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界上另一个我

裘奈看她许久，把头低下去，从兜里把戒指拿出来，他的手上还沾着雨水，掌心有触碰到的泥泞。

        “买给你的。”他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在你离开之前，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买给你的。”

        杨沂手背挡在唇前，带上哭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支撑不住的蹲下身，手中的雨伞无力的被大风吹落，飘到三米之外。

        “裘奈，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裘奈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自己却悲痛的闭上双眼。

        “沂沂……”他想求她，求她跟自己回去，回嘉庆，回他们的家，他们约定好，未来的每一天，都会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杨沂在他怀中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

        “对不起。”她难受极了，心脏的伤口再次被撕开，千万根毒针仿佛刺进骨髓。

        原来他们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们会有一个家，杨沂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一位身材高大，满臂纹身的男人撑着雨伞，静静地看着相拥的两人，良久，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很难过，她在哭。

        他突然转身，迈步走了回去，对面的二人却不见了踪影。

        裘依依看着狼狈的二人最先的反应是愣在原地，随机反应过来，把杨沂抱进怀里。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哭包。裘依依拍着她的背，这样想到。

        她第一次见到杨沂的时候，她就缩在寝室的床上，躲在白色的蚊帐里偷偷在哭。

        八人间，其余的室友都出去吃晚饭了，裘依依才拎着行李箱姗姗来迟。

        她第一反应也是愣住，这种场面，哭的人和看客都是很尴尬的，杨沂当时估计也那么认为，捂着嘴把哭声往里咽。

        那种感觉是很难受的，心脏痛的像是要炸开。

        裘依依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把门关上，隔绝开走廊里的喧闹和笑声。

        她把行李箱搁在门边，犹豫了几下，还是开了口，“你没事吧？”这是她对杨沂说的第一句话。

        床上的女孩很高冷，没有理她。

        她后来和杨沂玩熟了，她说那时候是因为觉得太尴尬了，不好意思回答。

        寝室里很尴尬，她不回答，裘依依也没有生气，人家都哭了，她哪想那些啊。正准备收拾行李，对方却把蚊帐掀开，下了床。

        “你长得好漂亮。”这是她对杨沂说的第二句话。

        杨沂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也很漂亮。”

        她们俩还都是真心实意的。

        八人间，很快自动匹配分好了队伍，女孩子的友谊很简单，同一个寝室，还是上下床，同一个班级，还是同桌，裘依依和杨沂在学校基本形影不离。

        她们是同学，是朋友，更是彼此的树洞。

        杨沂会告诉她家里的事，告诉她活的很压抑，觉得窒息，她也会告诉杨沂，告诉她父母偏爱哥哥，对她却没有太大期望。

        她们倾听，并守护好彼此的秘密。

        两个傻姑娘总是在晚自习后去逛操场，然后找一个秘密基地开始抱着痛哭。

        杨沂说的很对，在一开始，她撮合杨沂和哥哥在一起，就是为了以后能永远和她在一起，她不想失去她，不想丢掉在这寒窑般冷漠世界里唯一的伙伴。

        只有在她身边，她才能卸下面具，暂时洗涤肮脏的灵魂，所以她选择困住她，牢牢的困住她。

        可那是错误的，而错误，终究会被纠正。

        在她心里，杨沂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她一直想做为她遮风挡雨的那棵歪歪扭扭的大树，不惜建造了一个看似美妙的牢笼，可她的小蝴蝶也是顽强坚韧的，她有不屈的灵魂，向生亦向死的勇气。

        她这才想起来，在最开始，吸引她的，不就是这些吗？

        她紧紧拥住怀里哭泣的沂沂，看着门边站着的哥哥，暗暗下定决心。

        她把杨沂拉进卧室，把门关上，卧室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华灯初上，不知多少人紫醉金迷。

        两个人又像从前在学校里一样，并肩坐在地上。

        “我刚刚才知道，你哥竟然买好了戒指。”杨沂声音嘶哑，喉间还泛着酸。

        “我知道。”裘依依说，“那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你，不会戴上的。”

        杨沂看向她，烟熏妆的粉饰下一张脸美得让人如痴如梦，弯弯的睫毛下一双泪眸水波潋滟。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戴上。”

        裘依依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轻勾唇角，“我，就是世界上另一个你，我什么都知道。”

        杨沂突然想起林可乐说的话，“我店里的员工说，青春期热烈的爱情没有结果的原因，一是男生不够爱女生，二是女生不够爱男生，三是……”

        “三是你们彼此都不够爱。”裘依依接过去，“沂沂，你和我哥，就是第三种。”

        杨沂不这么认为，皱着眉头，“不是的，以前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他足够爱你，为什么在后面那段时间，只顾着自己的应酬，他足够爱你，怎么会没发现你几近崩溃的心态，他足够爱你，怎么会在嘉庆和你之间选择了留下，又怎么会逼迫你回去。”

        裘依依句句挑明，“你足够爱他，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裘依依靠在床边，“沂沂，其实你也发现了，发现我哥不够爱你，发现其实，先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的手在床边紧紧相握。

        “沂沂，你和我一样，还没有找到自己，曾经的痛苦或许伴随一生，但只要努力，谁说没有可能跳出来呢？”

        杨沂笑着流泪，“你怎么突然变了心意。”

        裘依依靠在她肩上。

        “因为，你，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我知晓你的痛苦，你的不易，你的挣扎和努力，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

        “沂沂。”

        “嗯？”

        裘依依轻轻吸了口气，水汽漫上眼眶，看不清眼前，“我知道，我们三个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我和你，也不能在晚自习后跑到操场角落去放声大哭，遇到下雨天，也不可能撒欢的冲向大雨里。”

        裘依依眨了眨眼，任凭眼泪掉下来，“一起游历世界的约定也没有可能了，但我还是会去很多地方，拍好看的照片，吃好吃的食物。我的心在哪，你就在哪。”

        “我听我哥说你还在吃药，不要再痛了，不要再难过了，不论我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一定马上飞到你的身边。”

        杨沂笑道，“你是小鸟吗？可以马上飞到我的身边。”

        裘依依俏皮的抬了抬头，“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是万物。”

        只要你需要，我在所不辞。

        “我也是。”杨沂的神色变得认真，“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排除万难，来到你身边。”

        昏暗的房间，她们如同曾经校园里的青春主角，微笑对视。

        女孩，你是否知道，在无数个难熬的深夜，都是你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出万丈深渊，我们生来就是同类，我们毫无关系，却又息息相关，我们是水，是火，我们是小鸟，是参天大树，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是注定要比肩同行的战友。

        无论何时，为了你，我，所向披靡。

        裘依依走出房间后，杨沂一个人又静静的坐了半小时，等走出卧室，他俩已经离开了。

        当天凌晨，她收到了裘依依的短信：

        “沂沂，是我，是不是很惊讶，今天在你家的时候我偷偷存的，你放心，我没有告诉我哥你的号码，他让我告诉你，明天晚上八点，他到你家楼下接你去吃饭。早点睡，晚安，我爱你，mua～”

        杨沂有点惊讶，裘依依居然那么轻易就破解了她的手机密码。

        3733，拼音九键凑成free,她说过，她想要自由。

        ——

        黑发大波浪，烈焰红唇，黑色吊带裙，红底高跟，杨沂来赴裘奈的约。

        他穿着和当年毕业典礼上款式一样的黑色西服，只不过价格，却天壤之别。

        吃过晚饭后，裘奈带她去听了场小型音乐会，基调幽雅，房间内摆满了烛火，大概上百盏。

        时常一个半小时，结束后，众人依次离场，身边的裘奈却不动。

        “不走吗？”杨沂问他。

        裘奈却起身，跨过钢琴周围的蜡烛，杨沂皱眉喊他出来，和当初管着他的样子一样。

        裘奈笑着解释，“我和这的老板商量过，音乐会结束后给我弹唱一首歌的时间。”

        他望向杨沂，瞳孔中映着点点烛光，分外温柔。

        “沂沂，你想听什么？”

        杨沂坐在椅子上，腿上放着的手握了握，“《小情歌》，我想听你唱《小情歌》。”

        果然，裘奈眯眼一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钢琴键上随意一滑，凌乱的音符飘向远方。

        裘奈深吸一口气，上次弹奏这首曲子，还是将近八年前。

        他凑近一旁的话筒，手指游刃有余的在琴键上跳动。

        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裘奈的嗓音自然不像十八岁那般清脆朝气，如今，更多的是低沉浑厚，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

        每一句歌词，他都唱得无比深情，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感情，想要诉说，想要发泄。

        其实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可你不愿为我停留；我爱你，想要倾尽所有，可你并不需要；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可正因我爱你，我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让你折断自己的羽翼，不想再看你流泪。

        你知不知道，无数次你躺在我的怀里，无声落泪，我都恨不能替你承受，也曾想过带你远走高飞，可那时的我无能为力。如今，你也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不再需要我。

        “沂沂，这首歌，我只为你而唱。”

        眼中的泪模糊了双眼，裘奈眨眼之间，泪水化作锋利的刺刀掉落至手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以前也这样认为，可后来，爱情化作痛苦，唯有以泪洗面。

        我偏要流泪，去炽热的爱，去放肆的爱，去疯狂的爱。

        以后，我不会再唱这首歌了，也不会再唱歌，答应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食言了。

        只是可惜，我翻然悔悟，你却不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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