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再度聚首

山雀在树木枝桠掩映之下轻巧地跳跃，柔软的羽毛在几片透进的阳光下闪烁着明媚的色彩，微风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好像在哄它睡觉。

        那颗小黑豆一样圆润明亮的黑色眼睛，在这样安恬的天气之下，便也不知不觉地将眼皮耷拉了下来，要沉入深深的忆梦之中。

        然而下一刻，那久违的“霸道”气息重临，山雀长长的黑色尾羽啪地一下打在树叶上，它“嘎嘎”地惨叫着，呼扇起自己短胖的翅膀，起起伏伏地飞在半空中，朝着更远更深的那片山逃去。一路上还不忘记给兄弟姐妹们报信，招呼着大家一起逃跑。

        竹舍内，管家眼神茫然地坐在竹榻上，手不自觉地复刻着曾经撸猫的方式，轻轻抚摸侧躺在他腿上迷迷糊糊地撒着娇的小女孩的脑袋。

        “意思是，我养了一年的猫，变成人了？”他开口，眼神对向站在他身前，离家后难得有些忸怩的姜栖。

        姜栖把手背在身后，仍然不住地盘绕着自己身上的衣带，明明是一身利落的装束，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纯稚又迷糊的样子。

        “你又是怎么个情况？离家出走了？”管家投去一把来自于长辈质问的眼刀，姜栖瞬间便有了种哥哥回来了的错觉，赶忙开口：“就是，和我娘亲想法不太一样。所以就……”

        管家听了她这话，心下便也将情况明了了七七八八。他手上仍然下意识地摸着茶茶的脑袋，接着问道：“那今天回来的意思是？”他说完，微微低下头，轻声询问小猫：“是因为茶茶想爹爹了吗？”

        趴在他腿上打瞌睡的茶茶听了这话，便唰地立起身，脑袋差点砸到管家的下巴。她拉住自己粲青色的衣摆，展示似的转了一圈，粉白可爱的脸蛋上满溢骄傲之情。

        “爹爹你看！我化形后的样子好看吧！”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满满当当写着：快给我吃好多好多小鱼！

        揉着下巴的管家：“……好，好看。”

        站在旁边正准备倒水喝的楚渊：“……”

        还在扭衣带的姜栖：“……”

        管家揉完了下巴看了一眼楚渊，对方便认命地一扶额，边往门外边走去边说：“我去做饭。”

        小猫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继续趴在管家腿上挺尸。

        等他走出去了，姜栖才收拾好心情，又再开口：“其实，这一次是来和先生辞行的。”

        管家呷了一口加了糖渍青梅的茶水，轻轻放下杯盏，道：“怎么说？你打算自己去找阿夜吗？”

        真是这样的话，她兴许可以避开那千花宫的灭门事件。

        姜栖点了点头，神色复归初来时的认真，管家从她那张饱含稚气的面容上，意外地寻见了一丝成熟：“想去找他。另外，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她言简意赅地向管家描述了那一天冲突的始末，管家听得渐渐蹙起了眉头。

        他只知道修士界的每个门派或多或少都有些资质上的歧视，却没想到千花宫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我虽与宫中之人意见不同，但，娘亲有一句话说的确然没有问题。哥哥和她将我保护得太好，我应该学着长大了。我想出去历练。”她说到这里，两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松后又紧绷，是在下定决心。

        不是出世，而是入世。

        不要端坐在高高的云端，成为冰冷的仙人。

        而是走入那寻常的凡尘，体会常人的悲欢。

        “……茶茶说想和我一起去，我想着，还是得来问一句先生。我能不能带她一起走？”她心里有些没底，担心管家会觉得自己照顾不好茶茶。

        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只是个一直被人照顾关爱着的小小姐。

        “当然可以。茶茶自己也愿意，我没有阻挠的道理。”管家却是出乎姜栖预料地答应了她。

        “不过，走之前还是先在这吃顿饭。我有东西要给你们。”他朝姜栖眨眨眼睛，满眼都是和煦的笑意。

        楚渊不久后便端上了相当家常却可口的四菜一汤，往日里给茶茶蒸的鱼则破例换做了红烧的做法。她现在是人身，可以吃油盐了。

        小猫筷子使得还不大利索，几次想要夹起鱼块都无功而返，便哭丧着脸看着管家。

        他没说什么，只是宠溺又无奈地帮茶茶夹起鱼块，将碗填满，直堆成一座小山。楚渊见状，眉毛抖了抖。

        就算是猫，也太宠她了吧！

        管家抬起眼，瞧见楚渊这有些混沌的神色，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轻轻勾了勾，伸出还没放下的筷子又给楚渊夹了不少鱼，才见他舒展开眉头，有些欢欣雀跃地吃了起来。

        “先生要给我们什么呀？”姜栖边扒着饭边问。

        管家从身后的小匣子里掏出两个元宝形的物件，递给姜栖和茶茶，解释道：“此物唤作‘飞鸿仪’，里边存了‘贯日缚’与‘云边镜’的咒术，即使你们离我再远，只要打开它，我们便可以对话交流，如同身临一般。”

        那天讨论完过后，他便差人做出了飞鸿仪的载体，又让楚渊往里面编进了咒术，现在已经做好了一些可以使用的样品。

        他说着，又在飞鸿仪那纹了雁鸟羽翼的枢纽上指点，向他们说明如何使用。

        姜栖听得认真，随着管家的讲解适时地点着头，极大地满足了他心底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告知我们，不要见外。”

        “不和爹爹见外的。”茶茶已经吃完了鱼，正捧着碗喝汤，抬起的绿眼睛亮亮晶晶。

        饭后，姜栖便带着茶茶与两人告别，御着剑前往自己试炼旅途的下一站。

        管家靠在茶桌旁边，在想不久之后与墨流暄的见面。

        他们应当聊些什么？

        除了那些早已浮出水面的疑问之外，他是否应该向对方袒露一些关于自己的任务，共同筹谋，该如何“欺瞒”过这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已经久未言语了的指令？

        “你说，”他朝着刚收拾好碗碟，施施然坐在茶桌对面的楚渊开口，“墨流暄成了个‘老狐狸’，我们现下手中的筹码足够撬动他与我们合作吗？”

        “你的任务是让剧情顺理成章地发展，最后的结局是‘墨流暄打败了袁西澈及背后的妖魔’，和他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并不相悖。他尽管现在迫于形势，老谋深算了许多。但本性未变，耳根子也软，就算凭着一周目世界你同他的交情，他也没道理不答应。”楚渊将手臂搁在茶桌上，一点点细细地给管家分析道。

        “而且，既然他当初肯将我带到那茶楼，而不是直接拂袖而去，说明我对他有用。”

        管家脑内白光一闪，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迟疑地开口：“袁西澈还在找你。”

        那位反一号，并不知道夷醉壳子里已经换了人。否则恐怕当即便又一次屠了千花宫，直接启动阵法再重来一次。

        楚渊是这个计划里最大的引子。

        “没错，所以，我便是我们最大的筹码。”他提起唇角对着管家笑笑，表情里满是轻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坐在对面的管家却皱了皱眉，当下便想开口叮嘱他，不能以身犯险，须得注意自己的安全。

        可他话还没出口，脑袋里便瞬间想起了原书中夷醉的结局——被邪魔所杀，殒身于神女峰之下。

        夷醉是个喜欢给主角使绊子的反二号，他的结局也算是重要的剧情节点，在这上面的改动关系主要剧情。他没办法像避开姜夜失踪一事一样，避开这件事。

        管家的心紧紧地揪起，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无可缓解的无力。

        楚渊见他情绪低沉下去，忙不迭开口便道：“哥哥不必担忧。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控制你的指令，是可以‘欺瞒’的。”

        “的确如此，但是……”他只尝试过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糊弄指令，比如尚未进入剧情前的放松与摸鱼。

        “墨流暄要做的，是与你同样的事情。他没法子与袁西澈正面对上，反而蛰伏筹谋，他有手段瞒过袁西澈，改变灭门那事。那么我们也可以用相似的法子，瞒过指令。”楚渊胸有成竹地说，却并不是将信心完全压在墨流暄一人身上。

        很久以前，在他所经历的一个故事之中，他曾经尝试过去修改剧情。那时的楚渊并没报什么指望，甚至是抱着改完过后会立刻死去的态度，去做的这事。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时他便明白了，与自己为敌的命运尽管强大，却也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当然。

        楚渊深黑的眼眸里映进了管家的愁容，他有些心疼，但又狠下心来，为自己预设一个最坏打算的结局——

        如果这身为久远的故事里，等待他的必定是属于黑夜的死亡终末。

        那他会像安排那场盛大的烟花一般，为自己安排一场，如同太阳枯萎一般令人记忆深刻的陷落与终结。

        “别担心。说好了，不会离开的。”他将额头靠在管家的额角，轻轻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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