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灭煞凤炎

“量我也如何？”方然淡然一问。

剑意穿透迟勇的身躯，去势不停，连带着将他那吞山蟒道韵法相纵向剖开，贯入天宇。

夜色还浓，黎明未至，这一道剑光便成为了照亮黑夜的唯一的光。

刺目，在直视的时候，令人双目生疼。

方然好整以暇地看向迟长歌、迟不羁、以及迟静琴三人。

迟家二爷迟远岱身侧，最为得力的左右手、最为锋利的一把剔骨剜心的尖刀，迟勇。

今日葬身于此。

说杀就杀，毫无迟疑。此等做派，在场无人不心头生寒。

在迟长歌三人眼中，这一剑，意味的东西更多！

迟勇虽然兽魂道韵的品级只是寻常，但是他却有远超同境的战力。能够跟随迟远岱这么久，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

但从眼下种种情况看来，迟勇在方然面前，不过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方然，你狗胆！”迟不羁面色铁青地破口大骂。

迟长歌轻叹：“我没想到，一个出自渊默荒野的罪民，也能有这么锋锐的剑意。罪民不可修道，看来迟怀归这一任渊默之主，做的实在是不怎么样。”

迟静琴赞同他道：“不错，任仕不贤，弑杀迟家家将，只这一点，足够迟怀归履任记录上头，被记上一笔。至于你，罪同犯上作乱！”

她仿佛是要强调一般，重重地补了三个字：“方巡抚！”

“犯上？”方然冷笑抬剑，锋芒遥指面前这三个迟家子弟，一身滔天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在夜色披罩之下，他如一尊杀神。虽还未大开杀戒，可谁也不敢怀疑，当他剑落之时，必有足够份量的人，要成为他剑下亡魂。

小嗷盘绕在他身后，头角峥嵘，磅礴龙威似天河逆挂，席卷而来。

在剑意与龙威的双重威势之下，迟家三人，根本难以站稳，步步后退。

真龙万余年不现世，故而三人第一眼看到小嗷的龙颜之时，还以为他只是一道幻象。

直到此刻，那无铸龙威滚滚而来，他们三人方才明白，这是不折不扣的一条真龙！

在其他宗门势力当中，哪怕是远次于真龙的神禽异兽，都要么被尊为供奉、镇守，要么干脆就杀了取筋骨皮肉内丹祭炼。

对于迟家人而言，真龙龙魂，更是无上的兽魂道韵。

若能得一条龙魂镇压己身，那便是千万年不曾有过的大机缘！

迟长歌呼吸已经有些粗重，他身为三人之首，更身为二房一系这一辈的惊才绝艳之人，对这条真龙已是起了难以遏制的贪念。

“方然！献上龙魂，饶你不死！”

一声怒吼，迟长歌背后浮起一道神兽火凤兽魂，火凤兽魂清冽啸鸣，双翼张开，便如同迟长歌生了一双火翼一般。

火翼猛然拍击，引燃周遭灵力，烈火蔓延至迟长歌全身，将他彻底化成一尊火人。

这是迟长歌的元真本我！

炼火翼！

炽烈耀眼，一时间，他的气势甚至隐隐有和方然分庭抗礼之势。

不同于龙族与人族共战对抗域外天魔至阖族陨落，火凤一族高傲无比，也疏离无比，它们避世远离纷争，血脉一直传承至今。

也正是因此，能够得到一具火凤的兽魂，所花费的代价可想而知。

迟长歌得以用火凤精魂铸兽魂道韵，足见他在迟家所受的重视。

若是能够再得一道真龙道韵，龙凤和鸣，成复合道韵，下一任家主之位，非迟长歌不可，其余人不做他想。

是以，今日这龙魂，迟长歌势在必得。

他甚至隐隐开始感谢那个不成器的长房之子，送了如此一个大礼前来。

待得他日迟长歌真的修成了龙凤和鸣复合道韵，坐稳了家主之位，留迟怀归一条性命，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他一掌按出，成擒拿之势。火凤吞龙，这擒拿之势却是直接忽视了方然，攻向了盘旋在半空之中的小嗷。

火凤疾速，身为百禽之皇，它们的速度甚至还要胜于天鹏一线。

迟长歌掠过方然身侧的时候，甚至有闲心看了一眼方然正平举着的那柄剑。

“剑胎？此等剑道至宝，可惜在你手里只是明珠暗投。剑修似乎也有点意思，等我压服了这条真龙，顺手取了剑胎来玩玩，也不错！”

迟长歌相信，若是他这一爪不是为了擒住这条白龙，而是为了捏碎方然的脖颈，方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大家族的子弟，比之荒野之中的野修，差距何止天地？

这一刻，迟长歌看方然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悲悯。

他手下动作不停，疾掠之势再快三分，手上所燃烧的烈火已经燎到了小嗷洁白如玉的龙鳞之上。

这也是迟长歌的计划之一，趁着这白龙也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以烈火焚之，凭着煌煌大势，强行压服！

一掌按住，烈焰喷薄而出！

但出乎迟长歌预料的是，他手中抓着的白龙，似乎根本就对这火凤皇火没有任何反应。

手掌按住的那块鳞片光洁如新，连丝毫被火炙烤过的痕迹都没有出现！

这怎么可能？！火凤皇火乃是灭煞凤炎，是上三品的一味真火，迟长歌仰仗之横行至今，还未见过有灭煞凤炎不能焚烧之物！

他只觉寒意从脚底板直冲颅顶，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小嗷从半空中俯瞰而下的目光。

那目光之中带着戏谑、嘲讽、以及一点点嗜血的疯狂。

随着前世战疯子敖武的力量在小嗷体内苏醒，这两年前还懵懵懂懂的小白龙，已是逐渐显露出来了一丝昔年的霸道和暴虐。

龙爪按下，几乎填满了迟长歌所有的视野，如天崩地裂，根本难以躲避，更难以防御！

本能使得迟长歌从龙威当中强行夺回了一丝清明，他明白过来一件事——他能如此容易地攻到这白龙身侧，根本就是方然有意为之！

背后，方然的声音如同鬼魅：“知道不对了？晚了点吧。”

剑鸣声如泣如诉。

此刻便显示出来了火凤的疾速和敏捷。于间不容发之际，迟长歌背后火翼拍击，就要原地横滚出去，第一时间避开接下来任何可能到来的攻击！

呼！迟长歌周身十丈化作炼狱。

小嗷却幽怨道：“摸了嗷，不负责就跑啊？”

龙爪继续按下，带着足以撕裂空气的低沉呼啸，迟怀归先前拍在龙鳞上头的那只手都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已经被小嗷抓在了爪中。

迟怀归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这一爪的速度，比火凤还要快！

这就是真龙的威能？眼前这白龙，似乎还未到成年！

不容他多想，方然平举着的长剑已经拉回，带着清啸自下向上斜斜撩出。剑路之上，剑意如同尾迹一般，沿着最初时一剑的痕迹，拖出残影撩了出去。

唰！唰！唰！

一连串的风声鼓荡，迟长歌身体堪堪错开，右手强行从龙爪当中挣脱开来，可是他背后的那火凤火翼，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被方然一剑斩落！

滴答……滴答……

他的右手小臂之上，皮肉翻开，露出来如一截白玉一般的骨骼，泛着焰色的血点点滴落，那模样无比的凄惨。

只是一个照面！

大家族的子弟，比之荒野之中的野修，差距何止天地？

谁是天，谁是地？

“方！然！”

兽魂受损，手臂受伤，迟长歌气息陡然委顿了一大截，一直跌到冲盈一境的边缘，摇摇欲坠。

若是身上受伤，凭着迟家的资源和底蕴，恢复起来不过数月之功。

但是道韵受损，除非迟长歌有本事弄到一个与他现在火凤道韵一般无二的兽魂，否则，他得用十年乃至百年的时间，花水磨石的工夫，一点一点将受损的道韵修回来。

前一刻，迟家家主之位他已视如囊中之物。

下一刻，不过短短一息都不到的一次交锋，迟长歌一身修为被废了近乎一半。

这下别说竞逐家主之位，这一次回去，他连现在在二爷一系里头的地位都要岌岌可危。

小嗷两只前爪抓住被方然斩落的火凤兽魂火翼，如同撕纸一半，三下两下便撕成了碎片。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控制着龙力将这些碎片拢了起来，丢给了火尊者：“这火挺舒服的，下次烫胡子做造型，你用这个火。”

火尊者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红光满面。

上三品真火，灭煞凤炎，品级不亚于焚日龙炎。

有火凤兽魂的一片羽翼做引子，足够火尊者演化了。

须知，火尊者演化焚日龙炎的时候，也不过用的是小嗷的……口水。

“方然！我与你不死不休！”迟长歌状若癫狂，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背后片翼再度拍击，歪斜着再度冲刺而来。

迟不羁与迟静琴其声惊呼：“四哥！”

他二人一左一右分列开来，迟不羁唤起炎魔雀兽魂，迟静琴唤起紫焰八目黑蛛兽魂，两团属性各有不同的火属兽魂泼洒而出，竟是在迟长歌的火凤背上再度凝聚，临时补全了丢失的那一侧火翼！

此刻的迟长歌，身负三种兽魂的三种烈焰，整个人如同火神降临。冲杀时，炽烈焚风扑面而来，所过之处，地面砖石尽化熔岩。

在方然有所动作之前，刚拿了好处的火尊者猛然间啐了一口：“娘的！敢在老子面前玩火？也不看看谁是玩火的祖宗！”

火尊者背后直接立起焚日龙炎法相，法相抱起大葫芦，里头的白炽烈焰就像不要钱一样被他倒了出来。

焚日龙炎和迟长歌身上的火撞在一起，就如同沸油当中被泼了一大勺冰水，骤然间就有极猛烈的爆炸产生，爆炸的余波夷平了周围三千丈以内所有建筑。

若不是交子坊近螭脊江，早在前半夜就被疏散一空，只这一次对撞，就不晓得要死掉多少无辜之人。

迟长歌的冲杀之势只是稍微顿了顿，便重整旗鼓，再度合身扑上。

反观火尊者，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倒飞而出。他面色愁苦，口中鲜血就和葫芦里的真火一样，不要钱一般地喷出：“噗！娘的，忘了这孙子是冲盈……”

嘭！

火尊者直接撞进了一小段院墙地基里头，好半天才把自己挖了出来。他心疼地捋了一把几乎已经没剩多少的头发：“快掉没了……”

方然正色看着那诡异火焰袭来，直到此刻，他才终于从迟长歌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足以威胁到他的气势。

傲慢如同这三人，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方然会反抗，更不会想到方然已经强到了这等境界。

迟不羁和迟静琴将兽魂道韵的真火聚集在迟长歌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合战之法。

方然朗声道了一个字：“好！”

振剑。

剑五，龙战！

龙剑合一！

一剑摧枯拉朽，剑意穿梭往复，在迟长歌背后一双颜色各异的火翼之上，刺出来无数透明窟窿。

方然脑后剑轮化生，光耀九天。天地之间有剑音回荡，轻吟如唱。

完整的元真本我——灭尽！

只是剑意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便将迟长歌生生逼停在了原地，他身后残破的兽魂道韵更是不堪重负，隐约有了彻底崩溃的迹象。

太初镇辰剑意和真龙龙威双重作用之下，只剩下区区残魂的火凤，根本难以直接面对。

方然长剑斜斜指向地面，面色平淡，古井无波，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迟长歌。

势如天地崩。

他的杀念已经毫不掩饰。

“四哥！”迟静琴再不复开始的那种冷傲，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惊惶。

迟长歌背负着残破的炼火翼勉强站起，他深深凝望着方然，连道三个“好”字。

“你，是第一个逼我逼到这样的人！”

方然摇了摇头，语气微嘲：“那看起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比迟怀归还要不如。有什么底牌就赶紧用，死了的时候会比较方便渡化……我说的没错吧，苦竹大师？”

苦竹双掌在胸前合十道：“对贫僧而言，是这样。不过若是禅子亲至，有无残怨，都无妨。”

迟长歌从怀中取出来一块白玉，玉上雕满繁复百兽纹。

此玉一出，满城呆滞当场的那些巨蟒瞬间化为血泥，无量生机汇聚而来，尽数没入了这块白玉当中。

他背后火凤猛然间脱离了他的身躯，冲上半空，如若一轮红日。

红日当中两点炽烈焰芒闪烁，这火凤竟是借着满城巨蟒的血肉，短暂地获得了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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