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离开京城

“没有人认得出来。”

        这句话无疑就是一个强心剂，叶蓁蓁在脑补了无数自己惨死的画面之后，不知从哪生出了一种壮烈之感，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轿子。

        天色浓重，官兵手中拿着的火把照映在脸上，比起白天依旧是模糊很多。

        宋胥也走到了宋知斐面前。

        宋胥是聪明的人，提前对自己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化作一个多年在田间耕种的壮年人形象。

        白净的脸上画得黑魆魆的，逼真得连指甲缝都不曾放过。

        庄稼人因为常年耕种，指甲缝隙中，甚至是手纹的痕迹中都会有泥土的颜色，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宋知斐的视线轻轻扫了宋胥的手，就移开了目光，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也叶蓁蓁的身上。

        宋知斐笔挺地高坐在马上，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叶蓁蓁低着头，不说话。

        宋知斐的眼睛眯了起来，周身散发着强大气场，语气加重道：“你叫什么名字？”

        “……”

        叶蓁蓁依旧没有说话。

        身边巡查的护卫们见状，急于邀功。一棒子打在了叶蓁蓁的后背，厉声吼道：“殿下问你话，你没有听到吗？”

        叶蓁蓁冷不防被重重一击，正好打在了后背烙印的伤口上，痛得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锋利的小石子就像是一个个刀片，三天酷刑的时候她被那群人浸泡在冰水中，每一处关节活动的时候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膝盖的疼痛最为明显。

        宋知斐翻身下马，不知道要做什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蓁蓁。

        他见到叶蓁蓁跪在地上，身前一片阴影遮盖，在灯火和人马中显得格外寥寥。

        宋知斐俯身，抬手捏起了叶蓁蓁的下巴，另一手在她的脸侧摸索。

        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并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发现任何易容术的痕迹。

        难道真的不是她吗？

        宋知斐不甘心，抬手在放在了叶蓁蓁双眼的位置。

        一旁的宋胥见状，心中一惊。

        她眼眼睛的部位是他用双眼皮胶将双眼皮粘贴成单眼皮的，单是看是看不出来问题，然而要是用手摸的话，必定会发现问题。

        他连忙哈着腰，护在了叶蓁蓁的面前，“王爷老爷，俺妹子叫做翠花，俺叫大志……咱们都是王家堡村的，这不快过年了，俺就带着妹子来京城看看啥样子。要是冲撞了王爷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俺们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吧。俺！给你跪下了！”

        说着，宋胥“老泪纵横”就要跪在地上。

        叶蓁蓁俩忙扶着他，声音也带着哭腔，“哥！俺们又没做错，就是来京城看看，难道还规定乡下人不能进城吗！”

        闻声，宋知斐眉头一皱。

        他素来知道易容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可是声音天然，是无法改变和修饰的。

        而这个声音……又尖又细，不像是可以伪装的，也全然不似叶蓁蓁声音的温和平缓。

        此时路边的人已经杂乱起来。

        “这都多长时间了，官老爷你们快些行不行，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天这么冷，官爷们你们麻烦快一些吧！要冻死了！”

        “就是，快些吧！这两个人一看就是朴实的乡下人！不会是坏人！”

        宋知斐丝毫没有受到这些话的影响，忽然凑近了叶蓁蓁，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挑着叶蓁蓁的下巴，轮廓恰似桃花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叶蓁蓁。

        就好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来花似的。

        叶蓁蓁紧紧握着手心，看着眼前这双眼睛，心中情绪翻涌着。

        这双眼睛她看过很多次，即便是现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也会心生一丝惊艳。

        她也记得，这双眼睛曾经满含温柔地看过她，曾经含着笑容，墨色的瞳仁中映着她的身影。

        然而现在，她在这双漆黑的眸子中看到的之后无尽的冷酷和陌生。

        她想问他很多的问题。

        有关休书，有关今晚他到底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有关很多很多……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第一个该问些什么。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了宋胥的轻撞，叶蓁蓁缓过神，眼底的情绪完全压了下来。

        就好像是浪涛翻涌的海面上骤然平静，连一丝慌乱过后的余温都没有。

        “你认识本王。”

        宋知斐这句话说得平直，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叶蓁蓁脸上憋出一抹娇羞，“殿下老爷，您长得可真好看，俺觉得可眼熟了捏，俺们是不是梦里见过？”

        这种土味情话配合着叶蓁蓁红红脸蛋上的浓重的娇羞，让在场的人的胃中无不翻涌着巨浪。

        宋知斐的唇角也微微抽搐，收回了手。

        眼前这个人的确和叶蓁蓁不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她身上会找到莫名的熟悉感。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等得不耐烦了，“老子进城买药，我老子娘还等着药救命呢！”

        说着，他驾着牛车飞快地冲出了城门。

        官兵们井然地拦住他，就连宋知斐的注意力也被那边吸引。

        趁着混乱期间，叶蓁蓁眼疾手快，飞快地掏出了宋胥今天上午给她的录音笔放在了身边人的竹筐中。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曾录了一段顺口溜。

        “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板凳说：不行！哈哈哈！”

        后面就是沙雕到极点的笑声。

        如叶蓁蓁所料。

        宋知斐耳尖，很快就在人群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再纠结于扮作村姑的叶蓁蓁，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叶蓁蓁走出城门，双腿灌铅一般的沉重。

        “蓁蓁，快上来！一会儿他们就该发现了！”

        在宋胥的催促下，叶蓁蓁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回头看着行走在人群中却依旧格外显眼的宋知斐，就好像有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呼吸不上来空气。

        酸涩之感从心眼中蔓延，带着苦涩的气泡，气泡缓缓上升，里面浮现着一幕幕过往。

        京城的两年，真的假的，实的虚的，如同这场繁花终成泡影。

        她如今已然是逃犯的身份，今后的归途只有天涯海角，亡命江湖。

        京城。

        这个大周国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她此生或将不会再来。

        芙蓉花开，九王府，朱雀大街……

        曾经生活的地方全部都变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点，这些点很快就会被新的地方所代替。

        所有人，包括宋知斐，也将被以后认识的人所代替。

        时间的齿轮依旧前行，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止，而人们也不会在原地停留。

        有的人目标是在星辰，有的人梦想是在大海，有的人以金银荣华为乐，有人安贫乐道也安度此生。

        她再次回头看向宋知斐的方向，似乎看到了满城的灯火汇聚在他的眼中，映着漫天的星子，一身红衣夺目。

        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朝看尽长安花。

        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叶蓁蓁默念一句，决然放下帘子，车轮的声音骤起，马车的速度快到飞起。

        偌大的京城很快就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无垠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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