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回忆伊始【插叙】

“妈，我回来了。”楚渊旋着钥匙打开门，一边蹬着板鞋，一边朝厨房里正在忙活的母亲说到。

        没有拉上拉链的运动装校服在青春期抽条的少年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露出里面“deathnote”字样的纯黑上衣。他背着黑色的帆布双肩包，手里抱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两本漫画书。

        楚凝碧切着菜，往楚渊的方向望了一眼，言语温柔地询问：“渊渊买新书了吗？这回买的是什么呀？”

        “买了……《基督山伯爵》！”楚渊正准备打开房门的手被母亲的问询定在半空，左支右绌地扯着谎，“对了，妈，你别‘渊渊’‘渊渊’地叫了，听着像‘冤冤相报何时了’，好不吉利。”

        “哪有！你这个渊字可是有寓意的，我翻字典翻了好久呢。还有，你也不想想你妈我学什么的，手里那几本书加起来也没一本《基督山伯爵》厚。买漫画了就买漫画了嘛。又不是不让你看，进去写作业吧。”楚凝碧调笑着儿子，语气却一顿，转向迟疑，“对了，一会要来一个人，先和你说一声啊。”她将切好的土豆丢进扑腾的汤锅。

        楚渊只以为是母亲的朋友，并没有在意，连声答应着。他得了母亲的赦令，立马闪进了房间，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微红。

        两三米见方的小房间内紧凑地摆着一张一米九的床，一套他看书学习用的桌椅，一个塞满乱七八糟各种手办、小说、漫画以及一角外国名著的柜子。

        他放好书包，坐在对自己来说已经有些狭窄了的书桌旁，拿起漫画书，便进入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奇妙世界。

        楚渊的表哥前段时间带着他打了几个日式西幻背景的游戏，《火焰纹章》、《恶魔城》、《最终幻想》都在其列。从小在研究外国文学的母亲耳濡目染之下，楚渊本就对相关的故事感兴趣，如今便更是如痴如醉。

        他攒了两个星期的零花钱，才在书摊上“豪气”地买下两本心心念念的漫画，还顺便买了个新本子，准备记下这些漫画和游戏中的出彩设定，模仿着写一个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

        翻动薄薄的纸页，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穿过纱窗，吹起他垂下的额发，楚渊觉得那画里的剑与魔法，勇者与恶龙仿佛都在眼前。

        他翻完第一本漫画，正准备拿起下一本接着看，门外便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儿子，吃饭了。”

        “好嘞。”楚渊答了一声，把书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上，顶着椅背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出门走到客厅吃饭。

        饭桌上除了楚凝碧，果然还有个人。

        是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

        对方穿着挺括的条纹西装，腕口搭着个发亮的宝石袖扣，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去，虽有岁月打磨，却仍看得出英俊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的眼镜。

        楚渊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但他社恐又认生，一见陌生人便只敢闷闷地一言不发。此刻也一样，他有些怯怯地坐在母亲旁边，端起碗。

        “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陌生的男人看着楚渊的短袖上衣倏地开口，话里高高在上的评价刺得楚渊窘迫地低下头。

        “关你什么事？我儿子爱穿什么穿什么。”楚凝碧拍拍楚渊的背脊，毫不留情地一句话刺了回去，弄得那男人有些气恼。

        “他光是你一个人的儿子？没我你能生得出来他？”他语带不甘地反驳。

        “许孟洲，我记得十来年前离婚的时候是你嫌带孩子麻烦才不要他的吧？怎么，现在发现自己生不出来了，又转过头来想要渊渊了？”她翘着腿，完全不看对方，自顾自地给楚渊夹着菜。

        楚渊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震惊到，只能埋头干饭。

        “那是当时他还小，法院倾向于把孩子判给你。现在他长大了，我当然可以再来把他要回去认祖归宗。你这个生活条件，他往后能有什么好的发展？”

        “我不要。”楚渊把碗一砸，忽的开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许孟洲脸上的沉稳有了一丝裂缝，染上了无能狂怒的愠色。

        楚渊提了一口气，说：“我说我不要跟你走，我和我妈姓，一直是我妈给我带大的。我是她儿子，不是你儿子。”

        许孟洲朝着楚渊面门便是一巴掌，他感觉脸上一阵火辣的刺痛，扇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没爹？没我这个爹，还能有你？都是从小到大和你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坏的！”

        楚凝碧原本还在安慰楚渊，听了这话顿时便来了气，说：“你发什么颠？什么都能扯到书上去，这么看不起读书的人，当初干嘛好面子特地找我这个读书的酸秀才结婚啊？滚出去！下回别带着你拿那些臭钱换来的传票找借口来打搅我和渊渊，要不是因为那个，我才不让你进来！”

        她架着许孟洲的手腕，把对方推了出去，死死地关上了家门。任由门外的许孟洲气急败坏地砸门怒吼。

        楚凝碧随即又从门口鞋柜的箱子里掏出一瓶红花油，用棉签沾了，轻轻地给楚渊擦拭脸上的红肿。

        “妈，你干嘛给他开门啊？打得我好痛……”楚渊皱着眉抱怨。

        “他拿了个法院传票说要和我商量你的抚养权的事。这件事情十来年之前就定好了，不知道他又花钱打通了什么门路，要和我重新打官司来抢你。擦了药好一点了吧？吃饭。”楚凝碧放下棉签，朝楚渊解释道。

        楚凝碧从小到大一直告诉他，他爹死了。

        现在想想她这话说得也还真对，这爹，表面上看起来衣冠禽兽，实则有辱斯文。连吵架也吵不过他妈妈，还真不如死了。

        楚渊又端起碗，有些愤愤地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离婚了。”

        “还不是因为年轻时候瞎了眼？年轻小姑娘大抵都像莉迪亚·班内特，韦翰那样的男人轻轻一哄，便跟着私定终身去了。”她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细细嚼完之后才接着说：“他口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讲的可都是这些警世恒言，真知灼见。”

        “噫，你不要掉书袋了。道理你都清楚，结果还被他骗。”楚渊吐槽道。

        “人一辈子活得不能太清醒，还是会有点昏头昏脑的时候。婚前贪图你的能力和社会地位，婚后又嫌弃你读书太多不好掌控。有的人渣非得等到你和他结婚以后才露出真面目，惹上这种混蛋了没办法，避无可避。”

        “知道了，不过下回不要给他开门了。我不在的话，感觉他会欺负你……”楚渊有些担忧地说，将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池，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嗯嗯。渊渊也要注意安全，他现在做生意，手底下有些不干不净的人。如果他们去学校找你，要和妈妈说。”

        楚渊洗着碗，点了点头。

        楚渊半死不活地写完最讨厌的理科作业，拿起漫画书，又瞬间神采奕奕，满血复活，将今天混蛋亲爹带来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他努力地寻找、总结这些故事中的重要元素，摊开本子，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属于自己的故事。

        嗯，要有个手持圣剑的正义骑士，就是他自己。楚渊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句话。

        反派是恶魔，或者是居住在深山中，占据了无数财宝的魔龙。随便喷出一团火球，就能消灭一个小村庄。

        ……好像有点太厉害了，感觉骑士一个人打不过反派。

        那让骑士也厉害一点，加一点大天使的血统，战斗到最后如果打不过的话，可以长出六个翅膀！状态回满，攻击力加倍！

        再加上同伴，随从的执事，寡言的法师，可爱的牧师，灵巧的盗贼……

        他给自己的每个同伴想名字，写设定，甚至还在对应的空白处画了小小的简笔画，是他想象中他们的模样。

        法师叫做奥斯汀，是魔法学院的高材生，披着红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本写满了古代语的魔法书，寡言少语，外冷内热，非常可靠。

        牧师有个同外表一样可爱的名字——柯罗妮。手举可以施展回复魔法的法杖，穿着魔法少女的精致蓬蓬裙，喜欢找奥斯汀搭话。

        盗贼先生虽然是盗贼，却是个好心肠的人，楚渊给他起名兰德尔。他是小队中最会调节气氛的人，时常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

        楚渊在那天晚上七七八八地写下了很多人物设定和背景故事。掺杂糅合了许多游戏、漫画的元素，头回写故事的他还往自己身上列了一堆设定。在故事里，原本只是个普通骑士的他，又是强国的王子，又有六翼大天使的血统，还能举起山顶无人拿得动的圣剑。

        他把自己写得非常强大，可以保护所有的伙伴。但他一开始却没想好，从故事最初就忠诚地跟随在他身边的执事先生，该怎么写。

        楚渊翻开全新的一页，在页首写下“管家”两个字，随即咬着笔头，开始沉思。

        他想了一会，决定先不去写管家的设定，而是先画出来自己心里对方应该有的样子。

        也许画出来会有好的想法。

        他喜欢看漫画，也喜欢照着临摹，光画脸的话画技相当不错。

        铅笔在纸上发出“簌簌”的细小摩擦声，横格上越现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轻而温柔的男子面庞。

        要有浅色的长发，用深蓝色的发带规整地挽在身后，系一个好看的结。眉骨很高，细细的眉毛隐在长发里，下面是一双浅棕色的眼睛，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会变成琥珀色。米色的白皮肤，嘴唇是淡淡的肉色。最后，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

        然后，他看着这幅用心程度远远超过其他角色的设定画，开始畅想自己的管家应当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骑士，又是王子。能在他身边的人一定也是学识渊博，谈吐不凡的贵族。

        他自己很强大，队伍里的伙伴们都各有长处，那么管家也有很强的战斗力。

        嗯，他一直跟随着自己，是忠诚而温和的，永远也不会背叛他的强大后盾。

        楚渊写着写着，头一歪，还没给管家想出名字，便趴在本子上睡着了。

        书桌上是整齐叠放好的作业，三两只散落的记号笔，打开的笔盒，合上的漫画，被用得圆钝的橡皮……

        而十四岁少年的梦境里，是自己创造出的拙劣却无比真诚的魔法世界。

        他的意识混沌而迷离，这团疑雾中，有个人向他伸出了手，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

        “你好啊，楚渊，我是你的执事——”对方一顿，微微咬住下唇，却绽出一个微笑，语调轻快。

        “我叫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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