出自任家三公子之手。殷桃对照着字,先是带入了任雁行的模样,觉得维和,再带入任之初的模样,又觉得过头了。

        殷刺史是见过任家两个大儿子的,策马的任雁行是虎,执笔的任之初是鹰,这位三公子两者都沾点,却又不全是。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您看这些做什么?”殷桃把视线从那叠纸上移开。

        “自然要看,听说这些文章在学子间很是风靡,如今朕在他们眼里都快成了强抢民畜的恶霸了,实在是令人扼腕。”

        “……”殷桃抬眼,等着皇帝陛下的下文。

        李舛把那叠纸张扔进了火盆里,看着火舌卷上字迹,似是惋惜地叹道:“把任三公子提出来吧,好好收拾收拾,今日春宴,让他来给朕作首诗。”

        被念叨的任家三公子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

        他身子孱弱,夜里时常浑身发寒骨痛,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过得度日如年。

        任之初在他隔壁,从缝隙里艰难塞过来件衣裳,让任贤套上。

        他们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任之初把自己的塞过来,他那边就只能赤着上身,冷不冷不说,任贤单是想到他那二哥平日里把自己的衣冠礼仪看得极重的模样,就一阵不好受。

        距离他们下狱,已过去七天。

        按理说迟则生变,他们这些太子党应该被尽早发落才是,可李舛似乎很有自信,下狱之后就一直没有动过他们。

        “哗啦。”

        牢房外传来铁链被打开的声音。

        任贤从角落里抬头,谨慎地盯着走进来的几个士兵。

        他们身后,一个两腮无肉的太监被迎了进来,任贤睫毛微动,默然不语。

        是三朝元老曲公公,那个很有可能帮殷桃假传圣旨的人。

        此太监身形瘦小,嘴角总是拉耸着,看不出半点同谋胜利后的窃喜,见道任贤,也只是一板一眼道:“任公子,圣上请您赴春宴,跟咱家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吧。”

        说完,他也没有等任贤回应的意思,摆了摆手,直接让身边的士兵把弱不禁风的任三公子架了起来,拖出了牢房。

        旁边的任之初听到声响,喊了任贤几声,任贤想告诉他别担心自己,但许久未饮水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没喊出声来,也就这一时半刻的耽搁,他便彻底被从地牢拖了出来,没机会说了。

        曲公公将他的头用黑布蒙住,带到了一间屋子中。

        屋里没烧炭火,冷得跟屋外没什么差别,任贤头上的黑布被扯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桶蒸汽袅袅的热水。

        “进去吧。”

        曲公公波澜不惊地说完,便坐到了一边闭目养神。

        士兵三两下扒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任贤的衣服,把他赶到了水桶里。

        水很烫,应该是刚烧好的,任贤咬牙忍着全身灼热刺痛,撩起水来洗脸洗头。

        既然要洗,就认真洗。

        皂角就在手边,任贤费力地梳洗着在牢里沾了许多尘土的长发,士兵们就冷眼看着,丝毫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虽然以前洗澡也有丫鬟服侍,但被这么多人盯着洗澡还是头一次,他们不说话,任贤就也保持沉默,洗好之后也没见有人拿新衣服过来,旧衣服又被士兵扔掉了,他默默站起身,和一众士兵无言对望。

        有士兵先别开了眼,红着耳朵不敢再看。

        任秋雪不愧是芳名在外的大美人,这般水淋淋的站在浴桶里,竟也能把冰冷的室内站出几分燥热来。

        片刻后,有人架不住美色,低着头送上了布巾和衣物。任贤走出浴桶,擦干身体,一件件套上那些花哨的衣物。

        衣裳是桃粉色的,也不知是谁挑的款式,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子的服饰。任贤自觉在受刑,面不改色地穿戴整齐,跟着曲公公出了屋子。

        春宴还未开始,寒风料峭中任贤被领到御花园里,由曲公公专门跟着,寻了处僻静水榭坐下。

        头发还带着湿意,任贤无声地搓了搓冻僵的手,悄悄打量着四周。

        榆树刚刚冒出绿芽,柳条三两抽枝,开得最好的是桃花和杏花,和他的衣裳一样粉嫩,但掩不住人影,来往忙碌的宫女穿梭其间,时不时迎进来几位皇亲贵族。

        偶尔能从缝隙里看见几张熟面孔,大部分还是之前没什么交情的老一辈。

        任贤知道自己现在是待罪之身,来这春宴也不是真的赴邀游玩来的,于是只是坐着,哪也不去,安静得像个摆设。

        不过,让任贤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曲公公大概有意让他受些苦,连杯解渴的水都不给,更别提安排饭食。

        任贤从昨夜就没吃过东西,此时已是饿得浑身发软,但又不愿开口讨要,只好虚虚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靠着靠着,鼻息烫了起来,任贤对自己这破烂身子心里有数,多半是那天寒地冻的热水澡洗发了热,灵台也昏昏沉沉,困倦不已。

        他不敢真睡,宽大的袖子下不停地用拇指掐着其他几根手指,努力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有脚步声靠近,任贤惊醒,立即警觉地睁开了双眼。

        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太子来了。

        可第二眼他便知道自己认错了,来人是跟太子面貌有五六分相似的新帝。

        李舛一身龙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任贤。

        任贤犹疑一瞬,起身行礼。

        李舛看着跪在地上的任贤,对他的识趣还算满意。

        “任贤,是吧?”

        “是。”没让他起身,任贤便低眉顺眼地跪着。

        “朕听说,你文采很好?”

        任贤一顿,弯了弯腰,“陛下谬赞,只是略读过几年书,称不上很好。”

        李舛负手走到水榭边,望着池水里游弋的鲤鱼,不紧不慢道:“任秋雪嘛,很有名的,朕虽久不入京,但也知道一些,你不必如此谦虚。”

        任贤无话可接,只能又弯了弯腰。

        李舛便又道:“朕记得,你还未及冠吧?”

        “是。”

        “后生可畏啊。”新帝状似感慨,念叨道:“朕读过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如今这朝堂上就是缺你这种朝气。朕这几日思前想后,觉得也应该让那些老臣读读你的文章,多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听什么?

        听他怎么骂皇帝吗?

        任贤心里觉得荒诞,想笑,幸亏他在这里冻得久了点,脸都冻僵了,没真笑出来。

        “任贤一介罪囚,不敢担此大任。”

        新帝回首,神色莫测,打量了他半晌。

        “……姓氏之罪,终究是要看朕的心情。你年纪还小,就没想过像你父兄一样,执笔江山,功成名就?”

        任贤睫毛颤了颤,总算听懂了李舛的未竟之言。

        他竟是想让自己效忠于他。

        可为何会是自己?

        顶着深仇敌姓,他就不怕自己有二心复辟?

        还是他任贤有什么值得李舛如此的地方?

        任贤被寒风吹得头昏脑胀,一时没能理清头绪,便不敢随意应声,屏息等待李舛的下一句。

        李舛见他埋头不语,也没生气,拍了拍袖子,甚至是堪称和蔼道:“春宴难得,一会儿秋雪来给朕作首诗吧,余下的,不妨回去仔细想想。”

        说罢,新帝背过手,悠悠然带着一众随从走远了。

        任贤跪得双腿发麻,扶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抚额等待晕眩消失。

        “任公子。”

        一直守在一旁的曲公公突然诈尸似的开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余老自身难保,丞相的位置空着,圣上正愁无人可用呢,公子的才情大伙儿有目共睹,想必是可以胜任的。你任家这个情况,如今也只有公子入了圣上的眼,才能保想保的人,咱家多句嘴,公子你,还是三思为妙。”

        余臻是自身难保,他老人家油滑了这么多年,早在堂姐余皇后和李忡定亲时就开始铺路,到后来把女儿嫁进了任家,上了太子这条大船,本以为算无遗策,却不想半路遇上了李舛这个疯狗,玩不过就掀棋盘,丢了官位不说,还把整个余家都赔了进去,估计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李忡当皇帝的时候,对这些结党营私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傅能拦御状,丞相手眼通天,李忡都一笑了之。

        如今李舛上位,正是揽权的时候,想必巴不得废了丞相的权柄,谁敢接下相位这个烫手山芋,谁就是下一个被新帝开刀的人,曲公公当他年少无知,还想拿这种瞎话哄他,当真可笑。

        任贤侧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和和气气道:“公公说得有理,此事我会好好考虑,不过这会儿我实在冷得厉害,等下恐怕没力气给陛下作诗——还要有劳公公,替我寻一碗当归红蟹汤来,暖暖身子。”

        老太监看他似乎真把自己当起未来丞相,指使起人来了,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酸苦的笑,也不知是笑什么,笑完了,见任贤对此不做反应,才闭紧嘴巴替他寻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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