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化阵剑轮，不灭龙傀

宸罡之主上上下下打量了方然一阵，带着不确定问道：“真的无碍？”

他的语气平和，但是被他牵引至此的阵意却没有被散去。

云海缓缓起伏，就仿佛潮水起落，带着浮陆之上茂林枝叶唰啦啦作响，一些平日里被层云掩盖住的秘境，此刻也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宸罡之主近乎全力运转阵道的景象，呼吸间一方浮陆相合，他的修为，比灵海里的传闻，还要精妙许多。

在方然出现状况的时候，这尊浮陆主人一时间担忧心切，没有任何藏拙，动用了最强的手段。

方然心中微暖，虽然和宸罡之主只有一面之缘，但暗天君的这位旧友对他处处照拂，待他不薄，令他心生感动。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这血狞狼的狼心当中，被灌入了一片幻境的残片，我被牵引进去之后，就有天魔念企图惑乱我的心神。不过毕竟血狞狼已经回天无力，剩余的那些气血，也支撑不起来太强的攻势。

“这幻境本来就不完整，还是假手离恨野之人布置，威能层层削弱，我又曾经亲眼见识过域外邪魔的手段，有所准备，所以得以安然脱身。”

说着，他指了指火尊者手里的哭牌，这能够探测到域外天魔魔躯的哭牌，此刻正老老实实地躺在手里头。

火尊者翻来覆去看看哭牌，对宸罡之主等人确认道：“主事应该是没有事的，不然这牌子早就异动了。”

巫翳蹦跳过来，她身侧的两头巫鬼绕着方然飘了几圈，呜呜呀呀不晓得说了什么，这小姑娘便点点头，说：“没事没事，好得很……太爷爷你说什么？”

巫鬼继续呜呜呀呀，她鼻子皱了皱，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再度蹦蹦跳跳走开了。

方然摸不着头脑地看看其余人。

“她怎么了？”

众人沉默无语，只有火尊者欲言又止，然后想了想，决定半个字都不提。

宸罡之主说道：“好了，连番鏖战，你也累了。刚才说找一处安静的院子休息是吧？正好，云雾小筑后面有一处地脉汇聚之所，你可以在那里调息一段时日。”

方然道了谢，然后说：“一段时日不必，个把时辰就可以。算下来富海号天舟也要启航了，总不能让人再久等。”

宸罡之主说：“不至于，让他们先走就成。你要去哪，我派人送你就成。浮陆的天舟速度迅疾，比那商船要稳当太多。”

“呃……但是我付了船票钱了……”

天心禅子佛目低垂，佛法修为精深如他，此刻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记得……怎么不是方然自个儿出的银子？

不过也正因为佛法精深，他忍住了没有说破。

宸罡之主面色古怪地看看天心禅子，然后试探着问方然：“那让他们退钱？”

方然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哪有这个道理？”

宸罡之主继续看了他半晌，无奈笑道：“随你好了，我遣人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再等半日。”

巫翳扭过头去，皱了皱鼻子，小声道：“吝啬鬼。”

方然笑而不语。

半路上，巫翳耐不住性子，和宸罡之主打了个招呼，就自个儿跑上了浮陆其他的地方随意消遣，让方然离开的时候再喊她。

虽然身份地位尊贵非常，但算年纪，她终究还是最爱瞎跑乱折腾的时候。

反正她座下有两头巫鬼，且这里还是宸罡之主的地界，即便是个模样诡谲的小姑娘，想来也没有人会寻不自在去招惹她。

只不过听她意思，后半程，似乎着小丫头是要一块凑热闹？

她不是荒辰商会的人，方然也没法子约束她，随她怎么想吧。本来他打算低调行事，尽量不要多生事端的，现在看起来也没法子风平浪静地去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吧。

天心禅子看方然无恙，也半途转回了富海号天舟，继续未完的早课。

他离开时长发飘飘衣袂飘飘，在白云之间如同仙人漫步。宸罡之主不无感怀地道：“有秘传道，禅宗入世的时候，便是天下生变的时候。尊贵如天心禅子这样的大能步红尘进人间，又恰逢域外邪魔蠢蠢欲动，不晓得往后十八连星域还要掀起来多少腥风血雨。”

方然说：“麻烦要一个一个的解决，不长眼的东西要一剑一剑的杀。”

宸罡之主朗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要一剑一剑的杀，这话我喜欢。”

顿了顿，宸罡之主接着道：“上次你来之后，至暗和我提过千情谷主的事情，我后来让人留意了一下。”

方然眼睛亮了亮，问：“有什么消息？”

“千情谷的总舵找到了，但是我的人旁敲侧击了很久，发现谷里头似乎出了不小的变故。有外门采花使透出来口风，说是谷主带着某样极其重要的东西离去了。”

“去哪里了？”

宸罡之主摇了摇头。

“打探到这些，就已经是极限了。千情谷门人的嘴，可不是那么好撬开的。现在王开霁和他背后的上圣书阁在针对你，你得小心千情谷主趁你分心乏术，再搞出来些什么别的事情。”

方然沉思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云雾小筑之后是一方密林，密林当中云气极浓，即便是修道者入内，也会完全失去方向。

这是某种极其强横的阵法禁制在起作用，方然看得出来，这里头怕是宸罡浮陆上头重要性不输云雾小筑本身的一处所在。

宸罡之主倒是丝毫不隐瞒，大大方方道：“这里就是宸罡浮陆陆枢核心所在，也是我化阵的阵眼所在，灵力最为浓郁，也最适合你吐纳恢复。”

方然诧异地道：“这不就相当于是修道者的命关脉门？你就这么放我进去？”

宸罡之主大袖一挥：“无妨，这点看人的眼力我还是有的。再说了，我经营浮陆多少年，对于此间阵意变化的掌握，不得比你这初来乍到的精深得多？但去便是，少婆婆妈妈的。”

说完，宸罡之主推了方然一把，正好令得方然跨过最后一层云气，越过了最后一层禁制。

入到云气当中，方然回身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云涛如瀑，流转不休，不见天地四方，简直就如同置身于一片云海当中。

雾里看花看不清，到从这浮陆枢纽再回头看时，他赫然发现，这些云气竟然全都是浓郁到不像话的灵力汇聚而成。

云气以附录枢纽为核，流泻包裹住整片浮陆，那些看似寻常的浮云，全部都是宸罡之主灵力的延伸，经脉的延续。

“这就是化阵之法……”

他哪能看不出来，宸罡之主掌控浮陆阵法登峰造极，真要只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哪里寻不得？专程把他送到这里，未尝没有存着让他进一步领悟化阵真义的心思。

加上宸罡之主提醒过他一句千情谷主的事……方然肃然向着来的方向躬身行礼——这个情，太重了。

云气背后，宸罡之主老怀欣慰地一笑，转身离开。边走，他边嘀咕：“王开霁，上圣书阁。至暗去算他的账，我是不是也该算算我的陈年旧账了？千情谷主……啧，我得找找那几个老不死帮把手，哥儿几个找一个像样的传人，可不容易。”

方然盘坐在云气当中，确认了四周再没有其他的干扰之后，落下道道寒气，再凝成玄素剑阵。

以化阵之法将玄素剑阵连于经脉之后，他能够感觉得到，剑阵上头的每一条线，似乎都和自己结合的更加紧密，更加如臂使指。

灵力穿行其中，甚至产生出来一种自身经脉融于天地之中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在龙宫之内替代无上龙碑，凭己身沟通龙宫地脉，与龙宫磅礴无比的地脉彼此贯通。

无主的龙宫，在龙母的默许之下，便相当于是方然的身外化身。

但他那时底蕴毕竟还浅，走的也是强行推演地脉流转的路子，算得上以力强破，有失巧妙和细致。

现在玄素剑阵和他彼此连接，可比连通龙宫的时候要灵动了太多。

心念稍动，便有一道道剑意凭空凝聚，落在了剑阵纵十九道横十九道的交汇之上。

以自身镇天元，剑阵之上每一星位，都有一道剑意悬浮，精巧纤细，却锋锐难当。

之前每一道剑意凝聚之时，他都需要灌入几乎全身灵力，完成一道再完成下一道。现在却不用这么麻烦，人祖三百六十脉灵力涌动，如无数小剑一般的灵力穿行于剑阵之上，交织出来漫天剑如星子。

随着方然不断吐纳，灵力经行经脉也经行剑阵，将这些剑意灌溉得更加雄浑。

剑意绕在方然脑后，形成两道彼此逆转的剑轮，却并不是彼此割裂开来，而是浑然一体。

化阵入脉之前，玄素剑阵上的一剑只是一剑。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星，三百六十剑。

化阵入脉之后，玄素剑阵逆转剑轮，可以是三百六十剑，也可以只是一剑。

万剑化一。

这是剑道极高深的精髓，是那位剑痴破地入天时候才敢追求的大道，此刻方然却已经能够摹画到几分精髓。

运转过几个周天，习惯了这剑轮逆转的状态，方然在面前书辅首龙叩，开龙宫殿门。

依旧是沉寂的地脉，他一步踏入到这广阔无边的断壁残垣当中。

龙宫一直在吐纳灵力，逐渐恢复生机，荒辰谷布下了洪范九畴大局之后，龙宫复苏的程度就更加快了几分。

现在虽然地表上的建筑依旧沧桑凌乱，但地脉当中的搏动却越发有力，似乎能感觉得到这一处洞府里头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正在缓缓张开双目。

这威压之重，足可令人粉身碎骨，却在方然踏入的时候，显出来了几分欢快。

他身后剑轮骤然崩裂，三百六十道剑意灵动无比地落在了地面之上，与龙宫地脉彼此遥相呼应。

他能感受到龙宫之中，似乎有某种煞气滔天却没有神魂的东西开始嘎吱作响。

龙母纤细的龙首凝聚在龙宫半空，望着嘎吱作响的方向低声道：“先前斩玄魔时候的不灭龙傀，重新苏醒了。”

“不灭龙傀？”方然想起来那追着玄魔附体之后的大烈二皇子砍的一具具傀儡。

“正是。”龙母点了点头，“名字里有一个龙字，顾名思义，乃是以真正龙躯炼制而成的战傀。龙族为战而生，不少同族死了也希望能够延续生前的战斗。这些不灭龙傀不惧生死，只要龙宫尚在，便不死不灭。”

她说话间，从断壁残垣之间，已有几道身影破空而来，落在了她和方然的面前。

一共是十八尊不灭龙傀。

龙母怅然地说：“还有一些没来，他们状况都不算太好……”

十八尊不灭龙傀只是并立在前，就有铺天盖地的威压滚滚压下，若非方然身承龙宫地脉，以他承意境的底蕴，也难以正面抵抗这种威压。

“……但能集结的，便是最强大的战士。”

不灭龙傀的盔甲腐朽、空洞，看上去随时都要破碎开来，盔甲之内有着不辨到底是肉身还是铁石的躯壳，泛着铁灰色的寒光。

在厚重面甲之下，能够看到两点同样铁灰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昭示出来近乎狂暴的战意。

方然有心试一试这不灭龙傀的威能，他动念，其中一尊不灭龙傀便随即踏前几步，干枯的手臂抱拳，然后干脆果断地向着他轰了出来。

这一拳没有寻常武夫出拳时候的破风之声，反倒如同游鱼入海一般，连一星半点动静都没有激起。

龙母虚影的嘴角显出来一丝傲然的笑，时隔万多载，再看到这不灭龙傀全力出手，依旧是令她骄傲无比。

方然舍剑不用，也纯凭肉身轰出去一拳，正正和这不灭龙傀的拳锋对撞。

一股强横到不讲道理的拳劲顺着不灭龙傀这一拳灌来，方然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只听到自己出拳的手臂发出来爆豆一般的一串脆响。

这一拳，竟是能够将他千锤百炼强横到不讲道理的肉身，轰出无数细小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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